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個無數中國人期盼的節日終於來到了。
無論之前有多大的苦難,現在都可以暫時的放一放了。
再有不順心的事,也都等到這個年過了再說吧。
下午時候,街上已經響起了爆竹聲。
路過的行人一個個都腳步匆匆,急著回家。
還在上班的,早就已經心不在焉了。
誰不想著早點回家,和一家人一起過個樂樂嗬嗬的除夕呢?
還是有巡捕在,那些中國巡捕們,今天也都變得和氣了不少。
不管怎麼說,大過年的,誰也彆給誰找不自在是不是?
“吳助理,晚上到家裡吃年夜飯去,彆忘了。”
孟紹原離開的時候特彆提醒了一句。
吳靜怡“嗯”了一聲。
往常過年,吳靜怡一家人團聚,可今年不一樣了,丈夫孩子都在香港呢。
晚上的年夜飯,孟紹原邀請的人並不多。
畢竟,那些兄弟姐妹們都在前線奮戰呢。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家才能夠再踏踏實實的聚在一起。
明年過年之前,一定要提前讓他們都回來。
各個特工都已經分發到了年費,無論這些特工是夠是否能夠回家,至少家裡人都可以過個安頓年了。
“我先回去了啊,記得,6點。”
孟紹原剛想走,吳靜怡忽然說道:“等等,有份小禮物送給你,當是過年禮物吧。”
還有那麼好的事情?
吳靜怡主動送禮物給自己?
老天爺開眼了啊。
“帶進來。”
吳靜怡一聲令下,她送給孟紹原的“禮物”被帶了進來。
那是一個人。
孟紹原認識的人!
劉複勤!
上海火車站的外勤人員!
就是這個人出賣了自己。
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卻幾乎讓大名鼎鼎的孟紹原沒法活著回來。
跪在地上,劉複勤全身都在那裡發抖。
“抬起頭來。”孟紹原淡淡地說道:“你認識我嗎?”
“認……認識,您是孟主任,您給我們這些做外勤的訓過話。”
“是啊,訓過話。”孟紹原笑了笑說道:“當初我給你們訓話,讓你們好好的做,為了這個國家民族多貢獻一些,尤其告訴你們,千萬彆當漢奸。你這是記住了我的臉,沒有記住我的話啊。”
“孟主任,我,我不知道您這話什麼意思……”劉複勤哆嗦著說道。
“你知道的。”孟紹原拍了拍他的腦袋:“本來,我也沒有必要和你費那麼多的話,可今天是大年夜,我心情好,和你多說了幾句。安心的上路吧,記得下輩子彆再當漢奸了。”
“孟主任,孟主任……”劉複勤撕心裂肺的叫著。
可是,已經太晚太晚了……
……
“來一斤豬頭肉,還有醬肚子也給我來一份。”
孟紹原來到鹵菜店,一邊點著一邊說道:“這眼看著過年了,還開著店呢?”
“哎喲,老板,這世道,不就是想躲賺幾個嘛。”店老板笑著在那嫻熟的切著鹵菜:“再說了,我一個人在上海,關上門就是一家人,弄點自己的鹵菜,弄口小酒,這年不也就過了嗎?”
孟紹原笑了笑:“注意安全。”
“謝謝老板。”
鹵菜阿五,本名石小立,四十四歲,山東煙台人,軍統外勤。
孟紹原朝邊上看了看,從包裡掏出了兩包煙,放了進去:“過年了,拿著抽,外國煙,給勁。”
鹵菜阿五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他的鼻子有些發酸。
他老婆孩子全在山東,一個人在上海,本來每年都可以回去一次,和老婆孩子團聚,可今年特殊,所有特工一律取消休假。
你說他不想老婆孩子嗎?假的。
孟主任那是多大的官啊,可對弟兄們那是一點架子也都沒有。他不是來買鹵菜的,隻是借著這個機會,來慰問慰問弟兄們而已。
為了這樣的老板賣命,值了。
很多時候,二十萬也買不來友誼。可有些時候,一根煙、一句話,就足以讓人為其賣命。
“老板,給您包好了。”
孟紹原接過了鹵菜,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還有一些地方要去。
那些過年時候,還依舊堅守在崗位上的,一定要卻慰問一下……
……
一圈轉了下來,到家的時候已經快5點了。
還沒進家門呢,就聽到裡麵傳來了吵鬨聲。
大部分都是在用英語吵,間或夾雜兩聲上海罵人話。
想都不用想了,阿勞和邱管家。
這兩人上輩子大概就是活冤家死對頭。
孟紹原腦袋都大了。
推門進去,一看到主人回來,阿勞立刻連珠炮似的告狀,大意就是邱管家那麼早來也就算了,可是對自己的工作那是處處吹毛求疵,簡直不可理喻。
問題是,邱管家也有自己充分的理由。
他是薔薇夫人的管家,今天薔薇夫人也接到了邀請。儘管邱管家個人內心是竭力反對的,但是夫人決定的事情自己怎麼可以乾涉?
當然,他是必須要提前來檢查一下環境衛生,以及飯菜的質量的。
而這卻恰恰是阿勞最忌諱的事情。
他才是主人的管家,這裡應該由自己說了算,任何的所謂檢查都是對自己嚴重的不信任,這是無法原諒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
兩個人毫無意外的從互相諷刺、指責,迅速發展到了爭吵。
“阿勞,去做你的事情,客人都快來了。”孟紹原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打開油紙包,拿出裡麵的醬豬肚吃了一塊:“邱管家,來點?”
“謝謝,這種東西我從來不吃,極其的不衛生。”邱管家嫌惡的皺了一下眉頭:“還有,我建議你在餐桌上也不要給夫人吃這種食物。”
孟紹原一點都不在意,反而吃的津津有味:“邱管家,令堂大人是以前是大清朝的一品誥命夫人吧?”
邱管家一怔。
這是什麼意思?
“這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孟紹原笑嘻嘻的,給了倒了盞茶:“就算真的是一品誥命夫人,這該吃還得吃,該拉還得拉。我就不信她吃下去的五穀雜糧,拉出來的能是玉樹瓊漿?”
邱管家整個人都怔住了。
他當然知道孟紹原粗魯,但卻絕對想不到竟然粗魯倒了這個地步。
“都是娘生爹養的,沒誰比誰更加高貴,這鹵菜啊,拉車的能吃,擦皮鞋的能吃,你和你們夫人怎麼就吃不得了?”孟紹原又空手抓了一塊豬耳朵塞到了嘴巴裡:“您那,那是好日子過習慣了,把自己當上等人了,可就這東西,我們這些下等人饞啊。”
邱管家又被氣壞了。每次和孟紹原隻要一說話,他就會被氣得不行。
可還沒有等他想好怎麼反唇相譏,就聽到門口一個聲音說道:“上等人也好這一口,更何況我們還遠遠沒有到上等人的地步。”
薔薇夫人蔡雪菲!
“夫人。”邱管家急忙彎下了腰。
蔡雪菲也沒有看他,在孟紹原的身邊坐下,學著孟紹原的樣子,也空手拿了一條豬耳朵,放在嘴裡慢慢咀嚼:“我都好久沒吃過這東西了。”
邱管家徹底的看傻了。
夫人,她、她竟然用手拿豬耳朵吃?
我的天啊。
這怎麼得了啊。
這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蔡雪菲卻一點都不在乎:“我記得我小時候,大概隻有七八歲吧,有一次,舅舅帶我上街,看到一個小商販挑著扁擔在賣鹵菜,我舅舅悄悄的買給我吃了,還特意交代我回家後不能告訴爸爸媽媽。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是是吃過的最美味的東西。”
“嗯,嗯。”孟紹原連連點頭:“偷吃的東西特彆香。我小時候,我爸買了一大筐的桔子,生怕我偷吃,就把它掛在了屋頂上,結果我搬了兩張凳子疊在一起,把筐子的下麵扣破了,一個接著一個的吃,不知道吃了多少,結果第二天醒來滿嘴都是火氣。”
蔡雪菲笑著問道:“你爸打你沒有?”
“打了,怎麼沒打?”孟紹原唉聲歎氣:“一回家,對我屁股上就是好一頓抽啊,晚上我睡覺嘴裡疼,屁股上更疼啊。”
蔡雪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邱管家真的無語了。
當著夫人的麵,竟然說出“屁股”兒子,粗俗,太粗俗了。
可偏偏夫人好像還很樂意聽的樣子。
“還是第一次聽你說小時候的事情。”
蔡雪菲似乎意猶未儘。
孟紹原卻很快換了一個話題:“夫人,我之前拜托你的事情?”
“放心吧,都幫你做好了。”蔡雪菲也收起了笑容:“明天下午兩點,至少有十幾家報社的記者會準時到大光明電影院。”
“他們都願意?”
“有的願意,有的猶豫,不過我給了他們一大筆錢,等到事情辦好了,他們帶著這筆錢,遠遠的離開上海也就是了。”
孟紹原輕輕歎息一聲:“夫人,我欠你的實在是太多了,這錢,我知道你也不放在心上,也不在乎。”
“誰說的,我在乎。”沒想到,蔡雪菲居然這麼說道:“那可是不少的錢呢,有誰會不在乎錢的?”
啊?
尷尬了,尷尬了。
蔡雪菲又笑了起來:“我就喜歡看你這幅尷尬的表情,我以前聽人說你孟少爺是個、是個無賴,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假,想方設法就想要賴賬啊。”
我靠,誰啊,誰在薔薇夫人麵前搬弄自己的是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