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困虎(上)
殺機驟臨,
嗤啷!嗤啷啷!!
數十衛士,隨即抽出樸刀,冷冷望著周匝。
荀少彧麵色平靜,道:“伍大總管,你這是何意?”
縱然此刻,彼此刀兵相見,荀少彧的臉上,也不見多少動容。
伍總管嘿然冷笑:“方將軍……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諾大家業,必須姓元,也隻能姓元。”
“如此,也就唯有對不住你了。”
伍總管白白胖胖的臉上,泛著些許猙獰,惡意森森。
對此,荀少彧默然,眉心動跳,一滴赤色源力灼燒。
祖竅石鏡,映照已身。頂門之上,有著深紅雲氣絮繞,似浪起濤落,本命純青之氣,矗立於雲氣。
一尾赤鯉,遊弋雲氣翻騰之間,吞吐絲絲赤氣,宛如戲水一般,濺起漣漪層層。
大帥府內,四麵八方,皆有沉重惡意,仿佛黑墨一般,深邃冷沉。一縷縷灰霧氣機,自帥府上空,道道垂落,帶著腐朽枯萎,落在赤色雲氣之中。
深紅雲氣隨生隨滅,赤鯉蕩漾,一抹灰敗色彩,在鯉魚靈動的魚眸上浮現。
“這,就是我的成龍之難麼?”
荀少彧徐徐,握住刀柄,眸子中全是冷然。
人道之途,奪天地之造化,口含大道天憲,豈能一帆風順!
荀少彧如今氣運,締結赤鯉之相。鯉魚存龍性,已然觸碰了真龍之道。
當然,緊緊隻是觸碰而已,每逢亂世,天下英才,何其之多,不乏氣運成鯉、成蛟的諸侯人物。
但是,大浪淘沙,能證就真龍之道,得享三百載國運者,屈指可數。大多是中途崩殂,隕落在爭龍路上。
荀少彧這一身,本一農家子,並無大運在身,一生不出十裡之地。
若非氣運至寶,五嶽真形圖,鎮壓己身命格,他也沒機會,得享氣運,甚至涉入爭龍之事。
而有著五嶽真形圖,鎮壓大運,荀少彧這幾年,才能無往而不利。
然,天地不可欺!
荀少彧一身氣運,締結赤鯉之相之時。冥冥之中,揚州天地自會生出感應。
不過,氣運之道,為天時、地利、人和之功。當時荀少彧,集眾數千,根基已成,有了這人和之機,就有了大運,有了成事的可能。
而這一危機,正是揚州天地,對荀少彧的入場考驗。
倘若荀少彧身隕灰灰,自是萬事皆休,一切毋需再提。
但若是荀少彧,曆過劫數,得了揚州天地認可。也能成為揚州天地,眾多潛龍種子之一,一爭真龍之道。
當然,這些信息,都是荀少彧,以源力催動石鏡之時,石鏡反饋的一些天機。
這些天機,在荀少彧心頭轉過,隻是一瞬。
就見,伍總管揮手,喝道:“殺,一個不留!”
荀少彧立時抽刀,不甘示弱,道:“老帥昏聵,濫殺大將,諸位兄弟,隨我殺出去。”
幾十衛士怒吼著:“殺出去……”
嘣!嘣!嘣!弓弦不停震動,一支支箭羽,倏然簪射。
下意識的,刀背一橫一掃,落下數支箭羽。荀少彧筋骨拔起,身子微曲,驟然竄出。
撞!
荀少彧竄出的身軀,生生撞入,一群甲士之中。手肘橫擊,刀口翻騰,撕裂血肉的割裂聲,不時響起,一聲聲痛呼、悶哼。
甲士不住湧入,密密麻麻,幾乎有上百之數。
荀少彧一口樸刀,招招狠戾。身邊數十衛士,也猶如一口口尖刀,麵帶瘋狂。
荀少彧一身武力,幾近百人之敵,勇力絕倫。這一些甲士,縱然都是精銳,亦擋不住他的步伐。
激戰正酣,血流橫飛,一時間,這偏僻的東花廳,喧囂沸沸。
此時,一隻胖手,突兀的,在眾甲士之中,搗向荀少彧胸口。其出其不意,似如輕撫一般。
而荀少彧,倏然變色,樸刀一橫,一手托著托著刀背。
鐺——
一股沛然力道,在這一隻胖手之上,宣泄而出。
在這一股力道之下,荀少彧連退二三步,最後右腳猛然一踏,卸去力道。而踏著的青石板,‘碰’的一聲,力道衝撞,四分五裂。
看著來人,荀少彧徐徐開口:“……是你?”
伍管家一身青袍,富態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我為了這一掌,花費了不少心思。沒想到這一掌,還是讓你擋住了。”
伍管家幽幽歎息:“白費了我的一番心思。”
荀少彧麵上微凝,道:“沒想到,一向與人為善的伍大管家,竟然還是一位內煉大高手,真是失敬。”
藏息斂氣之能,是唯有內家人物,才有的本事。
藏匿一身精血,溫養性命根本。
此世內家煉氣之道,與外家煉煞,截然不同。
煉煞之道,外壯筋骨,骨膜強壯,壓榨肉身潛力,精血元氣。曆朝曆代,都難有長壽。
而內家煉氣,神明不死,由皮肉、臟腑、血髓,一步步改易性命,甚至可達百五壽數。
內家高手皮鬆肉馳,神采枯榮,渾身精血內斂,滋養性命。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有石破天驚之力。
伍管家淡淡道:“方將軍謬讚了,老伍不過是帥府中,一介不起眼的小人物。比不得將軍,一身橫練,能搏一世富貴功名。”
話雖如此,但此刻荀少彧眼中,唯有伍管家一人。
而伍管家的威脅程度,可並非是一二十個甲士,就可以比的。
一位內家高手,達煉臟腑之境,呼吸吐納,帶動五臟六腑,一拳淩空打一寸,極為難纏。
雖然在沙場戰陣之上,外家人物占儘優勢;但兩者搏殺,則是內家人物,更勝一籌。
“是麼……”
荀少彧嘴角含笑,氣機盈沸,定定的望著伍管家。
轟~
兩者氣機,猛然一衝,氣勢相撞,一聲驚雷之音,若隱若現。
“麻煩啊!”
氣機一觸即分,荀少彧橫刀,眼中血色上湧,心頭壓力愈發緊迫。
功夫到了一定層次,自然就有氣機交感,各人有多少斤兩,都心知肚明。
隻是在帥府之內,已經亮出了刀兵,兩方撕破臉皮。倘若他不能,立即衝出帥府,逃出鄴縣。
一旦讓帥府中人,反應過來,調度大部兵馬,以大軍圍殺。就是他悍勇非常,其生機也是極為渺茫。
“必須速戰速決,不能拖遝。一旦讓他纏住,大軍再一圍。任憑我一身勇力,也插翅難逃。”
荀少彧如此想著,麵上浮過一抹狠色。
不再猶豫,氣血劇烈翻騰。他身形驟進,刀口閃爍,吞吐寒芒,一刀刀似如暴風驟雨,湧向伍管家。
麵對荀少彧的酷烈殺機,伍管家臉上稍顯變色,但一雙肉掌,上下橫擊。掌風呼嘯之際,勁道淩空一寸打出。
蹬——
伍管家肉掌稍稍一頓,拍開劈來的一道刀鋒。隨即肉掌連拍,似乎撕裂空氣,呼呼作響。
掌風臨到刀口之時,發出鳴顫之音,仿佛強烈壓力,震的樸刀嗡嗡作響。
身形幾個交錯,樸刀仍舊顫動。荀少彧冷冷道:“好一雙肉掌,淩空一勁。內家功夫,到你這地步,也是不容易!”
淩空一寸勁兒,可比外家筋骨伸縮一寸,都是內、外功夫的看家本事。
伍管家淩空打一寸,一雙肉長,貼著刀口。中間間隔一寸,刀鋒不能傷,且運勁自如,功夫顯然極深。
伍管家富態的臉上,肥肉一動,一掌拍向荀少彧腰間,道:“那麼方將軍,你這是束手就擒呢,還是讓我老伍,自己動手。”
荀少彧錯刀,手掌一壓,一式‘羅漢卸’,擋下拍來的一掌。
伍管家身形靈活,富態的身軀,連連變換,掌風一過,勁道壓的沿路石板,‘嘎吱、嘎吱’作響。
“你逃不了的,逃不了的,”
“帥府上下,有甲士數百。在鄴縣之內,也有近萬兵甲待命,你如何逃不走的。”
荀少彧不動聲色,隻是撇了一眼,東花廳內的戰況。
他這貼身的數十衛士,雖個個悍不畏死,是數千大軍中,最為精悍勇猛之士。
但螞多咬死大象,更何況這帥府衛兵,也未必都是螞蟻。
這帥府衛兵,畢竟是從上萬大軍中,選拔出來的精乾之士。在戰力之上,未必遜色於他的衛士。
果不其然,現在他數十衛士,都已然死傷大半。隻有十幾人,仍在苦苦支撐,但也人人帶傷,形勢岌岌可危。
看著仍然湧入的甲士,荀少彧心頭寒意,愈發深重。
這是要用人數,生生堆死他啊!
他心中一橫,這個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決定他的生死,不能再耽擱了。
荀少彧提刀,一聲怒喝,刀芒靈動閃爍,猶如一頭猛虎出柙,在咆哮、怒吼。
“惡虎!”
“惡虎!”
“惡虎!”
刀似虎嘯,股股血腥,泛濫著殺機,荀少彧心與刀合,宛如一頭餓虎,橫空撲下。
這一招刀法,是荀少彧集數十家刀法大乘,揉煉為一,衍化出的一式殺招。
外家大成,本就是位列人身極顛!
再往上,就非是此世人力,可以攀登的境地了。所謂外家巔峰,已非是人力,而是精神之道的運用。
倘若換一個精神稍弱的,在荀少彧刀中,‘惡虎’之意的壓迫下,早就神智俱消,生死不由自己了。
伍管家也是一代高手,內家大成,五臟六腑凝煉渾然,焉能不知其個中玄妙。
他徐徐吐息,步伐疾變,躲過一道道纏連刀風。
“好一頭‘惡虎’,好一個外家橫練。外涉精神,半步巔峰,如此功夫,著實難得。”
“如此,就更該留下你了……”
伍管家十根手指微微撚動,捏出一個個手印,莫測變換:“正好,我這裡也有一掌,送於將軍,品鑒一二。”
一記大手印,攜帶掌力,頓時拍出,籠罩荀少彧周匝。
轟——
荀少彧耳畔,似有嗡鳴,這一掌仿佛囊括天地,猶如佛陀之掌,掌中有天地,天地有山河。
“八方不動!”
何為八方不動,取的八方皆無,唯存己身,唯我不動之意。其立意之高,比荀少彧刀出猛虎,要高上不知多少。
荀少彧眼中,精芒跳動,猛然如惡虎跳澗一般,不退反進,身形驟然快了數分,刀口湛亮著鋒芒,森森寒意,與伍管家身形一錯。
噗呲——
荀少彧手中刀口,飆出一道血霧,噴灑周匝,讓他沾染了一身血跡。他臉色凝重,一絲絲冷汗,浮在麵頰上。
此時,伍管家麵上,殘留著錯愕,目光失神,呢喃自語道:“好快……好狠的……刀!”
伍管家胸部,一道驚心動魄的刀痕,從上往下,斜貫一道,心臟都被貫穿,劈的粉碎。
荀少彧嗤道:“你的拳法立意是高,但有個鳥用,還不是一刀,就砍翻了事。”
這一方世界,畢竟隻是個低等位格的世界,能級上限極低。伍管家的八方不動,立意要唯我唯心,猶如佛陀,伸掌容納天地眾生。
這一種立意,不可謂不高、大、上。
當然,這要是在位格等級高的世界,真能與不知名的佛陀之念相合,一掌定能翻天覆地,倒海翻江。
可惜,在這一方世界,這就是個假、大、空。
一旦理念沒有力量去填充,還不如荀少彧,實打實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來的實在明了。
要不然荀少彧見識,何其廣博,在立意之上,他不懼任何人。
所謂的超行星爆炸,伽馬射線暴,高能太陽耀斑,中子星坍塌,等一係列恐怖的景觀,不比佛陀之念,強上千百倍。
“殺出帥府!”
沒了伍管家的製衡,荀少彧一身武道,肆意施展。殺戮之速,成幾何倍提升。
刀芒似瀑,立時就有七、八甲士,倒在他的刀下。
這一些甲士雖然勢眾,更有勁弓強兵,但荀少彧身形一動,似狡兔一般,飄忽不定,弓箭無用,隻能甲士圍殺。
…………
內室,
距東花廳不甚近,但也不甚遠。
元成器本來,已經油儘燈枯,一身精血,早就耗儘。
但殺戮之聲一起,多年戰陣追逐的經曆,讓元成器頓時警覺起來。
雖然這是大帥府邸,不可能有兵戈廝殺。但元成器那一顆敏感的心,仍舊提起了數分。
“來啊,”
老帥拍著床榻,呼喚著:“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