寧波，櫟社機場。

孟紹原一直都沒有睡，兩隻眼睛裡全是血絲。

他知道這次紙炸彈轟炸一定能夠成功，可是，如果自己變成了當事人的話，身處在這個現場，那麼心情便會變得完全不同。

萬一呢？

自己原本並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出現在了這個時代，會不會改變正常的曆史軌跡？

淞滬會戰，軍統五百學員本應壯烈殉國，但卻被自己救出大部。

這已經悄悄的改變了曆史。

蝴蝶扇動了一下翅膀……誰也不知道會在什麼地方掀起一場風暴。

如果真的因為自己的出現，而致使這次轟炸失敗，那自己就真的是罪人了。

一點消息也沒有。

羅良鑒一樣焦慮不安。

他被手下勸著，好不容易去休息了一會，可是兩個來小時，他便又來了。

也不多說什麼，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天空，一句話也不說。

可是誰都知道他在那等待著什麼。

吃早飯的時候，招呼了好幾次，有個看起來像是當官的大約是餓了，拿了一個燒餅，才吃了一口，就聽到羅良鑒冷冷說道：

“你就這麼餓嗎？比飛了一晚上的飛行員肚子還餓？”

那官員手裡拿著這個燒餅，吃也不是，放也不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時間似乎凝滯了，每一秒過的都是如此緩慢。

5月20日上午10點。

“急電，急電，武漢急電！”

忽然，羅良鑒的秘書，手裡揮動著一份電報一路狂奔而來。

“念！”

羅良鑒竭力保持著冷靜。

“武漢電：我1404號戰機，於8時40分於江西玉山機場降落。9時24分，1403號機經臨海在南昌著陸……中國空軍，萬歲！”

隻是短暫的錯愕，旋即，寧波櫟社機場，爆發出了直衝雲霄的歡呼：

“中國空軍，萬歲！萬歲！”

整個機場，都完全的瘋狂了。

每個人都在儘情的宣泄著內心激動的情緒。

中國空軍，萬歲！

孟紹原心裡不斷的一遍又一遍重複的說著這句話。

萬歲，中國空軍！

羅良鑒緊繃著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成功了，到底還是成功了。

之前所有的努力付出，都是值得的了。

“啊，吃早飯，吃早飯。”

羅良鑒這時候心情大好，一迭聲地說道：“一晚上大家都辛苦了，吃，先墊墊肚子，中午，讓食堂準備大餐，對了，還有酒，還有酒，都痛快的喝上一頓！”

說完，拿起一塊燒餅，親手遞給那個之前才被自己訓斥過的官員：“老古啊，吃個燒餅，味道很不多的。”

那官員接過燒餅，哭笑不得。

孟紹原看著這一切，緩緩轉身，緩緩離開機場。

自己，親身經曆了這偉大的一幕，親身親曆了這振奮人心的一天！

中國的反擊，開始了！

……

1938年5月20日，中國空軍特彆轟炸中隊1404號機經寧波在江西玉山機場降落。9時24分，1403號機經臨海在南昌著陸。

9時30分，所有機隊人員接到通知前往漢口彙合。

11時30分，兩架馬丁—139WC轟炸機在空中編隊後，降落在漢口王家墩機場。

機場上歡迎的群眾人山人海，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孔祥熙、軍政部長何應欽等也到機場迎接。

5月22日，工農黨周、陳、吳、羅等代表工農黨中央和第十八軍（第八路軍，未來章節全都用十八軍稱呼）辦事處親自到空軍司令部，對凱旋的飛行員進行慰問，並贈送錦旗一麵，上麵寫著八個大字：

“德威並用，智勇雙全”。

周公還發表了講話，讚揚他們的成績和英勇行為，並與徐煥升和佟彥博合影留念。

而中國空軍成功利用紙炸彈轟炸日本本土的消息，也迅速在全國傳開。

這是一個震撼的消息。

這也是一個讓全國人民為之振奮的捷報。

中國空軍的轟炸極大的鼓舞起了中國民眾抗戰到底的決心！

著名的《抗戰》三日刊在5月23日第74期上刊出了鄒韜奮的《空軍遠征日本與新的抗戰力量》文章，該刊著名評論家餘仲華在同期的“戰局動向”欄目中指出：

傳單給日本一個警告，百萬張傳單可以變成百萬噸炸彈！

《大公報》也於5月21日在頭版刊出《空軍夜襲日本》的社論。

在國外，這一事件同樣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英國《新聞記事報》社論稱：“中國空軍日前飛往日本散發傳單，喚醒日本人民推翻軍閥，此事意義重大，亦饒有趣味。”

蘇聯《莫斯科新聞》不吝讚美之詞：“中國空軍在抗戰中占重要地位，在未來無疑將充當更為重要的角色。”

其他世界主流媒體也認為，中國空軍夜襲日本本土，徹底打破了“大日本神聖領空不可入襲”的妄言，狠狠地滅了日本帝國主義的囂張氣焰，極大地鼓舞了世界人民的反***鬥爭。

中國飛行員的良好形象也得到了充分展示。尤其是指揮官徐煥升獲得了外國同行的“世界一流飛行員”的美譽。

……

孟紹原沒有參加中午的慶功宴。

太累了，真的是太累了。

倒不是從昨天到現在一分鐘都沒休息過，而是等待的時候，心裡的那種焦急。

當捷報傳來，精神上忽然鬆懈下來，整個人便會變得疲憊不堪。

這一覺醒來的時候，居然已經是晚上8點了。

好家夥，自己這是睡了多長時間了啊？

“孟主任，你醒了？”

甘寧早就在外麵等候著，一看到孟紹原出來立刻迎了上去：“羅長官來了幾次電話，聽說你在睡覺，讓我們不要打擾你，就讓你醒了後到他那裡去一趟。”

“知道了。”

孟紹原打了一個哈欠……

……

“報告長官，孟紹原睡過頭了，請求處分！”

“年輕人，一晚上不睡，一天不醒，有什麼好處分的？”看得出來，羅良鑒心情相當不錯：“還沒吃飯吧，我陪你一起吃點。”

他讓秘書把菜熱了端上來，還特彆拿來了一瓶酒：“中午的時候人太多，沒喝好，我們再喝點。”

找來兩隻喝水的杯子，把酒倒得滿滿的，和孟紹原一起喝了一口：“吃菜，吃菜。年輕人要睡得好，吃得香。”

今天的羅良鑒，是之前那個不苟言笑的羅長官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平易近人，頗有和藹長者風範。

“紹原啊。”羅良鑒連稱呼都變得親切了：“這一次，你是立有大功的，你雖然不居功，不搶功，但我心裡知道，這點，我在電報裡和委座，和戴笠都仔細說過了。你一個人，初次來到寧波，短短時間之內，就能蕩清日特機構，不簡單啊。”

“這些本都是紹原分內之事。”孟紹原趕緊客氣了一下。

“也不用太謙虛，有功就是有功。”羅良鑒掏出了煙盒：“本來呢，我是準備申請給你嘉獎的，可是你們戴處長說，些許小事，沒什麼獎勵不獎勵的。還說你孟紹原是屬猴子的，一給你好臉色看，你就無法無天，竄得比誰都高。”

孟紹原哭笑不得。

戴笠這是在罵自己呢還是在誇自己呢？

不過他也明白戴笠這麼做的深意。

幫委座做事，辦砸了有罪，辦成了那也是天經地義應該的。

現在最應該獎勵的是那些飛行員，還有為特彆轟炸中隊服務的工作人員。

至於特工的功績，可以先暫時放一放。

情報戰線的本來就不應該太高調。

而且，這麼不爭功不搶功，反而能給上麵留下一個好印象。

說的更加過分一點，雖然孟紹原這次沒有被公開嘉獎，但無論是委員長還是羅良鑒，心裡自然而然的都會覺得欠他一份獎勵。

以他孟紹原的性格，將來天知道還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真的到了那一天，憑這沒準還能夠救他一命。

羅良鑒卻沒有想到這裡，他從煙盒裡掏出了一根煙：“我想著，這次轟炸成功，後麵的表彰嘉獎會一波接著一波，你的事情暫時放一放也好。可是你們這些有功之臣，政府不會忘記，委座不會忘記，全國人民早晚也都會知道的。”

孟紹原知道拍馬屁的機會又到了：“其實要真說起來有功，第一有功的就是委座，沒有委座的英明領導，斷然不會成功。”

羅良鑒點了點頭。

“第二有功的，當然是羅長官了。”孟紹原十足十像個戲本裡演的大奸臣：“羅長官親自坐鎮寧波，指揮得當，臨危不亂，這才能讓我轟炸中隊在寧波順利起飛。”

羅良鑒臉上露出笑容：“言過了，言過了。”

孟紹原緊接著說道：“第三有功的，自然就是轟炸中隊中隊長徐煥升。”

“為什麼是他，而不是整個轟炸中隊啊？”

“因為他是委員長侍從室的專機飛行員。”

“你啊，太聰明一點了。”

羅良鑒把煙盒推到了孟紹原的麵前：“抽根煙。怪不得戴笠那麼喜歡你，成了，這件事暫時先放一放，還有件事，在我們忙著轟炸日本的時候，徐州方麵戰局也出現重大變化。”

孟紹原頓時留神起來。

“就在昨天，徐州淪陷。”

當羅良鑒說出了這句話，孟紹原其實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徐州淪陷，隻是早晚的事情。

隻是此刻親耳聽到，多少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將士們打得很苦，但也很好。”

羅良鑒正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