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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對麵的葉龍淵，則是一臉神色凝固，甚至有些懵了。

他仔細一回想，好像確實如葉無涯所說，從小到大，這個父親其實從來沒有跟他們提過，什麼是善，什麼是惡。

隻是他們兄弟自己，下意識地認為，自己父親是武神，一手解決氏族之間的鬥爭，組建上古神裔，對抗末日王權，守護夏國根基。

所以，他們一直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的父親，一定是正義之士。

可是……現實呢？

葉無涯根本就沒承認過，也沒提出過自己的想法！

從小到大，葉無涯不是外出練功，就是整喜歡吃的美食，對他們兄弟，也隻過問練功和一些生活上的事，根本不跟他們談什麼人生，談什麼抱負，更不談仁義道德。

直到今天，葉無涯才當著他的麵，告訴他——正與邪，很無聊？！

葉龍淵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雖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父親對大多數繁文縟節，禮義廉恥，都不是很看重，經常做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決策。

但這次的事情，已經在挑戰他這個兒子，能承受的原則底線，道德底線。

“父親……外人都尊稱您為武神，如果他們知道，您派人大量地屠殺無辜的人，隻為了給您的孫子練功……他們會對您，對我們葉氏，對我們神龍氏族都失望的！”

葉龍淵懇切地道：“父親，難道您希望，您的一世英名，您聚集起來的上古神裔同盟，就這樣毀了麼？！”

葉無涯細細地品嘗完幾片涮好的羊肉後，方才淡淡說道：“看來……你還是不明白啊”。

“父親……您是什麼意思？”葉龍淵皺眉。

葉無涯笑了笑，夾了點肉放長子的碗裡，問道：“你也知道，外人稱我為‘武神’，那你可知道，人和神的區彆，在哪裡麼？”

葉龍淵想了想，道：“既然是神，自然能做到人所不能”。

葉無涯搖了搖頭，似笑非笑道：“是麼……那魚可生活在水裡，人會去敬畏和崇拜魚嗎？龜雖千歲，人會想去做一隻龜麼？

做到人不能做的事，並不是神的專利，當然也不是我被稱作武神的理由。

就算你說我的優勢在於古武，可古武到了什麼程度，能稱之為神？誰又說的準呢？”

葉龍淵默然，蹙眉道：“那父親眼裡……神和人，有什麼分彆？”

“哈哈……”

葉無涯笑著，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小酒，抿了口，目光深邃地道：“區彆隻有一個……人的眼裡，永遠會在意神的存在；而神，根本不在乎人……”

葉龍淵身體一陣寒顫，感覺像是一道電流竄過他的全身，直至天靈蓋。

眼前的父親雖然是笑吟吟對他說出這樣一句話，但卻讓他手腳都冰涼了！

葉無涯淡淡地繼續說道：“你說的那些……外人怎麼怎麼失望，對我怎麼看法，對我們氏族怎麼看法……還是……上古神裔會如何如何……

這一切，在我的眼裡，毫無意義……”

葉無涯拿著酒杯，站起身來，麵朝著近在眼前，巍峨的昆侖雪山，笑著道：“龍淵啊……如果你以為，上古神裔能夠維持至今，為父能夠被稱之為武神，是因為我代表著正義，代表著天下民心，那我真的有些失望……”

葉龍淵捏緊了雙拳，咬了咬牙，才站起身來，道：“兒子知道了，但是……還請父親，放過鋒兒吧，他的心性，他的韌性，是無法戰勝自己心魔，練就血魔之軀的……

到時候若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您就失去這個孫子了。”

葉無涯轉身，眯眼看著他，“看來……茹蘭還是去求你了？”

“畢竟是親生骨肉，哪怕茹蘭有做錯的地方，哪怕鋒兒萬般不是，我們也不希望，唯一的兒子就這樣墮入魔道”，葉龍淵低頭道。

“哈哈……唯一的兒子”，葉無涯略帶深意地道：“龍淵啊……你從小到大，都沒求過我什麼事，這應該是你第一次求我吧，為了鋒兒”。

葉龍淵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情，確實，活了幾十載，他還從未懇求過作為武神的父親任何事。

“父親，您是答應放過鋒兒了嗎？”

葉龍淵心頭滿懷期待，因為聽武神的口風，似乎是允許了。

但是，下一秒，他的心又再度冰冷……

“不答應”。

葉無涯幾乎是瞬間，就拒絕了這個請求。

“你以為，你沒求過我，我就會答應你的請求？”葉無涯輕笑著搖頭歎道：“莫非……你還是沒聽懂我剛才的話？”

葉龍淵看著近在咫尺的父親，明明是血濃於水，卻是前所未有地陌生……

或許，他根本就沒真正認識過自己的父親！

人，在乎神，而神，根本不在乎人！

是的，在葉無涯眼中，就算是親兒子，親孫子，也隻是人……

他可以活了數百歲娶妻生子抱孫子，當然也可以再活幾百歲，生一大堆兒子，養一大堆子孫！

後代，是一個人類曾經活在世上的證明，是人類繁衍生息的結晶。

但是神……並不需要後代！

他隻要自己永生，後代，便毫無意義！

葉龍淵突然意識到，自己和葉龍騰，葉氏的這些族人，親人……恐怕在武神眼裡，也隻是關係近，比較熟悉的一群生物罷了，並沒太多深刻的意義。

就好比，如果有一隻跟隨武神多年的狗，那在武神眼中，狗和身邊的親人，也基本沒區彆。

“嗬嗬……”葉龍淵苦笑著，眼裡含著一絲晶瑩，點點頭，恍然大悟：“我終於明白了……是啊……巨人，哪會在意螻蟻的死活。

父親，您要的，隻是鋒兒變得更強大，好達成您的一些目的吧……至於鋒兒是不是鋒兒，是魔鬼還是人類，都無所謂吧。”

“你可以這麼理解”，葉無涯坐下來，繼續涮起了羊肉，道：“再說了，這都是你們夫婦教出來的兒子，他若沒了修為，會如何……你們自己還不清楚麼？”

葉龍淵目光黯然，說不出半個字來，他深吸一口氣後，起身，低頭告退，轉身走向亭子外。

沒走多少步，後麵傳來葉無涯的聲音……

“那個叫葉帆的小家夥，比你們兄弟倆有意思，你看著辦，彆壞了一鍋好粥……”

葉龍淵身體一陣僵硬，腳步一頓，站了一會兒，才繼續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