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迅速的撤退了。
包括美國副領事佩特斯,日本領事館武官廣澤伯滿在內,他們也都並不願意在這耽誤太長的時間而離開了。
喬伊還在那裡大聲的抱怨和抗議著。
“嘿,都走了。”
工部局總裁莫耶斯打斷了他的話:“趕緊吧。”
喬伊笑了。
他和莫耶斯分彆來到自己的轎車旁,先打開了車門,然後打開了後備箱。
蜷縮在後麵座椅下很久的萬斯白和他的妻子,分彆從兩輛轎車上下來。
他們的腳都麻木了。
可是,他們不顧這些,立刻飛奔到了轎車的後備箱那裡。
他們的孩子在喬伊和莫耶斯的幫助下,也從後備箱裡爬出。
盲點。
這是人類的盲點。
孟紹原告訴萬斯白,日特方麵的注意力,會全部放在安格斯洋行運貨的卡車上,他們會進行仔細的檢查。
但是卻絕對會忽略轎車的。
所謂的盲點,是需要參照物的,而且是刻意製造出來的。
某樣東西,就藏在這間屋子裡,你要讓尋找者找不到,就必須先刻意製造一個、幾個很有可能隱藏的地方。
先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而真正藏東西的地方,或許在他經過的地板下,或許在他觸手可及的某本書裡。
孟紹原製造的參照物,是運貨的卡車,因為那裡太容易藏人了。
他製造的盲點,則是那些轎車。
喬伊的轎車、莫耶斯的轎車。
還有,美國副領事的轎車、日本武官的轎車。
尤其是日本武官的轎車,孟紹原又利用它製造了一個盲點中的盲點。
廣澤伯滿肯定不會幫著隱藏萬斯白,他的轎車就成了一個參照物。
日本人理所當然的認為,開來的轎車都是沒有嫌疑的。
而且司機都下了車,孟紹原還特彆交代,車窗全部搖下來,要讓日本人一眼看去,車子裡一個人都沒有。
其實隻要有一個人接近轎車,朝裡麵看一眼,就會發現後排座位下藏了人。
但孟紹原確定他們不會這麼做,尤其在全力在卡車上搜尋目標的時候。
就在日本人一無所獲的時候,忽然傳來發現了“萬斯白”的消息。
孟紹原確定,日本人一定會全部撤離。
為什麼?
很簡單,日本人得到了一個假情報,什麼都沒找到,心浮氣躁,一旦聽到“萬斯白”的消息,心理上條件發射般的,會把希望都寄托在另一個情報上。
還有一點,就更加好解釋了。
這次搜捕,驚動了美日兩個領事館,既然情報有誤,那麼很有可能造成一次國際糾紛。
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將會承擔全部責任。
“鴕鳥心理”,在這時候就表現的淋漓儘致。
川本小次郎不想承擔這樣的責任,他需要立刻離開。
所以,孟紹原在川本小次郎這樣一個美國留學歸來的心理學專家麵前,接連設下了幾個套,成功的誘使川本小次郎和這裡所有的日本人離開了。
唯一可能前功儘棄的,可能就是孩子了。
萬幸的是,萬斯白的兩個孩子,一個九歲,一個八歲,已經很懂事了,並且他們曾經被日本人逮捕過,知道日本人的可怕。
這又是一個可以利用的點。
你隻需要告訴他們,躲在車裡一句話都不能說,否則會被那些可怕的日本人抓住的。
小孩子的恐懼心理,會讓他們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當然,這會給他們的心理帶來陰影。
如果讓他們擺脫這份陰影,那是以後要考慮的事情了。
“快,趕快到船上去。”瑞特船長招呼來自己的幾個船員,保護著萬斯白一家急匆匆的上了“好望角勇士”號。
萬斯白離開上海的時候,甚至都沒有機會和孟紹原說一聲“謝謝”。
“你的報酬。”目送著他們上了船的喬伊,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支票,交給了莫耶斯:“當孟說你會幫忙的時候,我還有點不太相信。”
莫耶斯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數字,苦笑了一下:“我是工部局的總裁,卻同流合汙,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天啊,我真不敢想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孟是個很有趣的人。”喬伊微笑著:“這種有趣,表現在他不但能夠讓你領略到什麼是刺激,而且在刺激過後,還能讓你的錢包裡塞滿了鈔票。總裁先生,雖然中國軍隊在戰場上看起來要輸了,可是在另外一條戰線,我相信孟是不會失敗的。
此外,我還給你一個建議,日本人一旦占領上海,給予公共租界的壓力會更大,怎麼抗衡這種壓力?你需要可以對抗日本人的棋子。孟就是這枚棋子,他可以幫你分擔掉許多壓力,讓日本人不得不求助於你,這樣,主動權就掌握在你的手裡了。”
莫耶斯聳了聳肩。
也許吧。
但是和孟紹原合作,真的是一件特彆危險的事情……
……
孟紹原放下了望遠鏡:“成功了,萬斯白和他的家人已經上了船。”
碼頭上,“好望角勇士”號的汽笛發出一聲長鳴,緩緩離岸。
這艘美國貨船,最終的目的地,將會一路開到重慶。
到了那裡,萬斯白的家人將會得到真正的安全。
“時敏童,應該已經犧牲了。”
孟紹原的聲音很低說了一句。
“孟主任,我還是不特彆理解。”吳靜怡在邊上問了一聲。
“他是一枚棋子。”孟紹原緩緩說道:“他和萬斯白長得有點像,這也是我讓你幫我找到這個人的原因。我需要他來分散日本人的注意力,好讓萬斯白順利脫身。日本人情急之下,發現了他的蹤跡,會毫不顧慮,不惜一切代價乾掉他以絕後患的。他們絕對不會容許他再一次的逃脫,絕對不會。
時敏童會死,他的死,哪怕隻要給我們爭取到一小時的時間,真正的萬斯白,就會多一個小時的撤離時間。”
吳靜怡沉默了。
“時敏童隻是一個小人物。”孟紹原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譏諷:“一個小人物啊,誰會在乎他的生死呢?萬斯白看起來,比他重要的多了。一個小人物,死了就死了吧。”
吳靜怡還是沒有說話,但她知道,彆人不在乎像時敏童這樣的小人物,可是孟紹原在乎。
甚至,每知道有一個特工犧牲了,孟紹原都會仔細的把他們的名字記錄下來。
“當勝利的那一天,總要有人知道,有多少人為這個國家做出了犧牲……”這是孟紹原那天對吳靜怡說過的話。
……
“川本閣下,出來了。”
“彆動,看到萬斯白再動手。”
兩輛轎車前後停下,接著,最前麵的一名特工模樣的人,迅速打開了車門,帶著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下車,接著,急匆匆的走到了前麵的一輛卡車那裡。
卡車上,放著幾個木頭的大箱子,女人和孩子都鑽進了大箱子裡。
接著,第二輛轎車的車門打開,在兩名特工的保護下,一個穿著長衫,戴著禮帽的人下了車。
“就是他!”從側麵的輪廓上,川本小次郎很肯定他就是自己要刺殺的目標:
萬斯白!
“就是現在,行動!”
十幾個潛伏已久的日本特工,從藏身處一湧而出,手裡的衝鋒槍、手槍同時開火。
無數道火舌噴向對方。
猝不及防的三個人,瞬間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輛卡車,不敢做任何停留看,一踩油門,瘋狂的逃離了這裡。
時敏童在死前,還沒有忘記做一件事,他是趴著倒下的,整張臉都埋在了血泊中。
真疼啊……
這是時敏童死之前,腦子裡冒出來的最後一個想法。
日本特工衝了上去,把彈匣裡的子彈全部打到了目標的身上。
川本小次郎把“萬斯白”到死都握在手裡的一個皮包拿了起來。
打開,裡麵是厚厚的一疊稿子。
這就是萬斯白準備出的書,揭露日本特務組織在中國的行動以及他們曾經做過的醜陋的罪行。
川本小次郎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撤退!”
他終於贏了一次孟紹原。
當然,也有一絲疑惑從他的心裡一閃而過。
太容易了。
這次任務完成的太容易了。
這不是孟紹原的作風啊?
然而,對於一個長期被壓製的一方來說,一旦取得了小小的勝利,他會欺騙自己,短時期內不會去考慮其中的不合理性。
這又是一種鴕鳥心理。
……
“誰敢動我的女兒!”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西裝的人,在兩名助手的陪同下臉色陰沉的走了進來。
“什麼人?”負責審訊真柰子的日本特務剛剛問了一句,便迎頭遭到了兩記響亮的耳光。
“八嘎,這是鬆本大佐,這是我們的證件!”一個人遞上了證件。
“真柰子。”鬆本大佐走到了真柰子的麵子,麵色一沉,手一伸:“鑰匙!”
拿到鑰匙,他親自小心的幫著真柰子解開了手銬。
“爸爸!”一旦重新獲得自由,真柰子抱著鬆本大佐失聲痛哭。
“好了,好了,沒事了。”鬆本大佐抱著自己的女兒:“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祖父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從現在開始,我保證沒有人再敢欺負你了!”
“爸爸,你終於來了,我一直都在等著你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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