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在北平時候的事情了。”
謝鬆山娓娓道來:“當時杜府有個下人,媳婦呢,在杜府當廚娘,長得有幾分姿色,有天晚上,杜閣老喝多了,睡到半夜醒來,要薄荷蓮子湯醒酒,那廚娘趕緊幫著做了,給杜閣老送了去。
結果杜閣老喝了薄荷蓮子湯,酒勁未退,看著廚娘怦然心動,竟然強暴了她。這些做下人的,遇到這事也不敢聲張啊。杜閣老嘗到了味道,接連幾天,每晚都借口要吃宵夜,把廚娘叫進自己房間……
一來二去的,這廚娘肚子裡就有了。生下來,是個大胖兒子。杜閣老之前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了,一看,也不甚喜,又想著廚娘和他男人,彆借口這個來問自己要錢,就想著把他們轟了出去。
可是他大老婆一聽到,不樂意了,說怎麼著都是杜家的種,廚娘和他男人可以滾蛋,但孩子必須留下。
杜閣老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於是留下了孩子,趕走了廚娘兩口子,就打發給了她們三塊大洋……”
孟紹原聽到這裡總算是明白了:“這孩子就是杜振顯?”
“可不就是他。杜閣老的大兒子叫杜振純,最得他的歡心。隻是杜振純是個花花公子,一把年紀了什麼事都不會做。相反杜振顯倒很是有點經商才能。杜家要靠著這個兒子賺錢,要不然……”
這都什麼事啊?
孟紹原聽著連連搖頭。
簡直是烏七八糟的。
還有,那個劫案也有問題啊。
抗聯的跑到新京這裡來打劫?
不對吧。
新京那是偽滿洲國的首都,日本人的軍事力量非常充足,抗聯的怎麼會冒險來這裡,就為了打劫一車走私貨物?
而且對這車走私貨物經過的路線和時間地點知道的那麼清楚?
這裡麵絕對有問題。
杜振顯過去走私,靠著日本人的庇護,此次成功。藤口武雄一加入,貨物就被劫了?
“這杜家啊,亂啊,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明白的。”孟紹原漫不經心的問道:“對了,謝老板,那抗聯的都跑到新京來殺人了,日本人也就聽之任之?”
“怎麼會。”謝鬆山很快回答道:“一聽說抗聯的來了,藤口武雄親自帶人追繳,殺了兩個抗聯的,其餘的都帶著貨物跑了,一直到現在都還在通緝中。”
放屁啊。
這道理根本就說不通。
殺了兩個人?
帶著貨物的反而跑了?
拿著一車的貨跑了?
這不是在那胡說八道嗎?
藤口武雄!
這事十有八九是這個大佐在那黑吃喝。
杜振顯就算覺得不對,可他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謝老板,謝老板。”
外麵忽然傳來了低低的呼聲。
“進來。”
一個總有六十歲,長得瘦瘦小小,白白淨淨的男人走了進來,手裡還夾著一卷不知道什麼東西。
看到還有個陌生麵孔,這人怔了一下。
“不用擔心,自己人。”謝鬆山說了聲。
這人這才放心:“謝老板,我又帶東西出來了。”
聲音尖利,聽著非常彆扭。
“介紹下,這位是上海來的祝經理,自己人。這位是劉公公,宮裡的。”
孟紹原恍然大悟。
太監啊,怪不得說話那麼古怪了。
“把那張桌子搬來。”
謝鬆山和孟紹原一起下炕。
桌子搬了過來,劉公公把手裡的那卷東西從布袋裡拿出,小心的放到了桌上,然後慢慢展開。
這是一幅畫。
畫中繪有一枝枯木,虯屈的姿態有如扭曲掙紮而生的身軀,顯示出了無窮的活力,氣勢雄渾。樹腳下有一怪石,石狀尖峻硬實,石皴卻盤旋如渦,方圓相兼,既怪又醜,似快速旋轉,造成畫麵強烈動感。
再看落款?
好家夥,蘇軾蘇東坡!
“謝老板,您看看,這畫值多少?”劉公公討好問道。
謝鬆山遲疑著:“看著不錯,不過……要不你明天來吧,我找人辨下真假。”
劉公公有些為難:“謝老板,明天我要侍候皇上去奉天巡視。”
“這個……”
正當謝鬆山在躊躇的時候,孟紹原說道:“謝老板,你差司機去我住的旅店,讓我的管家來,他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偽來。”
謝鬆山也不怠慢,立刻吩咐了下去。
自從大清朝亡了,那些個太監們,考慮自身生計,紛紛從紫禁城裡偷出國寶文物,大肆變賣。
也正因為如此,大量國寶外流。
那位皇上跑到滿洲的時候,已經裁撤了大量太監宮女,但還是有一部分跟了來。
這些個太監,到了滿洲,依舊不老實,手腳不乾淨,總是會想方設法偷點東西出來變賣。
那些正經商人、黑市商人、日本人都是他們的買家。
反正皇上雖然離開了紫禁城,但這些年悄悄送出去的寶貝多著呢。
跑到滿洲,大部分都帶了去,尤其以名人字畫這些方便攜帶的居多。
這位劉公公是管皇上庫房的,動手最是方便。
在那等了一段時間,羅一眼急匆匆的走了進來:“祝經理,您叫我?”
“關上門。”孟紹原吩咐了一聲:“你看看這幅畫。”
“枯木怪石圖?”羅一眼隻看了一眼,當時便低低驚呼起來,湊近,仔細觀摩:“不得了,不得了,這是蘇軾任徐州太守時曾親往蕭縣聖泉寺時所創作的一幅紙本墨筆畫。蘇軾的畫在當時很有名氣,有‘枯木竹石,萬金爭售’的景象,但蘇軾所作的畫作多見於著錄,傳世真跡極少。國寶啊!價值連城!”
枯木怪石圖?
孟紹原猛的想起,自己那個年代,曾經看到一條新聞,一副蘇東坡存在於世,難道一見的畫作,以億港元天價成交,好像就叫枯木怪石圖?
“不對吧?”謝鬆山聽到這裡皺了一下眉頭:“北洋時期,白見福從北平風雨樓中的古玩店中買走了‘枯木怪石圖’和‘瀟湘竹石圖’這兩件蘇東坡的稀世珍品。後來他把‘枯木怪石圖》’賣給了日本人啊?”
“你以為枯木怪石圖這樣的稀世珍品,會出現在古玩店?還是白見福能夠買得起的?”羅一眼冷笑一聲。
好像是這個道理。
孟紹原在那努力回憶著。
按照自己那個時代,佳士得拍賣行的說法,民國北洋政府時期,兩幅畫同時出現在北京風雨樓,被大收藏家、軍閥吳佩孚的秘書長白見福花巨資收藏。
之後,《枯木怪石圖》流落到日本,一直未見消息。
現身後,很多人強烈質疑此畫的真偽。
因為到目前為止,誰也拿不出充實證據來證明這幅畫是蘇軾本人的,在此畫的收藏曆史中,很多時期都處於空白。
收藏空白時期,這幅畫去了哪裡?被誰收藏了?證明人又是誰?等等,許多疑問目前都解不開。
說這幅畫是真品的隻是佳士得的一麵之詞。
“風雨樓的那兩幅,我看過,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羅一眼似乎沒有把全部的話都說出來:
“那兩幅畫,得其神,而未得其韻,所以,是贗品!”
孟紹原不懂書畫,但總是聽人說,畫畫,要畫出神來。傳神傳神,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可是現在聽羅一眼的話,怎麼反而倒過來了?
羅一眼死死盯著眼前的這幅畫:
“蘇軾創造這幅作品的時候,受‘烏台詩案’牽連,在政治上鬱鬱不得誌,為了抒發心中鬱悶,他創作了此畫。
畫麵內容相當簡單,寥寥數筆勾勒出一顆枯枝老樹和一塊嶙峋怪石,恰如其胸中矛盾鬱結的悶氣。
觀士人畫,如閱天下馬,取其意氣,就是這個意思。你們來看,這幅畫的怪石、古木並不是因物象形,也不是憑空臆造,而是蘇軾借把熟悉的奇石、古木畫在一起,更鮮明地表露了他當時耿耿不平的內心。
石後繪有數枝焦墨細竹,給人以希望之感。整個畫麵的意境,荒空而沉鬱;石之盤旋,似乎凝聚著不平之氣。這種感覺,不是仿造者能夠畫出來的!”
孟紹原也聽不懂,隻是問了一句:“可以買?”
“真品,可以買。”羅一眼回答的非常簡單。
他又朝劉公公看了看:“宮裡偷出來的?”
“是,是。”劉公公連連點頭:“皇上那裡恩賞日少,我們這些人,隻能自己想些辦法。要不然等到年老體弱,從宮裡出來,我們這些殘疾人怎麼辦?”
“你們偷的夠多了。”羅一眼冷笑連連:“多少瑰寶,被你們偷偷賣給了洋人。一口價,大洋五萬!”
啊?
孟紹原都聽呆了。
無價之寶啊,才五萬?
“玩笑,玩笑。”劉公公連聲說道:“這是蘇軾真跡,你剛才自己都說了。五萬?不值當我冒這麼大的險!”
眼瞧著他想收畫來,就聽羅一眼說道:“今天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偷盜宮內的東西,要是被你的皇上知道了,也不要皇上動手,直接把你往憲兵隊那一送也就是了!”
“你這不是不講理嘛,明搶啊!”
劉公公一下就急了。
羅一眼不慌不忙說道:“宣統九年,辯帥複辟。琉璃廠外,七如巷內!”
劉公公一聽這話,麵色大變:
“你,你是誰!”
“劉貴子,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爺爺我是誰!”
(祝我自己生日快樂,明天,將會是爆發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