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鬼死為聻

————

八萬裡陰山古道，山路崎嶇險惡之極，一片片陡峭的岩壁垂直而立，一塊塊橫放的黑血岩上，隱隱約約散發著血氣。

百萬陰兵陳兵列陣，一萬陰兵化為一座方陣，一百座方陣分彆駐守在山道之上，一件件兵甲弓弩齊備，猶如一頭正欲撲食的虎獸，正在磨牙吮血，等著獵物送貨上門來。

帝紂乘著青銅戰車，一位位鬼道天人矗立左右，足足有著數十尊之多，各自率著一支強兵，森森的鬼氣毫不遮掩分毫。

青銅戰車懸在半空，黑鱗角馬踏蹄迸射火星，帝紂伸手指著山道，問著左右侍立的鬼將陰官們，神態中頗為自得，道：“就用這一截山道，來作他蔣何的埋骨之地，爾等看如何啊？”

黑夫立於眾多鬼將陰官之中，一麵麵大軍戰旗當空，皺了皺眉道：“帝君，這陰山古道如此險峻，吾軍大可設伏於此，將蔣何所部圍殺至此。”

“吾軍完全沒有必要，去與蔣何的幾十萬鬼兵硬碰硬的廝殺，若是死傷太過慘重，吾等便是大勝了，在旁人眼裡也是大敗！“

紂絕陰天宮的大軍，不隻有著地勢之利在手，還有著兵力占據優勢，因此這一場大戰，黑夫從來就沒想過會輸。

可是，自從帝紂接到蔣何率軍進犯的軍報之後，竟然直接率著百萬將兵，駐守在陰山古道之上蔣何大軍的必經之路，等待著蔣何大軍的到來，而且大軍行跡毫無遮掩。

對於帝紂的心思，不少鬼將縱然有些不明白，卻也不敢輕易質疑帝紂的決定，但多少有些微詞是肯定的。隻是帝紂威嚴何其之重，足以壓滅這些人的不滿。

當然，就算是帝紂能壓下不滿，也不代表就真的沒有不滿了！

畢竟，縱觀全局來看，以陰山山道的險峻陡峭，完全就是伏擊的好位置，隻要帝紂布置下殺陣，再有著百萬陰兵駐守大陣，幾乎就是固若金湯。

不要說隻是蔣何的幾十萬鬼卒陰兵，就是再多上幾十萬陰卒鬼兵，也能讓他有來無回。

可是，帝紂卻是要正麵迎敵，以正麵陳列之軍，擊潰正麵來犯之敵，這當中的死傷之數，就真的是無法估量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沒錯，可是你我關注的方向不同，你們看到的是吾軍的傷亡，吾看到的卻是日後的士氣軍心。”

對於大將們的疑問，帝紂暢然一笑，回道：“泰煞諒事宗天宮的老帝主玄天機，現在固然是隕落了，可是當初他以一己之力，壓製吾紂絕陰天宮久矣。”

“致使長久以來，吾軍兵鋒雖利，可是在對外之爭上，卻是處處受製於人，讓玄天機侵占咱們了不知多少的利益。”

“如今，吾要出兵攻伐泰煞諒事宗天宮，以陰山作為第一戰的戰場，來掀開惡鬼道大局。這一戰關乎大局走向，吾卻不僅僅要贏，還要贏得讓人無話可說。”

帝紂淡漠道：“如果吾取巧圍殺，在惡鬼道眾位大能眼裡毫無分量可言，誰能信服吾紂絕陰天宮的實力，信服吾有著一統惡鬼道，乃至溟海虛空的氣魄。”

“所以，吾非但不能伏兵殺之，還要堂堂正正的擺出兵鋒，讓蔣何的幾十萬大軍來試試成色，讓羅酆六天之眾都看看吾能不能混一惡鬼道。”

帝紂遙遙望著陰山山道，這一戰他不用任何計策，也不用任何謀略，所謂的謀略和計策，隻是實力不夠的人的伎倆。

他要用紂絕陰天宮的硬實力，給蔣何好好的上一課，以往的紂絕陰天宮看似最弱，實際上隻是因為玄天機這頭病虎，才選擇的暫且退讓，韜光養晦而已。

如今病虎已逝，紂絕陰天宮內外再無掣肘，也該紂絕陰天宮開始征逃六天的步伐。

紂絕陰天宮在硬實力上，是當之無愧的羅酆六天第一，可是被玄天機帶著泰煞諒事宗天宮壓了如此久，銳氣鋒芒總是有所瑕疵。

帝紂正是要用這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在內打磨大軍的兵鋒，在外展露一下實力。

…………

“殺！殺！殺！”

陰山戰場之上，千萬裡鬼氣彌漫不散，帝紂乘坐青銅戰車，三匹黑麟角鬼馬踏蹄虛空，在虛空之上蕩漾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這就是百萬陰兵廝殺的戰場，濃烈的煞氣幾乎浸染了每一寸土地，將這一處陰山山道化作死地，濃烈的死氣經久不散，似乎在孕育著某種大凶氣象。

戰事一如帝紂所想的一般，沒有多少準備的蔣何，碰到了枕戈以待的帝紂，戰事的勝負從一開始就決定了下來。

“這一場大戰過後，想必來年的黃泉彼岸花，長勢一定會很不錯的！”

青銅戰車高懸天穹，帝紂手中持著一柄北陰帝劍，帝劍之上的流轉的劍氣經久不散，黑色的帝袍簌簌做聲，發癡如此感歎。

惡鬼道的黃泉彼岸花，以天地陰氣澆灌，最能吞噬鬼修生命精氣，是溟海之中最富盛名的一種惡花，其每逢盛開之期，必是惡鬼道殺戮興起之時。

這黃泉彼岸花最為奇異的特性，越是在殺戮之氣強盛，凶戾之氣蠻橫的戰場上，彼岸花在花開之時，也就愈發的妖豔。

踏——踏——踏——乘著一重重鬼兵呼嘯之勢，馬蹄踩踏著虛空，發出一聲聲清脆之音，回響在這一方蒼穹之上。

百萬陰兵氣勢恢宏，一名名鬼兵鬼將展露旌旗，玄黑色戰旗當空搖拽不住，帝紂清俊的麵龐上，帶著幾許漠然。

數十萬鬼兵兵鋒戰戈如長林一般，一張張弓弩繃得緊緊的，一位位上位鬼神、最上位鬼神，鬼氣幽幽森冷入骨。

箭矢如雨橫空落下，一支支魂鐵千錘百煉的箭矢，根根分明的插在陰山山道間，密密麻麻如蟻群一般，密集的讓人感到心頭發冷。

忽——忽——忽——無邊戰火在這一方陰山灼燒著，陰火綿延萬萬裡，上百萬鬼軍之戰迸發的殺機，近乎讓日月為之失色，沉澱無數的鬼氣化為夢魘森羅。

一座座鬼兵方陣陳列，森然氣機演化不知多少張牙舞爪的惡獸戾獸，凶狠殘忍的氣息，浸染著這一方陰山戰場。

“你……真的，好狠啊！！”蔣何失魂落魄的看著戰場，看著數十萬陰兵隕落時，蔓延天地一方的浩瀚陰氣，強撐著看著盤桓蒼穹的青銅戰車。

蔣何癡癡呆呆的看著戰場，呢喃囈語著：“全沒了，全都沒了，怎麼就……全都沒了，幾十萬……幾十萬大軍，全都沒了！！”

這些陰氣就是陰兵們戰死之後，一點陰氣本質的顯化，洶洶湧湧一片沛然，呼嘯間回蕩在陰山萬裡地界，冰冷陰寒之氣沉澱，赫然演化為一場陰氣潮汐。

由此可見這一戰之慘烈，百萬鬼兵的大戰場，煞氣、陰氣、鬼氣彌天蓋地，演化一幕幕鬼哭狼嚎之象，讓蔣何這等見慣了殺戮的人物，都被嚇的肝膽俱裂。

尋常大修行人若是落入這等戰場中，隻怕也與普通的凡俗之人一般無二，頃刻之間就會被撲過來的鬼氣，消骨融魂耗儘一身血肉。

經過了這一場陰山會戰，百萬陰兵的怨氣沉積，這一處戰場已然成了一方大凶之地，任是道行通天徹地的大能，落在這一方大凶之地中，

此時此刻的蔣何，再也沒有初入陰山時的意氣風發，以及拔劍四顧的雄心，整個人似被打斷了脊梁般，精氣神全無。

蔣何依之為傲的數十萬精銳大軍，被帝紂以強兵銳甲，硬生生的從正麵鑿穿，數十萬陰軍的建製分崩離析，幾十萬鬼卒一朝儘喪。

這就是臨之於堂堂正正之師，帝紂麾下百萬陰軍，在這一戰中展現了壓倒性的驚人戰力。無論是士氣戰意，亦或是兵鋒銳氣，都正麵打垮了蔣何麾下的鬼軍。

帝紂以優勢兵力輔以強兵銳氣，一鼓作氣將蔣何的幾十萬陰兵，將這一支鬼軍打的潰不成軍，屠殺鬼卒何止十萬數。

蔣何的目光乍然與帝紂平靜如一潭死水的眸子相對，內心近乎於崩潰的他，最終發出一聲淒厲的呼喊：“紂絕陰！！”

“紂絕陰，這一局算你贏了，可是你不要高興的太早，真正的勝負還沒有決定，就憑你想要混一羅酆六天，真是癡心妄想。”

蔣何放聲怒吼著：“你早晚也會落得吾這般下場，你打敗了吾的幾十萬陰兵，你就以為一定會是最後的勝者了？”

“不……你會是眾矢之的，羅酆六天各有其主，誰要是想要染指六天共主之位，就要有著承受六天之眾反噬的準備。”

“這就不勞將軍費心了，”帝紂乘坐著青銅戰車，北陰帝劍上的鋒芒尚未散去，一隻手指輕輕敲擊著青銅的車轅。

他神情淡漠的看了一眼蔣何，個中的意味莫名，道：“羅酆六天分裂久矣，本帝秉承大勢，大勢之下皆為螻蟻，統一惡鬼道者舍我其誰？”

聽著帝紂的宣言，蔣何狀若癲狂般，麵容扭曲的看著高高在上的帝紂，發出最怨毒的詛咒，道：“哈哈哈……老子身死之後，必然化為聻念，老子誓死不與你甘休，老子也絕不會放過你，絕不會放過你。”

蔣何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他自己會有一日輸的如此之慘，會敗的如此之徹底。隻是兩軍交鋒的一刹那，所爆發的淩厲殺機，就足以震碎鬼道天人的道心，其後更是被打的潰不成軍。

陰兵鬼修本質上就是一點陰氣所化，如今數十萬陰兵隕落化為的陰氣，浩浩蕩蕩之勢令人驚懼，便是蔣何這等鬼將鬼帥，也都被震的膽氣全無。

帝紂漠然看著神容猙獰可怖的蔣何，清冷的麵上不見一絲和煦之意，站在青銅戰車上俯瞰著戰場，幽幽道：“死後成聻？”

他冷冷一笑，環顧戰場烽煙，淡淡道：“哼……你做鬼都鬥不過本帝，就是死了成聻，又能奈本帝如何，可笑之極的癡想？”

太上道經雲：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

世人都言人死而為鬼，鬼亦能轉世為人為畜，殊不知鬼也能死，而且鬼化作的聻，要遠比鬼來的恐怖，一如人畏懼鬼一般，鬼也畏懼聻念。

蔣何身為鬼帥，竟要死後化為聻念再度複仇，其怨憤之念可想而知，儼然成了蔣何的執念，一旦真能化為聻鬼，絕對是極為恐怖的一類。

“吼……”

蔣何的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吼叫聲，渾身濃烈的黑色霧氣劇烈的翻滾著，似如鍋中的沸水一般，深沉的不詳氣息流轉不休。

“吾等著你，吾永遠都會等著你……等著你漏出破綻，等著你跌落穀底，哈哈哈……吾將會成為你永遠的夢魘，吾就是你的聻念。”蔣何惡恨恨的說著，一隻手狠狠的拍在自己腦門上，一身精氣神如大堤炸裂，洶湧澎湃奔騰不息。

“吾會回來的，吾會回來找你的！！”蔣何發出最後的怒吼咆哮，伴隨著狂泄的鬼氣，化為無數的黑霧四散奔騰。

蔣何本就是一尊鬼道大能，如今這位鬼道大能將無數年苦苦修行的鬼氣散去，隻留下一點不滅的執念，在黑霧中上下遊弋著，閃爍著絲絲縷縷的血紅色。

這是聻念的雛形，就與人死前有著執念，必然有著成鬼之機般，鬼亦有著執念，未嘗不能化為聻念，再以無儘的怨毒化為聻念。

“人死為鬼，鬼死為聻，你這頭聻念，又能有幾分火候，幾分大本事？”帝紂饒有意味的看著蔣何自戕後留下的血色執念，北陰帝劍閃爍著一絲危險的冷芒。

“既然，你的仇恨心如此重，甚至拋棄一切化為聻念，也要找吾來報仇，還真就留你不得了！”看著至死尤自帶著恨意的蔣何，帝紂輕輕歎了一口氣，一道猶如清水的劍光自天地間浮現。

劍光之內包含森羅萬象，更帶著蕩儘天下一切之意，徑直點在了血紅色的執念上，劍鋒順手一帶，一聲猶如玻璃粉碎的脆響聲，恍惚間略過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