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昔年一決
生機勃然,徐徐升騰;一如蟬蛻於蛹,亦如鯤化為鵬!
這,是生命本源的超拔,是自身刹那的怒放!
此刻,寂靜大帳內,荀少彧麵似枯榮,筋骨血肉酥鬆,精氣神內斂成圓,亦如混元之一點。而全身精血神氣,儘數捏拿於這一點之中,無漏、無壞、無失、無得。
恍恍惚惚,拿捏那一點毫厘,荀少彧囈語呢喃:“三十二煉!!”
他自身經曆三十一層煆骨,對於【易筋煆骨】這一重境地,有著最為深沉的印證。
【易筋煆骨】中的每一煉,皆有抽筋拔骨之苦,粉身碎骨之痛,介乎於生死冥冥之間。一時稍有不慎,即於浪打船翻,生機渺渺茫茫。
荀少彧積累何其厚重,那一尊盤坐先天祖竅的【未來道身】,幾有大宗師之業。荀少彧心合石鏡,周身百竅自衍其數,就等若一尊大宗師級數,無時無刻不在修行打磨。
畢竟,這一尊大宗師級數的功行,何其可畏可怖,隻沾染一絲一毫,就能推動荀少彧的勇猛精進。亦可成就荀少彧,一身的渾厚根基。
這一層易筋煆骨的火候功夫,儼然已是水到渠成。
渾身流淌著,涓涓陽和氣息。浸入周天百骸,一縷縷元精凝聚,沉沉浮浮中,混合生命本源,化為滴滴精血。
這一滴滴精血,暗含淡淡金色,是一身精氣神元之集,性命根本所在。
此世數十、百萬載以降,上達武道強人橫江斷流,下到庸俗武人體壯如牛,皆脫不得‘精氣神元’之用,可謂武道根本之基。
唯有武道根基純正,方有煌煌大道坦途!
如今的荀少彧,精氣神元純粹,一身三百六十五枚骨骼,儘染淡淡金色。其曆經千百打磨的骨骼,已然金色多過白色。距著那千載萬載,長存不朽的不壞金骨,也隻是略遜一籌而已。
一旦荀少彧金骨證就,骨髓化為滴滴金液。即是通入煉髓如霜,煉血汞漿之境。
介時,又是一番玄妙,又是一重境地!
此時,床榻一側的銅架上,懸掛著的幽精,嗡然輕鳴著,其清亮爽直的刀音,似乎正應和著主人氣機的演變。
這一抹刀音,清澈似水,冷冽悠長。
荀少彧眸光莫名:“三十二層煆骨易筋,血肉凡胎臻達圓滿,金骨遙遙在望耶!”
他呼吸吐納,臟腑之力沛然難當,五臟六腑渾然一體,幾大心竅精血如珠似圓。
到了此時,功夫精深至斯,荀少彧這尊半步宗師,才是真的橫掃宗師之下,莫有匹敵者。
世人皆言:先天如龍!
殊不知,天罡三十六之數圓滿,三十六莽牛大力,亦有踏龍拽象之功。
三十二層易筋煆骨的火候功夫,荀少彧這尊半步宗師的分量,幾與宗師比肩。
荀少彧幽幽道:“【易筋煆骨】八十一煉,證就金剛不壞道體,是為肉身成聖之上乘境地。”
“其中九九之數,道儘了肉身幾大神藏之玄妙。以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九、七九、八九、九九至極妙數,證得一尊不壞、不損、不傷、不磨之金身。”
“所謂,吾道之有涯,觀大道之無涯!”
荀少彧眸光開闔,若有若無中,一縷金暈沉沉。
…………
轟——隆隆——
雷雨驟然,黃豆般大小的雨點,頻頻打落地麵,席卷陣陣煙塵。
一方大帳中,常雲光負手望著帳外,絲絲水霧彌漫之象。
“天變了!”
他漠然伸出手指,微微觸碰著,順著大帳一角,徐徐淌落的水流。
常雲光感受著指尖的冰冷,一如此時他的內心一般,充斥著一抹久久不去的冷意。
他冷漠的麵龐,望著一片片水霧,輕聲自言:“小弟啊,小弟,你是否在怨吾的無情,怨吾的冷漠!”
常雲光親眼看著自家親弟,一步又一步走入北地。這也是兩兄弟間的,最後一次訣彆。
“當時,吾哪怕稍稍做一些阻攔,主君便會更改人選,你也就不用身死北地。”
這是他此生,最大的痛!
他茫然的,對著茫茫驟雨,道:“可是,吾什麼也沒做……隻是坐視著讓你身死!”
“哈哈哈……吾不是個好兄長,為了常雲氏,吾也隻能做一個如此薄情的兄長。”
他沉重的說道:“道:“吾絕不能允許……絕不能讓吾常雲氏之名,自吾而絕。吾要讓常雲氏的大名,銘刻青史之上,曆萬載春秋不衰!”
“所以,不要怨吾……一切都是為了常雲氏的利益,為了生你養你的常雲氏。”
常雲氏手指突然收回,緊緊攥著的拳頭,輕輕碰一下桌案。
“吾倒恨不能,以身代之,一命換一命!”
雨點愈發密集倉促,而常雲光的幽幽低語,也逐漸淹沒於,這股愈發不可測的風雨之中。
…………
豎日,
經過一夜風雨,空氣中兀自潮濕,就連路旁的草木枝椏,也都透著一絲水氣。
荀少彧著甲,巡視諸營帳,諸諭行、常雲光二人隨行。
畢竟,這二人作為荀少彧麾下兩員大將,這二人雖非兵家正宗,但也會通曉一二兵家法門,運用在排兵布陣之上。
他環顧身畔兵甲,道:“常雲,吾今時與北地一戰,兩方勝算幾何?”
常雲光麵色自若,一絲悲戚之色也無,似若往常一般,侃侃而談道:“主君,南北事態不同,南地瀕臨蠻族,常年廝殺鬥勇,其敢戰之士眾多。南北之戰,雖不能以一敵十,但一敵二、三,還是綽綽有餘的。”
“而此時,北地也疏於強兵,正是南強輩弱。若無燁庭掣肘,可謂攻略之大好時機。”
荀少彧道:“南北二地,本就是蔡地的一部分,兩者世代一體,百姓黔首們多有親緣之係,強自動兵取略,頗為不妥。”
常雲光長歎:“是啊……”
“南北本為一體,就算兵卒敢戰,敢絲戰,也休想一戰而定。”
荀少彧道:“兀自蠻橫而行,不過是落人口實,未必有幾分成算,吾不取也!而今荀少賀與吾久有積怨,甚至不惜斬殺遣使,欲圖激怒與吾……”
“那麼,吾就如他的願,看看他要如何才能開放糧道。”
荀少彧雖然談笑之間,迫退東南盤踞的大軍。卻對於龜縮北地的荀少賀,一點辦法也沒有。
“東、西二地雖有糧道,但吞吐量寥寥無幾,不甚如人意,隻靠著北地運輸。若是一朝舍了北地通道,吾南地百姓如何過活?”遙遙看著北地,荀少彧眸中閃爍不定。
荀少賀步步逼迫,先封糧道,再折能吏之舉,無一不是深深刺痛荀少彧。
荀少彧漠然道:“他若執意閉門不出,吾卻不能徑直攻掠北地。否則君父震怒,吾這南地必然化為一片焦土。”
“得不償失!”
正因為其中利益,頗為得不償失。但諸軍戰意不可遏製,心氣極為高昂,不好挫弱鋒芒。
因此荀少彧與二人,借著巡視大軍軍營之機,一並安定眾軍之心。
“報!!”
一轅門甲士高呼著,疾步跑來。
“北地有使,至吾軍轅門前,求見主君。”
這甲士伏身跪地,向荀少彧承報,道:“其言,乃北地宗師九雲龍!”
“九雲龍?”
荀少彧聞言,愕然失笑。
堂堂宗師人物,跌份到作一遣使,其中水分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但,正為如何切入北地之事,而頭痛不已的他。如今豈不恰好,找了一切入點?
他低聲道:“可是,那個所謂的北地宗師?”
甲士回道:“正是那位北地宗師!”
一側,本來初聞北地之人,而習慣性的露出殺意的常雲光,心思一轉,又漸漸將殺機消弭。
常雲光麵露喜色,扶掌道:“主君,此為大喜啊……北地來使,想來定然有了解決糧道之意。”
“而這九雲龍聲名極大,為北地大夫幕僚,能以其為遣使,此行之事可想而知,必然不簡單。”
固然其中可能暗藏凶險,但北地之事卻因此有了轉機,一盤大棋活了一半,這也是常雲光麵露喜色的原因。
“嗯……”
荀少彧看了常雲光一眼,剛才常雲光的情緒變化,自然落入他的眼中。
這常雲光固然忠心耿耿,就連關乎其似弟似子的常雲蒙,也不忘自身之責。但他的這份忠心,是完全建立於荀少彧,能成大事的基礎上。
這一份忠心,也不是無條件的,而是依其形勢變動而變動。
“若然如此,但此人吾用的,倒是越來越放心了。”
荀少彧心頭暗道,麵上似沉吟了一會。
“宣北地遣使入吾大帳……北地既然遣使,就不能失了禮數。正好一觀這九雲龍之風采,看看到底值不值老宗傅的征辟。”
諸諭行、常雲光二人目光一觸即分,對這九雲龍心中都有自身揣測。
來者不善呐!
…………
“北地遣使,到!”
“北地遣使,到!”
一名名甲士兩側矗立,怒目圓睜,威武雄壯。
九雲龍神態自若,從轅門而入,一路直入中軍大帳,沿途不時有呼喝聲。
九雲龍一入大帳,躬身上首:“臣下,北地遣使九雲龍,見過南地大夫!”
說罷之後,九雲龍抬頭環顧周匝,一一略過帳中大將,隨即垂頭閉眸。
望著初入帳中的老者,荀少彧麵色愈發平靜,道:“你,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九雲龍?”
九雲龍閉目,淡淡道:“有勞大夫掛心,雲龍資質魯頓,大名鼎鼎著實用不上,但‘鼎鼎大名’還是能稱得上的。”
這話語中的矜持桀驁,是誰都能聽得出來的。
“吾……倒是很佩服你的膽量,荀少賀扣了吾的遣使,你這北地使者,現在還敢出現在吾的眼前。就憑這一點,連吾也不得不道一聲‘勇氣可嘉’!”
荀少彧冷聲道:“你真不怕,吾這軍營,你來得回不得?”
“臣下不怕!”
九雲龍這回答斬釘截鐵,無一絲猶疑之態。
“臣下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有何懼怕之談?隻是,南地大夫想必不似吾一般,全無半點記掛吧!”
這就是一尊宗師級數的威懾,就是如此的強勢。
先天宗師,千軍辟易,就算脫不得千軍萬馬的圍剿。其奮力一搏,仍不可小覷。
荀少彧看著老者,眸光寒光迸射,道:“看來,能舍得你這尊大高手,親自入吾營中,荀少賀之所求也不簡單,不妨一並說來吧!”
九雲龍感受著,帳中眾人陡然變化的目光,道:“吾家主君欲與大夫,一決當年未勝之局,不知大夫……”
“放肆!”
諸諭行怒目而視,瞪著神態自然的九雲龍。
主辱臣死,在諸諭行眼中,九雲龍這等行徑,自高自大暫且不論,就是視荀少彧如若無物,視南地諸雄如若廢塵。
“……可願一往!”
但,九雲龍看都不看諸諭行一眼,隻是語氣不急不緩,仿佛荀少彧一定會應下一般。
“當年之會,少賀他還耿耿於懷嗎?”
荀少彧漠然,撫摸著腰間幽精。
經過三十二層易筋煆骨的氣機洗禮,這一口本命之兵,愈發瀕臨極巔,隻待終極一躍,就能跨越天地之限,成就寶兵之數。
幽精似乎感受著荀少彧的心意,隨即絲絲微顫一聲。
九雲龍沉默一會兒,沉聲道:“吾家主君之事,非吾這幕僚之臣,所能知曉清的。至於,是否依舊耿耿於懷,吾這幕僚卻是不敢妄加評論。”
“如果吾不應約,你又當如何,莫非你真以為吾這軍營,可以任你來去?”
荀少彧徐徐開口,眸中一抹金暈,若隱若現。
嗡——
幽精漸漸出鞘,一抹森白刀意,渲染著周匝氛圍,淩厲的肅殺氣機,讓人倍感壓抑無措。
九雲龍雖然在蔡地的諸多傳說,種種荒誕不羈,但他宗師級數高手是身份,卻是做不得假的。
一尊真正的宗師級數,已經有了直麵千軍的資格。
但荀少彧幽精出鞘的刹那,以半步宗師的武道修為,竟然一度壓下了這尊北地宗師的心氣。
這是一把殺刀,一把人人感到威脅、刺骨的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