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第一次失去了理智。
就算那次穆德凱死了,孟紹原發誓要血洗上海灘的時候,他其實在那一瞬間啊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計劃。
但是這次不同了。
是真的喪失了理智。
他沒有任何的計劃,他滿腦子都想的隻有兩個字:
報仇!
帶著兄弟們一起給死去的川軍兄弟報仇!
怎麼進攻?不管!
什麼都不管了!
任何一個剛剛經曆了那血與火的戰場,當他親眼看到相濡以沫的兄弟,死在自己的麵前,大多數人都會喪失理智的。
孟紹原也是如此!
“孟紹原,你的腦子壞掉了嗎?”
當這個聲音響起,就算說話的人沾了假胡子,戴了墨鏡和草帽,可是孟紹原一聽,就知道是苗成方來了。
他的身邊,站著的是田七。
“你他媽的少管我的事情。”孟紹原紅著眼睛:“不然你就真的會變成一個死人了。”
“管你的事情?”苗成方冷笑一聲:“我為什麼要管你的事情?你死了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是為你的部下不值。跟著一個混賬長官,把自己當成正規軍去打衝鋒,全部死在衝鋒路上,不值當。”
“跟著一個混賬長官,把自己當成正規軍去打衝鋒,全部死在衝鋒路上……”
就這麼幾句話,孟紹原忽然就冷靜下來了。
是啊,自己是特務,不是正規軍。
自己的任務是為正規軍充當向導,指引炮擊,標示地圖。
不是打衝鋒。
不是平白無故的去送死。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重新走回到了林相侯的屍體前,看了一眼,然後對向文彬說道:“向團長,蕰藻浜丟了,你們隻有一個連的兵力,不值當。”
“不值當。”向文彬也緩緩地說道:“等我團主力到達,我一定帶著兄弟們打衝鋒,把蕰藻浜陣地重新奪回來!”
……
向文彬沒有辜負自己的誓言。
18日,20軍804團奉命收複失地,團長向文彬率部當夜惡戰。
戰場上遺屍遍野,受傷者還在血泊中輾轉呻吟,弟兄們便踏著他們的血跡勇往直前……戰場上隻聽到殺聲震天,衝鋒號淒厲急鳴。
這是怎麼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血戰。
最終,向文彬奪回了陣地。
全團官兵中,營長隻剩彭煥文,連排長非傷即死,無一幸免,班長剩下4個,一千多士兵隻剩120多人。
短短一天內,向文彬由中校升上校,由上校升少將,連升兩級。
到10月19日,楊森奉命將陣地交給廣西部隊接防。至此,20軍結束了5個晝夜的淞滬會戰,奉命到紀王廟整頓殘部。
楊森對著記者,流著眼淚說道:
“20軍於陣地屹立如山,使我付出了生平最大的代價。半生心血,一手訓練,和我相親相愛,如手如足的弟兄,2個師開上前線,奉命撤退整補的時候,零零落落、七拚八湊,隻剩下一旅之眾。”
淞滬會戰中,楊森的20軍兩個師的部隊,傷亡7000多人。
川軍43軍26師的兩個旅幾乎全滅,4個團長陣亡2個、14個營長傷亡13人,全師傷亡比例超過80。
上海,永遠記住川軍!
中國,永遠記住川軍!
……
冷靜下來的孟紹原,讓苗成方忽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孟紹原身上,有了一種新的東西。
那是……血腥味。
如果說過去的孟紹原是隻狐狸,那麼,現在的他,就是狐狸和嗜血惡狼的混合體了。
上過戰場,和沒有上過戰場的人,表現出來的氣質是完全不一樣的。
過去,無論是鋤奸,還是通縣策反,都沒有能夠喚起讓孟紹原喚醒血腥味。
而蕰藻浜一戰,讓他徹底的脫胎換骨。
他的敵人,將來有苦頭受了。
苗成方可以確定這一點。
“陳厚滿,你充當804團向導官。你要活著,我給你個小隊長做,你要死了,我給你雙份撫恤。”孟紹原冷冷下令。
“是!”陳厚滿一下變得興奮起來。
“還有。”孟紹原沉默了一下:“804團主力暫時未到,還會有更多川軍進入上海的。你去通知孫堅、馬岱、許諸,停止手中一切工作,專門負責川軍後勤補給。有陰奉陽違的,有執行不力的,官大的,給他們栽贓通敵罪名……”
“官小的呢?”
“立刻密捕,一樣栽贓誣陷,家產一律充公!”
“夠狠!”苗成方一豎大拇指:“非常時期,行非常手段,對付這些當官的,不必講究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
“我還沒有問你,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孟紹原忽然就想到了這件事:“我好不容易造成了你的假死,你老招搖過市做什麼?”
“我這樣子,除非是何儒意來了,不然沒人能認得出。”看得出,苗成方對於自己的化妝技術還是很滿意的:
“你在蕰藻浜打了三天,林清泉可是散播了三天的謠言。”
孟紹原笑了:“現在我從前線下來了,可以騰出手來專心對付他了。”
“所以,你得感謝我啊。”苗成方很有幾分得意:“吳靜怡那裡人手不足,我呢,閒著也是閒著,順手幫她做了一點事。對了,我還抽空把林清泉在上海的姘頭給睡了。”
“啊?”孟紹原不懷好意的朝他看看:“你個天閹還睡女人?”
“孟紹原,你給我搞清楚啊,天閹的種類有很多。”苗成方大為不滿:“我是天閹,但屬於生不出孩子的那種,我不是皇上身邊的太監。”
“成,成。”孟紹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和他糾纏:“我讓吳靜怡辦的事都辦好了?”
“我辦了一多半。”苗成方一副邀功請賞的表情:“有些事情,男人去做比女人去做要方便。我這個奴才……”
他一指身邊田七:“他順帶著也做了一點小事。”
孟紹原眯著眼睛看了看田七。
短短三天時間,田七變得更加穩健了,到現在為止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看起來,苗成方對他的調教不錯啊。
苗成方究竟是個什麼人?
他為什麼要這麼幫自己?
他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
還有,自己上戰場之前,讓吳靜怡幫自己調查的那個日本人有結果了沒有?
苗成方看了看麵前的孟紹原。
出發前,筆挺的軍裝早已變得肮臟破爛,上麵全是淤泥和已經變色的鮮血。
他的臉上一樣也是如此。
汙穢不堪,精神萎頓。
除了那雙紅紅的雙眼。
“不行,還是不行啊。”
苗成方上下打量著,似乎要竭力從孟紹原身上看出一些什麼來。
過了會,他一拍腦袋:“啊,我想到了。”
“什麼啊?啊!姓苗的,你他媽的做什麼!”
孟紹原捂著胳膊大罵起來。
苗成方說完了“我想到了”幾個字,忽然亮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就這麼一劃,孟紹原的胳膊上已經多了一道傷口。
田七“刷”的掏出槍來,對準了苗成方的腦袋。
“你是我的奴才,哪有奴才用槍對著主子腦袋的?”苗成方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我說孟長官,您這血戰蕰藻浜,外表的樣子是不錯,可這小日本也是,開槍不帶瞄準的?您這身上一點傷都沒有那可不成啊。”
“也是啊。”孟紹原示意田七放下槍:“我也覺得我命特彆好,子彈沒打到我,和日本人拚大刀的時候,也沒受一點傷……其實,都是魏巨川一直在身邊保護著我……”
想到魏巨川,他的心裡一陣黯然。
“所以,您得感謝我想到了這一點是不是?”苗成方很是得意。
“好像是……嗯,不對!”孟紹原猛的反應過來:“我不能拿個繃帶在身上包紮一下,冒充傷口啊,你非得讓我見血做什麼?”
“這個,那個……”苗成方背著雙手,邁著方步,悄悄離開:“今天的上海,哎……”
“孟主任,老家夥跑了。”田七低聲說道。
“跑吧,跑吧,老家夥是故意報複我,我上次審訊他的時候……哎喲,疼死我了。”孟紹原捂著傷口,齜牙咧嘴:“老家夥好快的刀。”
田七點了點頭:“就剛才那一下,如果刀是奔著你的脖子去的……”
孟紹原打了一個寒顫,不寒而栗。
這老東西,深藏不露啊。
留這麼一個人在身邊,是不是太危險了?
關鍵這老東西到現在為止還是敵我不分。
“早晚找他報仇。”孟紹原惡狠狠的說了聲:“對了,這幾天你在他身邊怎麼樣?”
“老家夥本事很大,我現在基本可以確定的是,那天我擊傷抓捕他,他是故意讓我抓到的,要不然我根本沒有機會。”
田七的話,讓孟紹原基本可以確定自己當初的判斷了:“你繼續留在他的身邊,他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慢慢套他的秘密,我就不信了,他沒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好,對了,那個伍知夏怎麼辦?”
“伍知夏?”
“導演啊。”
“啊,我早把他給忘了。”
“得。”
田七哭笑不得:“本來是為了掩人耳目,順帶著把伍知夏抓了,可一直關押到了現在,我昨天瞧他一下,精神可都有點不著正常了啊。”
孟紹原大是頭疼:“暫時先關著吧,等我想好了怎麼處置他再說吧。”
不然還能夠拿他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