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科長。”
“怎麼樣了?”
“上海考察團已經妥善安排,我帶他們去參觀了特彆行動組,上海方麵對這次考察特彆重視,是區長周偉龍親自帶隊的。”
戴笠決議以特彆行動組為模板,在各地成立武裝彆動隊。
而上海區無疑是最積極的。
這位上海區區長周偉龍,也是一個傳奇人物。
1927年寧漢分裂時,周偉龍在唐生智部當憲兵營長,率部駐漢口。唐生智通電反蔣時,委員長派遣戴笠到漢口策反及搜集情報,戴笠因辦事不慎被武漢憲兵部隊逮捕,搜集的情報也全被抄去,如果上報,即有生命之危。
戴笠打聽到憲兵營長周偉龍是黃埔四期同學,便要求與周相見。
見麵之後,周偉龍不但釋放了戴笠,而且棄官逃到南京投靠委員長。因此與戴笠成了生死之交,成為“十人團”的成員之一,也奠定了周日後在軍統中的地位。
當年的特務組織是“密查組”,正是1927年委員長第一次“下野”時出現的產物,目的就是在委員長下野期間,為其搜集情報。
戴笠就是在此時才開始“跑單幫”的,周偉龍這時就投奔了戴笠,那確實是夠早的,幾乎跟戴笠的同學徐亮是同一批。
其中,戴笠的做法,雖然有些出人意表,但仔細想想並不奇怪,這叫“死中求活”,作為當時的戴笠,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但從周偉龍的角度看,確實搞不懂他是怎麼想的。
因為當時的戴笠,不過無名小卒而已,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如果是說周偉龍是貪圖日後的“榮華富貴”,顯然過於簡單。
那麼,那隻能說明兩個問題。
第一,戴笠確實不是一般人,值得周偉龍為其效命。
第二,當時的人們,古風尚存,還有人能夠為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而舍棄自己已經擁有的一切,比如周偉龍。
這位戴笠的救命恩人兼義弟,絕對算得上是重量級的人物。
戴笠一著手成立武裝彆動隊,周偉龍也是其中最積極的一個,不但第一個開始組建,甚至還親自帶隊到南京進行現場考察。
隻是今天孟紹原正好有些任務,這才讓田七陪著周偉龍一行去了大本營基地。
孟紹原詢問了一下情況,正想說點什麼,一抬頭,發現田七臉色有些不對:“怎麼了,老七?”
田七沉默一會:“孟科長,我想辭掉所有職務,歸鄉務農。”
“什麼?”孟紹原一怔:“老七,你瘋了啊?有什麼話給我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彆拿辭職來威脅我。再說了,我們組織難道你不知道是終身製的?進來了,你就彆想再退出了。”
“我……”田七遲疑著,這完全不像他過去的風格,一咬牙,他才說道:“我見到嚴福光了。”
“誰?嚴福光?”
孟紹原猛的想了起來。
可不就是田七同村,害死了田七初戀情人沈春蘭,最後潛逃消失的飯店老板?
那個田七念念不忘的大仇人?
“怎麼回事,仔細說。”
孟紹原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這次考察團中,有個叫嚴孝國的,我一眼就認出了他,就是嚴福光。”田七語氣平穩:“這幾年,我的變化太大,他沒有認出我,而且從始至終,我都避免和他直接接觸,因此他不知道我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學徒。”
“他現在在哪裡?”
“安排住進了揚子飯店。”田七冷靜地說道:“我找尋了他這麼多年,老天有眼,讓我在南京見到了他,既然他來了,也就彆打算活著回去了。他既然跟著考察團一起,也是我們的人。
我內部自相殘殺,家法不容。可要讓我田七放棄報仇,那也是斷不可能。春蘭冤死那麼多年,還在天上看著我呢。田七必殺嚴福光,就算違反家法,千刀萬剮也在所不辭。如果您能夠看到我們結拜的份上,就請先讓我手刃仇人,再以家法處置我!”
“老七,你很好。”孟紹原淡淡地說道:“發現追蹤那麼多年的仇人,不衝動,隱忍到了現在,還能夠從大局考慮,不牽連弟兄們,你真的很好。”
忽然,他冷笑了一聲:“我們喝了血酒,就是兄弟。兄弟的女人被侮辱了,兄弟的女人被殺了,我這個當老大的,如果不為兄弟出頭,那還算什麼老大!”
田七又驚又喜:“孟科長,難道你……”
“稍安勿躁。”孟紹原仔細的考慮了一下:“嚴福光是周偉龍帶來的人,周偉龍又是元老,是戴先生的把兄弟,一個計算不好,周偉龍鬨起來,戴先生也不好下台。這樣,你嚴密監視住嚴福光,周偉龍那裡,我親自去拜訪一次。”
田七默默點頭,然後,他忽然跪倒在地:
“孟老板……”
他竟然把孟紹原叫成了“孟老板”:“我說過,我是你身邊的一條惡狗,我們雖然結拜,但我知道我不配,還是你身邊的惡狗。但這條惡狗,和過去的那條惡狗已經不同。我這條惡狗的命,死了,為了你孟老板死了!”
田七這是把自己的命交給了孟紹原,從這一分鐘開始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死人!
“起來吧,我在上海就答應過你,一定會幫你報仇的。”孟紹原冷冷說道:“我的兄弟,除了我,沒人能夠傷害。”
……
孟紹原現在簡直成為了揚子飯店的常客。
大小姐來住這裡,尚倩怡來了住在這裡,現在考察團來了還是住在這裡。
孟紹原打聽到周偉龍煙癮極大,因此特彆去買了兩條哈德門。
他夾著香煙敲開了周偉龍的門,一聽說是戴先生現在手下最當紅的孟紹原來了,周偉龍立刻客氣的把他請了進去。
周偉龍的性格極為自負,早年他在老家丹墀照壁騰龍圖案上撰寫了這樣一副對聯:“豈是池中物,能興天上石”。
由此可見一斑。
像軍統什麼沈醉、楊繼榮、龔仙舫,還有湖南幫的“三李一金”等等,根本不在他的眼裡。
他能對孟紹原那麼客氣,想來戴笠之前也已經多次和他提及過自己對孟紹原的偏愛。
“周區長,實在抱歉。”孟紹原一進來就說道:“您來了,我不但沒去接你,連特彆行動組都沒陪著您考察,失禮了,失禮了。”
“無妨,無妨,戴先生和我說過,你正好有任務在身。”
周偉龍對於初次和孟紹原見麵,還是比較滿意的。
他雖然在上海,可是南京的情況了如指掌。
這個孟紹原躥紅的速度讓人驚訝,屢立戰功,被戴笠寵得和什麼似的,短短的時間內,就成為最年輕的科級乾部。
不僅如此,深得戴笠信任的唐縱,還是孟紹原的老上司,上次唐縱去上海公乾,周偉龍宴請他,唐縱一樣對孟紹原讚不絕口。
周偉龍雖然自負,但不是傻。
他在上海,是封疆大吏,而孟紹原則在天子腳下,是朝廷重臣戴笠手中的王牌,這樣的人,能夠搞好關係是一定要想方設法的。
按理說,像孟紹原這樣紅透半邊天的年輕人,一定會很驕傲。
但今日一見,周偉龍卻發現這個年輕人謙遜有禮,而且對自己特彆尊重。
周偉龍是元老級彆的人物,特彆看重彆人對待自己的態度。
沈醉就沒有很好的做到這一點。
他一樣也被戴笠器重,一樣是年輕特務中的佼佼者,可他被派到上海,大權在握,卻性格過於活潑,不太講究規矩,所以才引來周偉龍的不喜。
孟紹原就不同了。
一坐定,就把兩條煙放下:“周區長,聽說您好抽煙,我這頭一次見您,總不能空著手,所以給您帶來了兩條煙。”
“哎呀,小孟啊,客氣了,太客氣了。”周偉龍笑著說道:“你這是送禮啊,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向不收禮的。”
這點倒是一點不假。
周偉龍的性格和戴笠一樣,喜歡權,不貪錢。
他雖然一直在做官,但不治私產,樂於助人,因此沒落下什麼錢。
還有一件趣事,說的是周偉龍帶著新婚夫人回老家,到家以後,馬伕問他的父親:“馬關在哪裡?”
周父沒好氣地說:“拴在你們老爺的床鋪架子上。”
此後,周偉龍才在家鄉買了40畝水田。
孟紹原隨即接口說道:“兩條香煙而已,算不得什麼事,我如果去拜訪彆的高官,手裡就帶著兩條煙,隻怕說不了幾句話就要被人家給轟出來了。”
“彆的高官”。
孟紹原把周偉龍暗暗稱為“高官”,這讓權勢欲很重的周偉龍極為高興,更兼之孟紹原話裡有話,恭維他清正廉潔,周偉龍心裡更喜:
“是啊,國家非常時期,可是我們有些官員,卻還在一門心思的撈錢,一絲一毫不為政府考慮。也是我們的權利小了一些,否則非把這些貪官惡吏一個個都抓起來。小孟,抽煙。”
他拆開了一條煙,拿出一包,發了一根煙給孟紹原:“我這也算是借花獻佛了吧。哈哈,我收彆人的禮,那當真是屈指可數。老話說,吃彆人的嘴軟,拿彆人的手短,你小孟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找我啊?”
“周區長猜的一點也都不錯,紹原是有一點私事要拜托周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