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新亞飯店連番出事,日本人開始高度緊張起來。”
吳靜怡做了非常詳細的彙報。
原本權勢滔天的井上日昭,因此吉川五門之死,而遭到了軟禁。
但他上頭畢竟有人,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置他。
據說日本人專門派了一個特使來上海解決此事。
井上日昭暫時沒事,可是那些漢奸就倒了黴了。
新亞飯店裡所有的中國人都被隔離起來了。
尤其是在席誌富逃跑之後,日本人很快在飯店裡發現了一個叫大灣浩的日本海軍曹長死了。
席誌富正是利用他的身份和特彆通行證,成功逃離了新亞飯店。
這一來日本人更是如臨大敵。
什麼井上公館、黃道會、綏靖部的一律成為了嫌疑對象。
誰都不許離開新亞飯店半步。
更加倒黴的,還是南京維新政府。
這個政府在成立後,奉命整體搬遷到了新亞飯店。
也因此他們被人譏諷的稱為“飯店政府”。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才到上海居然遇到了這樣的事。
日本一點情麵不講,同樣把他們控製在了新亞飯店,一步不得離開。
當漢奸,也不容易啊。
可是查來查去,嫌疑人抓了不少,可一點突破也都沒有。
那些嫌疑人,據說一個個都吃足了苦頭。
現在的問題是,漢奸們出不來,軍統的也進不去。
那麼,孟紹原製定的下一階段工作目標,乾掉常玉清,解決黃道會也就無法實現了。
“還有一件事。”吳靜怡隨即又說道:“你知道滇軍即將到達徐州嗎?”
“知道。”
孟紹原心裡一直在想著黃道會的事,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抗戰爆發之後,雲南省主席龍雲飛赴南京參加國防會議,當眾慷慨表態:
置此國難當頭之日,我們雲南1200萬民眾,堅決擁護中央抗戰大計,傾全滇之精神力量,貢獻民族,準備為祖國而犧牲。
為此,我們雲南決定出兵30萬參加抗戰,首批當以現有部隊改編為一個軍,供中央之調遣。
這對於極度自私的龍雲來說,是極為不容易的。
率先出征的,就是滇軍精銳60軍。
滇軍清一色的法式裝備,一個加強步兵連的標準配置為3挺重機槍,6挺輕機槍,3門迫擊炮、4個擲彈筒、63支步槍、20支手槍。
這在國軍內部,已經是絕對的精良裝備了!
抗戰爆發之前,滇軍、川軍這樣的部隊名聲都不好,戰鬥力也很差,川軍號稱“雙槍兵”,打仗還帶著鴉片槍。
滇軍一樣也是如此,兵員素質低下,訓練水平也很低,甚至有些部隊平時都不做訓練。
滇軍士兵來當兵的多是混口飯吃,參軍就是為了拿軍餉養家糊口。
而吸食本地產的“滇土”也是他們的一大特色。
自從滇軍建軍以來,壓根沒打過什麼出色的勝仗。
當時國軍流傳川軍黔軍滇軍是西部的三隻魚腩部隊,可見對他們的輕蔑。
可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些過去的魚腩部隊,一旦到了抗戰前線,爆發出來的驚人戰鬥力簡直讓人震撼。
川軍在淞滬會戰已經證明了這一點,現在輪到滇軍了。
尤其這60軍,血戰禹王山,和日軍磯穀師團殺的難解難分。
過去那些一聽到槍響就抱頭趴在陣地裡的老兵油子,麵對日軍的重炮轟擊,一個個“嗷嗷”叫著,死戰不退。
下至普通士兵,上至旅長,浴血疆場,殺身成仁。
組織敢死隊,從營長就開始報名。
敢死隊衝上去,炸毀日軍兩輛坦克,一個活著回來的都沒有。
沒人動員,沒人做他們的思想工作。
你說他們過去是魚腩部隊?
誰信啊!
這是鐵骨錚錚的鐵血之師,這是中華民族的脊梁啊!
抗戰爆發,百萬川軍、三十萬滇軍、七十萬黔軍奮勇走上抗戰第一線。
打內戰的時候,一個個都裝孫子,出工不出力,活命第一。
到了外敵入侵,身上的那股子血性,一下子就爆發出來了。
命?
和日本人打誰還想把命帶回家鄉啊?
用孟紹原那世好友小眼鏡的話來說:
“小說裡,廢材主角總是不斷有奇遇,最終變成了武林高手。可這些部隊,連奇遇都省了,一個個一晚上就從‘廢材’成了‘武林高手’!”
隻是滇軍增援徐州,和上海軍統方麵的關係不大吧?
“一件事,牽扯到兩個人。”
吳靜怡隨即說道:“滇軍此次奔赴抗戰前線,當地的藥王曲煥章先生慷慨捐贈8000瓶‘萬應百寶丹’。”
萬應百寶丹?
孟紹原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後來的“雲南白藥”?
雲南白藥內服外敷,治療槍傷刀傷最為有效。
這小小的一瓶藥,救了很多滇軍官兵的姓名。
忻口戰役中李仙洲將軍被日軍38式步槍擊穿胸部,也就是因為當場用了雲南白藥,才勉強保住了姓名。
不然,估計也就當場進忠烈祠了!
抗戰爆發前夕,孟紹原也囤積了大量的雲南白藥。
“曲先生是愛國傷人,抗戰爆發至今已經無償捐贈了三萬瓶萬應百寶丹了。”吳靜怡的語速放緩:
“隻是用你的說法,哪都有好人,哪都有壞人。曲先生的外甥,侯群峰,素來得到曲先生的疼愛,比自己的親生孩子還要喜歡。
隻是這個侯群峰被日本人所誘惑,在日特的接應掩護下,跑出了雲南。根據我們抓到的日特交代,他們的計劃是,在上海成立新的工廠,利用侯群峰掌握到的配方,專門生產萬應百寶丹。
雲南特工也找到了曲先生,根據曲先生說,侯群峰已經掌握了大部分萬應百寶丹的製造配方。”
“那也沒什麼稀奇的。”孟紹原順口說道:“大部分,那就不是全部,據我所知,像這種珍貴藥品裡,少了一味就沒用。”
“話的確是這麼說,可是日本人還有更加惡毒的計劃。”吳靜怡苦笑了一聲:“日本方麵準備侯群峰一到上海,立刻召開新聞發布會,由侯群峰親自出麵,說曲先生是個大奸商,給滇軍的萬應百寶丹,一大半都是假的,會對人體造成嚴重傷害,而且還有什麼……潛……”
“潛伏期。”孟紹原幫她說了出來。
“對,潛伏期。”吳靜怡點了點頭:“說當時看不出來,甚至傷口還會愈合,但毒素已經滲透到了人體裡,少則一月,多則半年就會發作,重則死亡,輕則殘廢。”
“吳助理啊,我還真的有點佩服日本人了。”
孟紹原搖了搖頭:“你說這日本人腦子裡是怎麼想的,這種欺世謊言都能編得出來?可還真的有用。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在麵對自己也無法弄清楚的事情之前,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尤其嚴重的是,侯群峰是曲先生的外甥。
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效果更加不一樣了。那些滇軍士兵又無從知道真相,一傳十,十傳百,負傷了,有了雲南白……啊,萬應百寶丹也不敢用,白白錯失救命良機。而且,更加嚴重的話,這會對曲先生的名譽造成嚴重損害,傷了一個愛國傷人的心啊。”
“是的,所以上級命令,侯群峰一旦到達上海,立刻解決此人。絕不能夠讓工廠成立,讓新聞發布會順利召開。”
孟紹原才“嗯”了一聲,又聽吳靜怡說道:“上麵還有指示,不管怎麼說,侯群峰都是曲先生的外甥,所以要生擒他,並且把他送回雲南,交由曲先生處置。”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人家為抗戰做了這麼多的貢獻,侯群峰再是漢奸,也是他自己家的孩子,是殺是留,交給人家自己去考慮吧。
“對了,你剛才說一件事,兩個人,什麼意思?”
“侯群峰在跑出雲南前,為了確保安全,還欺騙了滇軍辛畢全辛旅長的愛子辛壯文,欺騙說一起去上海聲援抗戰,順道遊玩。”
“什麼叫聲援抗戰,順道遊玩?”
“根據雲南方麵反饋回來的消息,辛壯文人不錯,抗戰爆發之後,身為學生的他,還積極宣傳抗戰,一直和辛旅長說要求參軍上前線。隻是他上麵有三個姐姐,辛旅長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怎麼也都不肯答應。隻是辛壯文貪玩了一些,上學的時候就喜歡到處遊玩,侯群峰和他的關係很好,這次也是抓到了他的這個弱點。”
孟紹原聽了哭笑不得。
這是來了一個公子哥啊。
“上峰對辛壯文非常重視。”吳靜怡特彆提醒了一下:“滇軍抗戰,委員長很開心,也對如何保障滇軍做了專門指示。旅長在滇軍中的地位極高,抗戰爆發前,整個滇軍一共隻有六個旅長,滇軍請戰後,到目前也才隻有十個旅長。”
明白了。
旅長是滇軍的核心組成部分,一個旅長的獨生愛子被騙出了雲南,和一個漢奸在一起,到了上海一旦出事,這對辛旅長的打擊將會是巨大的。
“這意思,侯群峰要活的,辛壯文更加連頭發都不能少一根。”孟紹原一聲歎息:“吳助理,我這不是當的主人,我這是個保姆啊。”
他用力一拍桌子,嗓子都抬高了:
“他媽的,這次就叫‘保姆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