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玉石俱焚
青州,濟安府!
“白蓮淨土,極樂聖境!”
“真空家鄉,仙福無儘!”
“無生老母,壽與天齊!”
洶湧的亂民,手持木棒、竹叉、鋤頭等器械,聲嘶力竭的吼叫著。
一名名甲士麵帶木然,看著眼前似如蝗蟲一般,兀自衝擊朝廷大軍的邪教徒,攥著長弋橫在胸前,警惕的望著來勢洶洶的人群。
薛寧麵帶冷色騎在馬上,其一身黑鱗甲胄,配著一口橫刀,渾身罩著一股肅殺。尤其是在看著,眼前這般群情憤憤之象,麵色愈發森冷。
“瘋了!瘋了!”
“這些愚民,都他麼的瘋了!”
一側,一員副將低聲咒罵著,看著洶湧的人流,暗自生出幾絲懼意。
天下承平二十載,諸多昔日武勳,也再難複昔年,征討四方的鼎盛軍容。
薛寧哼了一聲,道:“瘋了?想瘋還不容易,老子的刀口,可不認人。”
薛寧率大軍初入青州,見到的不是百姓黔首們,該有的夾道歡迎。而是一群愚民,在他耳畔瘋一般的恬躁。這對於好麵子的薛寧而言,不吝於是赤裸裸的打臉。
有著如此一著,性情暴烈的薛寧,對於這些蟊民們,逐漸生出一股殺心。
一名悍勇衛將,遲疑一下,道:“大將軍,這些愚民皆是受了邪教蠱惑,大多是無辜之人。您若因此大開殺戮,恐朝中物議於您不利啊!”
薛寧橫眼,冷冷一笑,道:“本將軍,奉皇帝禦旨,攬江南征討事。如今吾大軍未至江南,竟有民亂喧囂,阻吾大軍前路。”
“你們說,本將該如何?”
“是直接殺掉這些無君無父的亂賊,還是寧可自廢武功,灰溜溜的回返京畿?”
“殺!”
眾將轟然大喝,心中再無糾結。
若是如此無功而返,諸將的前途不問可知,能僥幸不死都是天恩浩蕩,何必再談其他。
在自己身家性命,與一些蟊民的性命之間選擇。兩相稍稍比較一下,諸將自然知道該如何抉擇。
薛寧道:“寧殺錯,毋放過……”
“眾軍聽令,弓弩張開,凡蟊民越界者者,一律殺無赦!”
“哈!”
眾軍高舉長弋,轟然應諾,勢氣磅礴。
“殺!”
“殺!”
“殺!”
一根根長矛,指著前方,不斷的前進著。甲士們腳下,不絕已有一片血色,在逐漸淤積沉澱。
…………
養心殿中,昌隆帝撫案,若有所思的看著,案上的幾冊奏章。
“曆代曆朝,非是不想根治邪祟之禍,而是不得、不能為之啊!”
他徐徐放下,手中的那一冊奏章。
“朕已下了嚴旨,但仍有人以身試法,這就不怪朕,天心不慈了!”
這是一卷彈劾奏章,彈劾薛寧濫殺,血洗青州府城,讓諾大州府血流成河,百姓十不存一。
李廣孝在一側,默然矗立,猶如木製雕塑一般。
昌隆帝道:“李先生,這三教咄咄逼人,民聲沸沸揚揚,這到底是要做甚麼呢?”
“三教傳承幾千載,曆朝曆代皆有追剿,卻仍舊薪火不息,可見其藏匿極深,個中勢力溝連錯綜複雜,不乏大門大戶,郡望世家之人。而以世家子弟,家多於國的心思,豈會輕易遵從邪教之意起兵?”
“難以想象,三教竟然如斯癲狂!”
李先生蹙眉,道:“老奴,也兀自納悶!”
“以世家精滑,若說是借著三家之皮,來謀取自家利益,老奴倒是相信幾分。但如此縱兵為亂,不吝自掘根基,倒讓老奴有些摸不著頭腦。”
世人都言,千載世家,百載國祚!
在大越以前的曆朝,可沒有運數逾過千載的。但世家郡望之流,卻不乏千載家聲。
這也能解釋一二,為何白蓮教、真空教、無生教,一直不能斬草除根,最多傷其元氣,隻消三四十載,仍能再度複起。
而有著世家大族作為皮骨,朝廷大軍若無破釜沉舟之心,如何能徹底殺絕白蓮徒。
“薛寧兵鋒未出青州,就讓這些亂民攔住。”
“其勢之張狂,令人發指!”
昌隆帝重重的拍在禦案上,震的奏章晃動。
這幾冊奏章,都是青州世家們的彈劾上奏。
“難道,朕的刀口,就真的不利?”
“薛寧戮之,無過有功。”
李廣孝幽幽一歎,道:“隻是如此,就真正與世家大族,撕破臉皮了。”
…………
幽幽二十載,世事沉浮中!
“風!”
“風!”
“大風!”
“大風!”
八十萬越甲浩浩湯湯,沉寂的矗立於冥土一方,衣甲獵獵作響,旌旗麵麵高舉。
荀少彧執祖龍劍,屹立冥土陰世,身畔數百員大將,凶煞氣機幾如滔天。
一員大將吐氣開聲,十裡轟鳴回蕩,道:“陛下,這就是最後一股白蓮賊了。”
“嗯,”
荀少彧頷首,看著對麵數以百萬計的白蓮徒。
祖龍劍不住嗡鳴,似有出鞘蕩平一方之象。
經過二十載的征伐,荀少彧與地君們合縱連橫之下,生生磨滅了大半的三教香徒。
隻是白蓮教,就有幾千萬教眾,何況其他兩大教派,也是根植於民間,香火信眾更是極多。
縱然荀少彧與眾地君,是金敕級數的存在,但世界一刻未真正升格,他們的金敕之位,也就一日不穩。
荀少彧與一眾地君,堪堪十四尊金敕級數。若非他們的心思各異,各自拖拉,也不會讓三教留存二十載,都未全部覆滅。
荀少彧不無遺憾,想著:“可惜,沒有釣出來,白蓮教身後之人。”
能支撐起如斯勢力,也就地君中的那幾位。
而且一般的地君,都未必有這個本事,避開荀少彧的勘察。
“那幾位也都心中有數,誰都不肯先行消耗實力,也不知哪家漁翁……能得利啊!”
荀少彧輕笑幾聲,緩緩撫著祖龍劍。
“殺!白蓮教獲罪於天,當誅儘戮絕,以示天意昭璋。”
“殺!殺!殺!”
“殺!殺!殺!”
八十萬開國越甲,大越一朝最精銳的強軍,散發著濃烈的煞氣,幾乎凝結成一層血光,透著烏黑的氣機。
與此同時,作為此方世界執掌天地權柄者,一十三尊地君也發出了他們的聲音。
“兵伐真空教!”
“兵伐無生教!”
“兵伐真空教!”
“兵伐無生教!”
一聲聲怒吼,響徹於諸多神域,一尊尊自上古沉眠的強兵們,與神域深處一一複蘇。
這是徹底鏟除三教根基的一戰,也是所有棋手們,重整世界大局,攘外必先安內之一著大棋。
冥土各處,皆可見得滾滾狼煙四起,一支支強橫鬼兵,肆虐於廣袤的陰世。
身著上古鎧甲,一尊尊古老的陰兵,帶著洪荒蒙昧的氣息,叱吒於這一方浩瀚冥土。
…………
“要開始了嗎?”
一尊神秘存在,著玉帶帝袞,凜然的眸子,遠遠眺望著冥土各方。
尤其是翻滾的殺機,讓神秘存在,愈發的自得起來。
“嘿嘿……爾等殺吧,殺吧,”
“都是自作聰明的蠢物,就讓爾等的殺戮,作為寡人登上至高的編鐘之樂吧!”
神秘存在緩緩伸手,呢喃道:“以億萬魂魄,億萬殺戮,真是讓寡人無時無刻,不沉醉其中呢!”
“就用爾等蠢物,作為吾登臨至高的踏腳石,也不枉爾等,來這世上走一遭。”
“畢竟隻有寡人,才是這方天地,億萬芸芸眾生的真正主宰者。”
“十三地君?”
“隻有寡人一人足矣!”
神秘存在仰頭,望著茫茫冥土深處,嘴角弧度愈發的驚人。
“天下十三州,儘入寡人甕中,就讓寡人的霸業,自十三州而始。”
…………
轟——
轟——
隆隆隆——
雷雨轟然,一重重烏雲濃密,道道雷蛇穿梭於雲層當中。
汙濁的雨水,混雜著地麵尚未乾涸的血水,淤積在一處處路麵上。
仿佛天地變色,一十三大州紛紛落入,狂風驟雨的摔打中。
雷電的轟鳴,混雜著萬鬼淒厲的哭嚎,在天下十三州,一百二十府,儘數都傳遍了。
“哈哈哈……”
“大事可期,”
“大事可期,”
一名名白蓮教、真空教、無生教骨乾,凡是知道一點兒內情,看著天象變化,紛紛失態的狂聲大笑。
“大事可期啊!”
分落天下的各路骨乾,紛紛有了動向。
一座座高古祭台,以黃土為壘,以白幟為張。
一名名白蓮教徒,紛紛在骨乾的帶領下,聚集在祭壇中央。
“天命無道,人道鼎革,”
“天命無道,人道鼎革,”
“今天命無道,吾白蓮、真空、無生,逆蒼天,立青天,萬古長青!”
“立青天,萬古長青!”
白蓮教眾們,以無數的念誦聲,彙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滔天大浪’,驚動了所有修行之人。
蒼天者,天道也!
這摒棄舊天,以青天換舊天之舉,其氣魄之宏大,為古往今來的無數大修行人,想也不敢想的壯舉。
如此大氣魄,自然讓大修行人們心驚肉跳,不能自己。
但見,三千六百座祭壇,近乎數十萬狂信眾,擰成的一股沛然難當的之力。簡直有排山倒海之力,移山填海之威。
安坐於宮禁中的昌隆帝,麵對這股大力,可謂是首當其衝,頭頂赤龍咆嘯,迎著這一股大力生生撞去。
嗡——
人道赤龍氣運削弱幾分,登時間昌隆帝頭暈眼花,腦冒金星,身子搖搖欲墜,晃了幾許。
李廣孝忙伸手,扶住昌隆帝,麵露關切:“陛下……”
此時的昌隆帝,麵色發虛,臨近中旬,三縷長須飄然。
“好個……殺不完的亂臣賊子。”
似乎昌隆帝明白些什麼,咬牙切齒的道了一聲。
既然決心改革舊天,那這舊天的龍運氣數,又如何能擋這煌煌青天?
作為陽世九五至尊,昌隆帝正是直接的反噬對象,胸口似火爐一般,內中幾乎焚燒一般。若非昌隆帝正當壯年,體力精力正值巔峰,隻此一下反噬,就能讓他丟了半條命。
吟——
赤龍陡然哀鳴一聲,龍鱗片片脫落,神采萎靡不振之時,昌隆帝直接張口吐出一口血霧,身子一仰昏死過去。
此刻,所有明眼人明白,蒼天與青天之爭,已然開始了。
白蓮教的野心,竟然大的不可思議。以青天代替蒼天,若是大功告成,就是換個天地了!
“開始了,開始了,”
“陽世大亂,陰世沸騰,正是寡人等候已久的時機。”
陽世冥土中的神秘存在,跨越陰陽交界,看著陽世風雲湧動的盛況。
“就讓寡人,真正掀開這盛世之序篇吧!”
“來……正需要爾等,來為寡人平添三分底蘊。”
神秘存在以強橫的法力,轟擊著陰陽界限,引導著冥冥天地的變遷。
“就讓這股天人五衰,焚儘十三州,蕩平天地之數!”
陽世中下布置的祭壇,足足有三千六百多座,分布於大小府縣中。
曆經了二十多載歲月,殘酷的鎮壓,三教可謂死傷無數。每一座香火祭壇,就是由三教教徒的一點屍骸,乃至於恐懼、怨恨堆砌,一一建造而成。似一間間半法器般,若有修行人出手,親自祭煉一二的話,甚至能有著幾分魔道法器的底蘊。
而這三千六百之數的祭壇,布置成陣勢,帶動地脈之力,所能發揮的力量,就有著摧毀一切,崩裂山巒的偉力。
此刻此時,神秘存在與陽世間溢散的力量,裡外夾擊之下,陰陽界限正在一點點粉碎。
“想必,寡人的這份大禮,你們一定會喜歡的。哀嚎吧,哀嚎吧,就讓寡人看看,還有誰能阻擋寡人的步伐。”
轟——
轟——
天地風雷驟然,沉重的悶雷聲,劈打在厚重的雲層間。
地裂山崩,無數的河水倒灌入平原地區,百姓黔首們發出驚惶的喊叫,無力的被冰冷洪水卷著,一棟棟屋舍被衝垮,裹挾著泥沙石爍的黃流,肆意馳騁於大地之上。
陽世徹底的亂了,洶湧的洪水,在地脈的推動下,簡直似一頭暴躁的猛獸般,在一十三州大地上,橫衝直撞,一座座城牆轟然崩塌。
凡人在如斯天地之威麵前,與螻蟻浮塵無異,隻會奔走呼號,而無半點其他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