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嚴於律己,以維護法律公正為己任的齊方正不得不抬高自己的聲音幾次提醒,才能讓羅德維爾法官閣下讓大家安靜下來。
齊方正氣急敗壞:“倪三寶,你造謠中傷,敗壞一個檢察官的名字,我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請不要威脅我的當事人。”湯元理提出了嚴正警告:“檢察官閣下,你可以繼續提問和本案有關的問題了。”
齊方正也不敢用“渣滓、敗類”這樣字眼來形容倪三寶了:“倪三寶,綁架姚宏圖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們做的。”倪三寶爽快的承認了下來:“我們一共有八個人,七把槍,我膽小,所以沒敢拿槍。我們的老大叫……張子強……綁架了後,我害怕,這要被抓到是要砍頭的,所以我就去自首了。”
“你還知道要砍頭?”齊方正冷笑一聲:“說吧,為什麼要綁架姚宏圖,你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倪三寶緩緩說道:“是姚慕青讓我們綁架的。”
“轟”。
整個法庭都炸鍋了。
坐在旁聽席上的姚啟義麵色變得慘白。
他沒有激動,沒有謾罵。
看他的表情,似乎反而明白了一些什麼。
羅德維爾法官又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讓法庭安靜下來。
“你造的這個謠很不高明。”齊方正也怎麼都沒想到,這個犯人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姚慕青是誰?他是姚宏圖的祖父,而且,姚慕青隻有這麼一個孫子。從正常人的思維來考慮,在座的有哪一個人認為,一個疼愛後代的祖父會綁架自己的孫子呢?”
合情合理的推斷。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姚慕青也不是真的想綁架。”倪三寶有些語無倫次。
齊方正覺得自己可以給剛才的丟臉扳回一城了:“不是真的綁架?難道姚慕青在和自己的孫子玩遊戲?雇傭了八個拿著武器的綁匪,來場刺激的遊戲嗎?”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倪三寶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們的老大張子強,很早就和姚慕青認識了,那次他把我們老大調到了上海,說讓他去華通麵粉廠綁架一個叫姚宏圖的孩子,還說事成之後,給我們十萬大洋。”
“一派胡言!”齊方正不屑一顧:“任何一起綁架案,都是有目的的,為錢,為仇。姚慕青綁架自己孫子的動機何在?為錢?難道他綁架自己的孫子再來勒索自己?為仇?他和一個六歲的孫子能夠有什麼仇?”
庭審到現在很少開口的湯元理忽然說道:“法官閣下,我請求發言。”
“允許。”
湯元理站了起來:“我認為倪三寶的證詞,很有可能。大家試想一下,整起綁架案策劃精密,時間拿捏的恰到好處。更加關鍵的是,大家注意一下,綁匪得手後藏身在哪裡?康腦脫路352號,那是姚慕青的老宅子,綁匪怎麼知道的?他們又是怎麼進去的?”
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齊方正立刻問道:“動機呢?姚慕青的動機又是什麼?”
“動機?”湯元理笑了笑:“這就是牽扯到了姚家的隱私了,本來,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揭穿彆人的隱私,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然後誠如檢察官閣下警察掛在嘴邊的話,維護法律的尊嚴是最神聖的事,所以,有些不該說的話我也不得不說了。
在上海灘其實也沒有太多的秘密可言,我就曾經聽說過這麼一個流言。姚宏圖,他其實並不是姚啟義先生的兒子,也不是姚慕青先生的孫子,他其實是姚慕青和自己兒媳所生的孩子!”
亂了,完全亂了!
這個流言,其實在旁聽席上不是沒有人聽到過,但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說出來,還是足夠帶來震撼的。
“安靜,安靜!”羅德維爾法官又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法庭重新變得肅靜:“湯律師,你說的這些是需要證據的。”
“當然,證據我一會就會呈上。”湯元理不慌不忙地說道:“姚啟義也知道這件事,所以他痛恨自己的父親,帶著兒子……不,應該叫弟弟,住到了華通麵粉廠,並且不允許弟弟和自己的父親見麵。
我還是很同情的,但同情不等同於法律,我們可以換一個角度想想,姚慕青先生因為太思念自己的孩子,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策劃了這起綁架案,隻是誰也沒有想到,倪三寶因為害怕,而投案自首,這才能讓這起綁架案的真相浮出水麵。”
“這都是你的猜測!”齊方正抬高了一些自己的聲音:“誠如法官閣下說的,證據呢?”
“法官大人,我請求召喚證人春妮。”
“她和本案有關係嗎?”
“有,而且非常重要。”
“同意。”
春妮被帶到了法庭上。
估計也就二十歲出點頭,穿的很土,一看就是從鄉下才來大上海的。
站在證人席上,渾身直哆嗦,要多害怕有多害怕。
倪三寶看了春妮一眼,捂了捂嘴。
這幫人,跟著自己時間長了,一個個都成戲精了。
等到戰爭結束,要是他們都還活著,自己非得成立一個電影公司,演員就請他們。
湯元理安慰著春妮,讓她安靜下來:“姓名。”
“春妮……”
“姓呢?”
“孟……”
“身份?”
“啥?”
“你是做什麼的?”
“哦,我是姚家的丫鬟,剛剛進去的。”
“那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訴法官大人,還有必須要說清楚,為什麼你才進姚家,就知道這些事情。”
春妮膽怯的看了一眼羅德維爾法官:“那天,我去老爺房裡收拾房間,老爺的一塊表落在了桌子上,我一看就貪心了,藏到了口袋裡,沒想到,這個時候老爺和少夫人的聲音傳來。我一害怕,擔心偷東西的事情被發現,就藏到了床底下。
老爺和少夫人進了屋子,老爺問,孩子還是沒見到?少夫人說,姚啟義死活都不讓我見。然後少夫人還哭了。老爺安慰了幾句,悄悄的告訴少夫人,不要急,很快就能夠和孩子見麵了,因為他找了幾個人,要把孩子給搶回來。
後來,我聽說姚宏圖被綁架了,我猜這會不會和老爺有關係?萬一老爺被抓了,我偷手表的事情會不會暴露?我真的害怕,所以我就決定去找個警察報告這些,我找到了喬治探長,把這些事情全部告訴了他……”
倪三寶聽的心裡唉聲歎息。
演技浮誇。
本來還以為她們演技精湛呢,沒想到如此浮誇。
口齒太清楚了。
一點都不像個才從鄉下上來的小丫頭。
還有,姚慕青綁架孩子,和你偷表暴露有一毛錢的關係嗎?
你怎麼就找到了喬治探長?
有那麼巧合的事情嗎?
還好,這次不是要給姚慕青定罪,要不然這麼多的破綻非出事不可。
嗯,看起來什麼時候要給這些特工去上一趟培訓課了。
名字就叫……
演員的自我修養!
“這不可能。”果然,齊方正敏銳的捕捉到了春妮話裡的漏洞:“姚家住在愚園路,附近是靜安寺捕房,這個春妮,為什麼要跑到位於六合路的老閘捕房去自首?這不符合常理。”
“我……我是鄉下人。”春妮怯生生地說道:“我迷路了。”
這個理由好啊。
倪三寶心裡大讚。
雖然演技浮誇了些,但是隨機應變的本事還是不錯的。
嗯,有培養前途。
“這不是最主要的,齊檢察官。”湯元理立刻說道:“正好,姚啟義先生就在旁聽席上,我們可以向他求證一下,姚家三代人的真實關係。”
雖然是件極度丟人的事情,但羅德維爾法官並不在乎這些,所以哪怕姚啟義再不樂意,他還是被要求站在了證人席上。
並且羅德維爾法官嚴肅的警告了他,他必須如實回答問題,否則將以作偽證罪同樣遭到處罰。
“沒錯,姚宏圖是那個老東西和我老婆生的。”姚啟義紅著眼睛,幾乎在那咆哮了:“那個老色鬼,連自己的兒媳婦都不放過!我是姚宏圖到了五歲的時候才知道真相的。我恨那個老東西,也恨自己的老婆,可是姚宏圖是無辜的,他畢竟是我的弟弟啊。
我把姚宏圖帶到了麵粉廠,拒絕老東西的任何探視,他是個死要麵子的人,生怕我鬨了出去,不敢和我翻臉,一年多了,一直都這樣,我想,也許以後都這樣的,直到發生了綁架案為止。好吧,老東西現在得逞了,他得到他的兒子了!”
真相大白。
過去的流言都是真的,姚宏圖真的是姚慕青的兒子。
“雖然姚宏圖是姚慕青的兒子,但並不代表是他策劃了綁架案。”眼看案子有被翻轉的可能性,齊方正急忙說道:“證據,我們需要證據,僅僅憑借這個倪三寶的一麵之詞,是無法給姚慕青定罪的。”
“齊檢察官,我知道你和姚慕青的關係不錯,擔心自己的好友被牽扯進這件案子嗎?”湯元理一笑:“尊敬的法官閣下,鑒於案件發生了重大變化,我建議立即傳喚姚慕青為本案重要證人。”
“同意。”羅德維爾法官不容分辯地說道:“立刻傳喚姚慕青,本案延後至下午1點繼續開庭審理,現在,暫時休庭!”
(今日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