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成方對著鏡子,仔細的梳理了一下頭發。
一身灰色的長袍,是上海老字號“章太和”定製的。邊上衣架上的禮帽,是“老福義”定製的。
那全是大上海響當當的字號了。
“苗先生。”
田七走了進來。
他今天穿著一身西裝,和苗成方完全就是兩種風格。
“準備好了?”苗成方看都沒有看他。
“準備好了。”
“你跟我學了一段時候,雖然也沒學到什麼,可暫時就這樣吧。”苗成方似乎對田七很不滿意:“畢竟,想要找到像我這樣才華橫溢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如果這句話從彆人嘴裡說出來,田七一定會唾他一大口。
可這是苗成方說的,在跟著他的這些日子裡,田七真正的見識到了什麼是才華橫溢。
似乎,就沒有什麼苗成方不會的。
田七遲疑了一下:“要不要和孟主任說一聲?”
“不必了。”
田七拿過了禮帽戴好:“他知道我們要去做什麼,他也知道他將來要怎麼做。”
“好的。”田七默默的跟在了他的身後。
就這麼離開孟紹原了?
從無錫開始,就一路跟著他,忠心耿耿。
可是現在忽然離開?
說實話,田七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自己的具體任務是什麼。
他隻知道,前兩天孟紹原曾經秘密的見過他,並且告訴他:
“從現在開始,苗成方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跟著他,幫助他,監視他。田七,對你而言,這將是你一生裡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
黃浦江北岸,黃埔路。
雲公館。
日本駐滬總領事館就在雲公館的邊上。
而在這裡,也是各國駐滬領事館集中分布區。
這裡,是由才從日本國內調來的鬆本仁繼大佐負責。
鑒於之前,在上海的情報工作屢屢受挫,日本方麵很不滿意,鬆本仁繼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肩負起了整頓上海情報工作的重擔。
說起來是和日本陸軍上海特務機關機關長萬田義男合作,但實際上鬆本仁繼非常清楚,自己肩膀上的責任更加重大。
萬田義男一早就帶著川本小次郎來了。
所謂的“帝國三虎”一到上海,萬田義男就知道上海特務機構會進行一輪新的洗牌。
他必須竭力搞好和各方各麵的關係,確保自己的位置不會受到動搖。否則,以自己之前在上海的表現,即便將自己調離也是有可能的。
之前他和赤木親之談過,現在輪到鬆本仁繼了。
畢竟大家都隸屬於陸軍的,交流起來更加方便一些。
萬田義男在那介紹著上海的情報工作,川本小次郎卻發現,鬆本仁繼表麵上看起來聽得非常認真,但卻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他還不時的朝著門口看一眼,似乎在那等著什麼人?
“鬆本閣下。”一個雲公館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打斷了他們的交談:“有位黃先生在外麵求見閣下。”
狂喜?
川本小次郎發現鬆本仁繼瞬間就變得興奮起來:“知道,請黃先生進來。”
片刻,一個白白胖胖的禿子,帶著一個麵色陰沉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那個年輕人好眼熟?
自己在哪見過?
“田七!”
川本小次郎猛的叫了起來:“他是田七!孟紹原手下的悍將!”
孟紹原手下的悍將!
一聽這話,萬田義男也是麵色大變,手甚至情不自禁的伸到了口袋裡,想要掏出武器。
“冷靜。”鬆本仁繼看著卻一點都不慌張:“我不管他是田七還是田八,我需要大家冷靜。”
接著,他站了起來,竟然對著那個白胖子鞠了一躬:“黃先生,您好,終於等到你了。自從我給您發出請求見麵的情報,我就一直在等著你。”
“黃先生”淡淡一笑:“這麼多年了,我以為日本已經忘記我的存在了。”
“不,帝國絕對不會忘記您的。”鬆本仁繼麵色嚴肅:“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黃先生,真名是苗成方苗先生,代號‘黃蜂’,他是帝國在支那的資深潛伏間諜,直接隸屬於藤原歸川將軍指揮!”
藤原歸川少將?
“北海道夜叉”藤原歸川?
這個中國人,竟然直接由藤原歸川領導?
“在支那,苗先生的公開身份是電影公司的老板。”鬆本仁繼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尊敬:“其它的事情,我無法和你們多說,但我可以告訴你們的是,昭和三年,我抓獲支那潛伏特工‘河草’。昭和六年,我破獲滿洲支那特務二號聯絡點,全部都是苗先生提供的情報!不僅僅隻有這些,苗先生為帝國做出的貢獻太多了。”
萬田義男和川本小次郎沒有說話。
如果這些都和“黃蜂”苗成方有關,那麼這個人的確非常的厲害。
川本小次郎一直都在觀察著苗成方的表情,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在苗成方的臉上,他看不出任何東西來。
不用說他了,即便是孟紹原,要想從苗成方臉上找到有用的線索,也都非常吃力。
“苗先生,請坐。”鬆本仁繼客氣地說道:“在我奉命來到支那前,藤原將軍特彆召見了我,他告訴我,啟用將軍閣下手裡王牌‘黃蜂’的時間到了。所以一到上海,我立刻用將軍閣下告訴我的特殊聯係方式通知了您,可那麼多天過去了,您卻始終沒有出現。我一度都還在擔心,您是不是出事了。”
苗成方笑了笑:“我潛伏了那麼多年,必須要事事謹慎小心,我需要知道聯係我的人,到底是藤原閣下的人,還是軍統掌握到了什麼。”
看到鬆本仁繼對一個中國人那麼客氣,萬田義男很有一些不服氣:“苗先生,這些年你一直都在當電影公司的老板?”
“是的。”
“那麼,請恕我無禮,我很奇怪,你還能有什麼樣的情報來源?你知道中國情報部門的多少事情?你又能夠帶給我們多少幫助?”
這話裡,已經帶著強烈的譏諷了。
苗成方卻是一點都不在乎:“真正的情報工作,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我是一個電影公司的老板,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對情報一無所知。比如你,萬田先生。1937年前,你一直都擔任著北平機關副機關長,1937年,你調到了上海擔任機關長獨當一麵。
你知道好玩的是什麼嗎?好玩的是,你到任後的第三天,你就收受了‘血盟會’會長田中景的一筆錢,然後田中景的侄子,田中太郎,就成了你的部下,可惜,這個人的能力實在是太差了,但你收了彆人的錢,也就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八嘎!”
萬田義男憤怒的叫了起來:“你在汙蔑一個帝國的軍人!”
“冷靜,萬田先生。”苗成方若無其事:“我不會傻到當著你的麵汙蔑你,我說的是不是真的,隻要一調查就知道了。我還知道你的很多事,以及上海機關為什麼屢戰屢敗的原因。”
“好了,好了。”鬆本仁繼充當了一次和事佬,但卻意味深長的看了萬田義男一眼。
藤原將軍果然沒有說錯,到了上海,多和苗成方商量,多征求一下他的意見,會讓自己的工作順利許多。
“情報工作,很複雜。”苗成方的語氣永遠都是那樣的不急不慌:“這些年來,我用其它事業當我的掩護,收集了很多的情報。而我最得意的一件作品,就是他!”
他看向了田七:“川本小次郎,你是叫這個名字吧?”
“是的,苗先生。”
“你說他是孟紹原的悍將,沒錯,的確是悍將。”苗成方微微一笑:“但前段時候,你大概也聽說了一件事,我和我的一位導演被綁架了,這件事為什麼沒了下文?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整起綁架案都是孟紹原策劃的,而具體實施行動的就是田七!”
川本小次郎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他算是我的徒弟。”苗成方話鋒一轉:“當中具體的過程,稍後我會做出一份詳細的彙報,你們按照流程,你們也會對田七進行嚴格審問。”
這一係列的審問審核,將會非常的詳細,甚至是殘酷。
尤其對於田七這樣,之前在日方沒有任何檔案,也沒有建立過任何功績的特工,即便有苗成方的擔保,嚴厲程度也是田七必須要全力以赴去麵對的。
“好了,這些事情放放再說。”苗成方麵色一正:“鬆本閣下,你來上海不久,我覺得有必要送你一份見麵禮。”
“苗先生,你太客氣了。”
“不,這份見麵禮你一定會喜歡的。”苗成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說出了一個名字:
“上海惡鬼!”
“什麼?”
鬆本仁繼、萬田義男、川本小次郎同時叫了出來。
上海惡鬼!
一·二八上海事變,日本在上海的一個聯絡點被人連根拔掉,七名特務全部死亡。
從此後,日本人就稱呼這個凶手為“上海惡鬼”!
但是整整五年的時間了,他們不但沒有抓到上海惡鬼,甚至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苗先生,拜托了。”鬆本仁繼站了起來,深深一個鞠躬:“七名烈士的血,不能白流,請告訴我,誰是上海惡鬼。”
“他叫孫小寶,現在開著一家賣大碗茶的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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