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覺大師是得道高僧，要他殺死一頭村怨，他會樂於替人類這樣做。

但要他念《渡靈經》來超度村怨，這會使他折壽十年，他就無法這樣做。

世間怪譎千千萬萬，人魂形成的怪譎也不少，要是每個香客上門都提出這樣的要求，他又有求必應，他早已經去見佛祖了。

折壽十年念一遍《渡靈經》，這樣的代價，就算是得道高僧也不願意輕易去做。

李九月對此自然十分清楚，他看了一眼油燈，眼裡透出一絲哀傷，他很快收斂起來，笑道：“圓覺大師的顧慮我當然明白，隻是這村怨與我關係匪淺，還望大師幫忙一下。”

圓覺大師沉默著沒有回話，在他看來，這事已經結束了。

“圓覺大師不妨先看看我準備捐獻給佛香寺的東西，再做決定也不遲。”李九月說完又一指桌麵的三個長木盒子。

圓覺大師隻是瞥了一眼，沒有拿起的意思，他隻是歎了口氣：“李施主不必如此，不是不想幫，而是不能幫。”

他年齡已經不小，再少十年壽命恐怕那就真的是時日無多了。

李九月沒有說話，隻是依次打開了三個長木盒子。

第一個盒子是一串黑石念珠，珠子圓潤剔透，散發出淡淡的黑色光芒。

圓覺大師眼瞳微微收縮，他定了定神才看向第二個盒子。

第二個盒子裡麵是一本經書，書頁上寫著《天藏經》三字，這赫然是一本失傳已久的佛家經文。

圓覺大師忍耐著沒有立刻拿起這本佛家經文。

第三個盒子裡麵盛放著一個青銅香爐，香爐上篆刻著黃豆大的經文，經文散發淡淡的金色佛光。

圓覺大師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強忍著沒有再看三個盒子東西一眼，而是默念經文靜心，“李施主究竟來自何處？”

“這三樣東西就算是高象縣第一世家張李家也未必拿得出來。”

“圓覺大師又何必在意我來自哪裡？”李九月不緊不慢道，“我又沒有歹意，這三樣東西是敝商號費儘心思搜集而來，想來對圓覺大師精修佛法有很大的幫助。”

“而且我要圓覺大師做的又不是什麼壞事，圓覺大師隻需要告訴我，願不願意接下此事？”

“要是不願意，那我隻能另尋他人了。”

這是李九月能開出的價格，能念《渡靈經》的和尚或者不多，但也不會太過稀少，他不會因此而為難圓覺大師。

“阿彌陀佛，李施主給老衲出了一個難題。”圓覺大師臉露難色，猶豫不決起來。

要是李九月帶來的是金銀珠寶又或者其他珍稀東西，他一個出家人不會心動，但這三件東西或許算不上佛門至寶，但對佛家來說也算是少有的寶物。

可是答應下來，念《渡靈經》就會不見十年壽命，實在是讓他難以決斷。

至於李九月的來曆，他不想說，圓覺大師也沒有再追究下去的意思，畢竟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些不願意透露身份的人尋他幫忙。

李九月沒有催促，而是耐心等待。

“罷了，誰讓老衲貪心了呢？”圓覺大師歎了口氣，“老衲答應就是。”

要是錯過這三件東西，他會後悔一輩子，十年壽命用來換這三件東西，還是值得的。

他也不是僅僅為了自己，以後就算他死了，佛香寺也能將這三件東西傳承下去，他也能夠無愧佛香寺曆代先人。

和尚也要吃喝拉撒睡，誰又能做到真正的不滯於物？

“那就拜托了。”李九月臉色嚴肅道。

事關重大，圓覺大師站了起來，先是檢查了三樣寶物的真偽，李九月隻是在一邊臉色平靜看著，他讓人搜尋來的東西，自然不會是假的。

確認不是贗品後，圓覺大師就讓寺廟的和尚拿去收起來，他帶著李九月進入一間安靜的佛堂。

那盞封印著村怨的油燈被放在地上。

圓覺大師盤腿坐著，他臉色嚴肅雙手合十，闔目開始緩緩念經。

開始念的經文普普通通，看不出任何的尋常之處。

一旁的李九月屏息靜氣，他有些緊張看著，卻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響，怕打擾了圓覺大師念經。

圓覺大師口裡念出的經文越來越快，快得讓人都有些難以聽得清楚他究竟在念什麼。

遽然，第一個經文從空氣中顯現出來，經文有形，散發出金色的光芒。

自第一個經文出來後，第二個……第三個……一直至第八個經文出現。

每一個經文都不同，這是佛家特殊的佛文，李九月也看不懂。

八枚散發金光的經文在空中回旋著，一枚枚落向琉璃油燈，很快就融入油燈之中。

就在第八枚經文融入去的時候，貼在琉璃油燈符籙嗤的一聲燃燒起來，符籙燃燒殆儘。

油燈內散發出金白兩色光芒，隱隱還傳出了村怨哭泣之聲。

隻是哭泣之聲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村怨從琉璃油燈中鑽了出來，它的頭恰恰碰到瓦頂。

它渾身都被八枚經文繚繞著，它沒有任何掙紮，隻是默默看了一眼李九月，身體這才開始散作一縷縷的白光幽魂。

白光幽魂繚繞著佛堂旋繞了一會，才依次散去。

李九月抬頭看著最後一縷白光幽魂散去，心裡麵的內疚並沒有任何減少，即使完成了超度，但他們終究是死了，隻是不用再受折磨而已。

圓覺大師睜開雙眼，他臉上皺紋更深了，整個人比之前要蒼老很多。

他一下子就不見了十年壽命。

“阿彌陀佛，緣起緣滅，一切皆有定數，李施主又何必如此自責？”圓覺大師不知道事情的緣由，但能看出李九月臉上可以看出他很內疚。

“多謝大師幫忙。”李九月臉上露出牽強的笑容，他不願意提此事。

圓覺大師在心裡歎了口氣，他也就沒有再提，而是送李九月離開了佛堂。

離開了佛堂，圓覺大師剛剛念了《渡靈經》，狀態很差的就直接告辭轉身休養去了。

李九月沒有回住處，而是獨自一人在佛香寺走著，他臉上再度露出悲戚之色。

野穀村一萬三千人都是因他而死，而他隻能替他們找了一個和尚超度，又如何能不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