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無人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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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永遠是猛虎,不會因一時的打盹,而舍了茹毛飲血的獸性。
荀少彧仍是那個桀驁不馴的荀少彧,並不會因為三載嗣位,就會變得心慈手軟,失了自身的剛強本性。
何況,昨夜的血色恐怖尤未褪去,這些重臣們在上朝之時,還能見著街道兩旁徘徊的兵甲陣仗。
尤其那道路上兩側未曾乾涸的血跡,當真讓這些重臣背脊發涼,當真是思之極恐,渾身冒出一層細密的白毛汗。
這一場殺戮,至少也有幾千人為此丟了性命,更有幾萬人為此受到株連,這是一場赤裸裸的血腥殺戮。
虎狼之君!
有著這一場殺戮在前,此刻的所有重臣們,在見到荀少彧之時,心頭都不由自主浮現,如此可怕的念頭。
荀少彧一如虎狼一般,其野心勃勃,為開拓進取不擇手段,在內壓服群臣,在外威懾諸侯,呂國有如此君侯在位,必是要有窮兵黷武之時。
這是一位不會安分的君侯,其進取心之強烈,讓所有重臣們都深深的領教了一回。
而恰逢當今天下之勢,有著如此進取之心的君侯,其朝臣們固然處事要戰戰兢兢。但隻要呂國在他手上沒有覆滅,呂國荀氏之名一定會隨著荀少彧,煊赫這一方九州大地,成為天下九州備受矚目的存在。
畢竟,此時的荀少彧,已然是初露了猙獰本色,這朝中的血色恐怖,足以讓這些重臣收起矜持之心,知道這一位君主的真性情。直麵一位城府如斯深沉的君主,其一言一行無不讓這些臣僚們再三揣摩。
“諸位臣僚,昨夜的暴風驟雨,雷霆大作不止,就連寡人的甘泉宮,都不慎震落了幾片宮瓦。”
荀少彧看著垂頭的眾臣,手指敲擊著案幾,徐徐道:“寡人這一宿在榻前,耳畔間風雷聲陣陣不休,整個人可謂是頭重腳輕,耳中嗡嗡作響,睡得一點也不安穩,就不知諸位……可睡得安穩否?”
華陽宮中群臣麵麵相覷,左右顧盼了一下,俯身齊聲道:“臣等亦與君侯一般,睡得都不甚安穩!”
荀少彧似笑非笑,淡淡道:“哈……原來諸位都與寡人一般,睡得也不甚安穩呐?”
上大夫寇明道:“昨夜風雷甚急,臣等憂心社稷,方不敢久睡!”
荀少彧拍案而笑,道:“好一個……憂心社稷,諸位都是吾呂國棟梁,社稷之根本,能有此心此行,寡人之心甚慰。”
嘩!
群臣再度俯身叩首,道:“君侯謬讚,臣等愧不敢當。”
荀少彧輕聲笑著:“諸卿都為國之乾臣,哪來的什麼,敢當與不敢當的?”
他淡淡道:“諸位,可是好奇這華陽宮,為何突然多了一些新麵孔,又少了一些舊麵目?”
上大夫寇明躬身道:“請,君侯為臣等解惑!”
固然昨夜一場血色殺戮,以在場諸臣的耳通目明,都已心知肚明。但荀少彧不主動開口,這些臣僚們也不敢擅自問詢。
前車之鑒在前,簡直就是觸目驚心。這些重臣們都是拖家帶口幾百上千的,就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自家三族、九族再考量一二。
因此,這些朝臣們除了寥寥幾位,最得荀少彧信重的臣僚,其他重臣都恨不得,將荀少彧說的每一句話,都掰開、揉碎了理解其中意思,生怕誤解上意,以至於惹禍上身。
荀少彧麵帶盛怒,道:“這些少了的舊麵孔,不是陰結黨羽,就是有著貪瀆惡行。更有甚者,寡人在遣【黑水銳士】拿人時,竟有人敢儘起家甲反抗,這是要造反啊!”
一說到’造反’,所有臣僚俱然一顫,這敏感之極的話題,可不是誰都能說的。
他淡淡開口:“這等無君無父之輩,留之何益,留之何用?”
以荀少彧的狠辣手段,這人竟然敢造他的反,不殺之還留著作甚。
“君侯明斷,”
“君侯明斷,”
聞淵明、上陽朝、諸瑜行三人俯身,宮中群臣也紛紛跪拜叩首。
一位上大夫進言,道:“此輩逆賊,蒙受君侯隆恩,卻不思圖報君恩,反而一再有不軌之行,臣請誅其犯三族,以警呂國上下人心。”
幾位上大夫紛紛進言,道:“臣,請誅其三族,以儆效尤!”
雖然荀少彧隻談及結黨、貪瀆二罪,並未言這些人罪在哪一樁哪一件,但一想到入宮前,看到街道兩旁的血腥。還是讓許多臣僚本能的三緘其口,將遵從荀少彧之意,奉為安身保命之道。
荀少彧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道:“嗯……誅其三族?倒也用不著如此酷厲,這些人畢竟沒有成事的機會,隻是有些苗頭罷了。而且都已受了應有的懲處,若是再加大株連範圍……不好!”
他淡淡一笑,慢悠悠道:“何況,這事由汾水貪瀆一案而起,如今已得公論,凡涉案之人俱經查實,都受到了應有的懲處。”
“但,這些涉案之人,所牽連之人甚多甚廣,寡人本意是要再殺上一殺,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寡人也很是猶豫了一下,諸位都是怎麼看的,不妨都說一說。”
聞淵明躬身上奏,神色肅染,道:“老臣,請奏,”
荀少彧道:“老太師既有話說,寡人就聽聽太師有何高見?”
聞淵明恭謹道:“老臣老朽矣,豈能有何高見,隻有些淺見之言,君侯您姑且聽之,老臣我姑且說之。”
荀少彧搖了搖頭,道:“太師太謙遜了,”
聞淵明不置可否,道:“君侯一朝出手,幾若霹靂弦驚,以雷霆之勢一掃國朝之患,此為國朝大幸,自此呂國上下一心,開拓霸業之基指日可待。”
荀少彧背脊倚靠在君位上,嘴角微不可查的翹了一翹。
正如聞淵明所言,如今的荀少彧今非昔比,可謂真正的執掌大權。在內荀氏公室再無掣肘,先在外代老臣、當代重臣亦都為其所懾,不敢再顯露桀驁之性。
整個呂國的力量,被他牢牢攥在掌心裡,其掌控力度還在文候之上。雖這個過程少不得許多內耗,但呂國卻是史無前例的團結一致,將整個呂國的力量擰成一股,其威脅較比以往還要強上數分。
“然,君侯若是再加株連,人心惶惶之下,大將不安軍心動蕩,臣僚彼此隔閡甚重,介時呂國之勢大損,君侯何以再期圖強稱霸?”
“君侯是以這些人的性命為重,還是以呂國不世霸業為重?”
這就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荀少彧也悚然一驚,道:“太師不愧是太師,此言真真熱鬨知灼見也!”
他權衡了一下,確實不該再多加株連,這一次清洗可著實殺了不少人,不管是無辜還是罪有應得,都是殺的人頭滾滾。
這已經震懾了滿朝群臣,若是再不加收斂,怕是會物極而反。
上陽朝躬身道:“不如,就將這些人貶斥,押送至南蔡邊疆,與蠻人披甲為奴?”
“送給蠻人為奴?”荀少彧思量了一下,道:“此法或可一試,就送給蠻人為奴吧!”
雖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之說。但如今的南蔡,乃至於整個蔡地的蠻人,已經是荀少彧的重要兵源。那一支頂尖精銳【巨神兵】,就是自蔡地簡拔而出,堪稱是荀少彧麾下戰力最強的戰兵,與道兵【飛凰神兵】比較都不弱分毫。
如此重要的力量,荀少彧自然不會視而不見,在這嗣位的三載以來,他固然一直延續舊製,沒有觸碰朝中固有的利益,卻業從未虧待過蔡地,尤其是南蔡蠻人絲毫。
在有些時候,蠻人遠比尋常人族要來的可靠,畢竟蠻人中少有詭詐之徒,隻要能折服那些蠻人,那些蠻人中輕易不會有背離之人。
一位上大夫出列,道:“君侯,如此處置……是否仍是過重?”
“他們雖是罪臣三族,有著十惡不赦之罪,卻也是吾呂國貴人出身,如若將其貶為蠻人之奴,臣恐蠻人會日漸驕橫難製。”
荀少彧聞言一定,大為不耐道:“日後是日後的事,寡人隻注重當前,這些人活著都大不易,能留下一命,已是寡人的恩釋,以及老太師、諸位臣僚大不忍,能留著一命就不錯了,難道還想再為吾呂國貴人?”
“這……”
對於這些三族的處置,幾位上大夫的心思,就是寧可殺了這些罪臣三族,也不要其受蠻人之辱。
蠻人雖有一半的人族血脈,但在大多人族貴胄眼中,所謂的蠻人根本就如牲畜一般,無論喜惡都可以將其宰殺取樂。而讓堂堂的呂國貴胄血脈,使之成為蠻人的奴隸,著實讓許多守舊古板的重臣難以接受。
“唯君侯明斷!”
見著荀少彧情緒不對,這些大臣連忙躬身一禮,卻是默認了荀少彧的處置。
荀少彧一槌定音,道:“既然爾等都同意了,那些罪臣三族就依如此處置吧!”
“諾!!”
華陽宮中群臣應聲,隨即一一躬身見禮。
荀少彧環顧下方,見著一張張謙恭之極的麵龐,徐徐道:“荀太常、荀太微、荀台庸三位公室重臣,由於深感年老體衰,無力應付繁重國事,因此於昨日上表請辭。”
“寡人雖不願三位長者遠離朝局,卻更不忍見著三位長者,強自拖著病體,嘔心瀝血為國分憂。故而寡人已經批下奏請,準了三位長者之請。”
荀少彧目露沉凝之色,道:“然則,如今的國政國事,不可少了得力重臣,尤其是缺了三位長者一般的上卿之臣,更是讓呂國如天塌一柱。”
對於荀氏三老的處置,荀少彧也是費了一番心力,以三老在公室中一呼百應的威望,本應該一了百了的殺了乾淨,這樣才能斬斷餘患。
隻是他對荀首那位荀氏老祖宗有所顧忌,那位老祖宗可不是死了,隻是孤身遠遁苦境之外,隻身追尋天人道果之密。
一尊天人神魔畢竟是天人神魔,哪怕是本身身受重創,但一身的手段神通不可小覷。因而荀少彧在與荀首交手之時,固然是一直占著上風,卻也忌憚荀首一直未出的底牌。
荀少彧一直有著一種直覺,要是當時他逼迫過甚,荀首可能就會玉石俱焚的一擊。而那一擊之強橫,或許會徹底淩駕天人之上,一舉臻達【天人道果】之境,是超乎常規想象之外的可怕,是足以翻轉局勢的一擊。
有著荀首在苦境之外遙遙的威懾,除非有把握將荀首直接打死,否則對這三老就不能過於粗暴的處置。
“奈何,三老身子骨不行,寡人就隻能另選賢能了,這也是為了吾呂國基業著想。”荀少彧撫掌一笑,道:“重杵,宣讀君命!”
“諾!!”
內監重杵應聲,自袖口中掏出一卷黑色布帛卷軸,轉轉拉開黑色布帛,道:“國君上命,諭,國之六卿,朝之柱石,今有太常、太微、太庸三老,因年衰辭上卿名器。是有,六卿失序,國之不寧,寡人以朝中群臣簡拔,再議六卿名器,予六卿三公名爵,為朝中群臣之冠。”
“遷聞淵明為上卿太宰,授三公太師之銜,掌邦國治;遷上陽朝為上卿司徒,授三公太傅之銜,掌邦國教;遷荀不諱為上卿宗伯,授三公太保之銜,掌邦國禮”
這一名內監每喊到一位重臣,這位重臣都出列伏身叩首,拜謝君侯禮遇。
“遷魯子受為上卿司馬者,授大司馬之銜,掌邦國政;遷諸逾行為上卿司徒,授大司空銜,掌邦國禁;授司子期為上卿司空,授大司空之銜,掌邦國建。”
“臣等,拜謝君恩!!”
此刻,每一位重臣都備受矚目,是這華陽宮中當之無愧的中心,在重杵念完這一卷詔書後,六位重臣已然一一頓首叩拜。
荀少彧看著六位誌得意滿的重臣,眸子中幽光閃爍,這六位重臣都是他一一挑選出來的,每一位上卿重臣都是他在朝中最為信重之人。
而荀少彧隻要掌握了這六位上卿重臣,這呂國才真的是落入了他的囊中,再也無人可製約製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