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袁公公見秦逍一直沒有回應,忍不住尖聲叫道:“秦將軍,你接不接旨?”秦逍這才抬頭道:“本將效忠的是李唐,不是篡奪帝位的夏侯。這道旨意本將不會接,不過答應去太極殿見一見夏侯。”頓了頓,才道:“本將若是答應去太極殿,你們就會打開丹鳳門?”
袁公公道:“聖人是這樣的旨意。秦將軍,雜家多句嘴,聖人這道旨意是希望雙方的將士化乾戈為玉帛,不要再刀兵相向,所以我們會打開丹鳳門,也不會向你們發起攻擊。但秦將軍是否也能承諾,進入皇城之後,你能夠約束麾下兵馬,不可在皇城之內肆意妄為?這是大唐皇城,神聖之地,切莫要見到血光。”
“入城之後,本將會先去太極殿見夏侯。”秦逍道:“你們撤離城門,將丹鳳門交給本將麾下鎮守。本將也能答應,入城之後,隻要城內兵馬不率先攻擊,我軍也不會輕舉妄動。”加了一句道:“一切等見過夏侯之後再做決斷。”
袁公公這才轉身向馮蕪低語。
馮蕪顯然是有些無法接受如此輕易便打開城門,甚至將丹鳳門交給秦逍。
雖然他知道皇城隻依靠兩千禁軍肯定是無法守住,但依靠堅固的城牆,多少還能堅持一下。
可是一旦見將丹鳳門交出去,任由秦逍麾下大軍入城,就等於是將兩千禁軍的性命也直接交到了秦逍的手中。
敵軍兵力十倍於禁衛軍,一旦下狠手,禁軍將是迎來滅頂之災。
他實在想不通聖人為何會在這生死關頭下達這道旨意,難道當真是準備向秦逍乞降?
如果聖人當真認輸,主動乞降退位,那還真是免除了一場血戰,讓許多將士的性命保全下來,也算是功德無量。
“秦將軍,你麾下兵馬入城之後,禁軍保證不會率先發起攻擊。”馮蕪沉吟片刻,終於雙手搭在城垛上,向秦逍喊道:“我隻盼你言出如山,也不要放縱麾下在皇城之內為所欲為。自我大唐立國,禁軍的使命就是衛戍皇城。如果你麾下兵馬在皇城之內肆無忌憚破壞,甚至攻擊皇城之內的任何一人,禁軍就算兵微將寡,也必將以性命守護皇城,與你們血戰到底。”
秦逍含笑道:“你能說出這樣的話,至少證明禁軍還不是一群酒囊飯袋。忠於職守本就是軍人的職責,我隻盼你和禁軍將士永遠牢記你說過的這番話。”
馮蕪也不猶豫,當即下令守衛丹鳳門的禁軍撤離。
城頭上的禁軍們雖然詫異於不戰而退,但軍令如山,也隻能收起弓箭,集結列隊,一隊隊從城頭撤下。
不到小半個時辰,黃城南城牆上就不見一兵一卒,所有禁軍全都撤離。
秦逍見禁軍果真撤離,倒也是鬆了口氣。
相比起太極殿是否有危險,他當然更是在意禁軍是否真的會交出丹鳳門。
如果禁軍死守皇城,即使最終能將之攻破,雙方肯定也會死傷眾多,而這當然不是秦逍願意看到的。
現在禁軍撤離,交出丹鳳門,就等於兵不血刃可以控製皇城。
如果說秦逍此前對聖人夏侯的秉性還無法完全看透,那麼國相臨死前所言,卻是讓秦逍對聖人有了極深的了解。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心態扭曲,睚眥必報,所以秦逍很清楚,如今聖人對自己肯定也是恨之入骨。
主動打開城門,讓自己前往太極殿相見,若說這裡麵沒有陰謀,打死秦逍那也是不相信。
不過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他卻是毫無畏懼。
城門終於緩緩打開,幾名禁軍士兵打開丹鳳門之後,也不停留,轉身便迅速離去。
宇文承朝看向秦逍,見秦逍點頭,當下也不猶豫,一揮手,身後早就嚴陣以待的一隊人馬已經如潮水般向丹鳳門衝過去,隻是片刻間,便控製住丹鳳門,隨即又有大批箭手登上了城牆。
秦逍正要入城,卻聽得後麵傳來聲音:“大將軍等一等!”
秦逍回頭看去,卻見到一群京官竟然從軍陣之中過來,微皺眉頭,可是看到須發皆白的國子監祭酒白佟在眾官員最前麵,隻能問道:“諸位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大將軍,我們聽到了。”白佟道:“夏侯讓大將軍前往太極殿,必有埋伏,所以我等覺得大將軍不該輕易涉險。可先讓兵士衝入太極殿,確定沒有埋伏,控製住夏侯之後,再與他相見。”
“大將軍,白祭酒言之有理。”禮部侍郎周伯順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您還是......!”
秦逍不等他說完,已經笑道:“兩軍陣前,我既然有言在先,自然不會自食其言。我知道諸位大人的好心,不過她既然在太極殿等我,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意欲何為。”
“大將軍好氣魄!”白佟卻是笑道:“仁者無敵,大將軍為了避免兩軍將士流血,明知山有虎卻偏向虎山行,實在讓人好生欽佩。老朽願意跟隨大將軍一同前往太極殿,看看篡國逆賊最終會有怎樣下場。”
周伯順立刻道:“下官也願意陪同大將軍前往。”
其他官員也不甘人後,紛紛表示願意前往。
“太極殿很可能有埋伏,諸位還是在此等候。”秦逍道:“待一切平定,公主入京之後,諸位大人到時候再到太極殿朝賀!”
白佟道:“這裡有諸多朝臣,大家追隨大將軍入殿,老臣倒還真想看看,夏侯是否會瘋狂到在太極殿屠殺群臣。”
“大將軍,我等一同入殿,也代表天下人心。”周伯順道:“這麼多大唐朝臣一同入殿,也是讓夏侯明白她早就失去人心,希望她能夠主動退位,不再另生事端。”
秦逍想了想,倒也覺得如果這麼多大唐朝臣隨同入殿,那麼自己這邊更是占有大義名分,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
而且麾下兵馬先行包圍太極殿,再調一批驍勇銳士入殿護衛這些官員,應該也不會有大礙。
“既然如此,諸位若是願意,就隨同前往,共同讓夏侯退位。”秦逍道:“複興李唐,已經流血不少,若是最後能夠順利讓她退位,下詔禪位公主殿下,也不是什麼壞事。”
丹鳳南門外有兩萬大軍,自然不能儘數都入皇城之內。
秦逍方才已經和宇文承朝及太史存勖二人做了商議,確定了入城的隊伍,所以控製丹鳳門後,確定好的幾支兵馬也是迅速入城。
秦逍則是騎著黑霸王,帶著數十名官員一同走進了丹鳳門,身後卻是數百名火甲龍騎兵跟隨護衛。
從丹鳳門通往太極殿的這段道路,秦逍並不陌生。
他曾經也是作為臣子,順著這條道路走到太極殿。
但今日的心情自然與從前不同。
入城之後,往前走出一段路,便可見到從丹鳳門撤下的禁軍,正列隊在宮中大道的左首廣場上。
上千名禁軍隊列井然,手持長矛,腰佩大刀,背負長弓,依然是全副武裝。
而竇雄卻是早就率領大隊兵馬列陣在禁軍邊上,數千兵馬分列左右,將禁軍夾在中間,亦都是全副武裝,意思也很明顯,那就是用來監督禁軍。
禁軍不動則已,但凡輕舉妄動,左右兩支隊伍立刻就會向禁軍殺過去。
馮蕪站在禁軍最前方,臉色凝重,大多數禁軍臉色也是不好看。
宇文承朝率領的數千人馬入城之後,足下不停,穿過第二道宮牆後,前方就豁然開朗,空闊的殿前廣場空無一人,但廣場卻是被一分為二,中間是一條月弧形的金水河,五座漢白玉拱橋如白龍五爪橫在金水河上,乃是代表了五行氣運。
宇文承朝一馬當先,率先從中間那座橋馳過,身後幾千兵馬從五座橋上衝過去,到得空闊的廣場上,前方便是巍峨宏闊的太極殿。
陽光之下,太極殿紅牆黃瓦,儘顯大唐磅礴氣勢。
兵馬分成幾隊,很快就圍堵住了太極殿各門。
隻是這座宏偉的宮殿門前,竟然連一名守衛也沒有,正門敞開,宇文承朝下了馬,帶著一群甲士順著石階上去,到得正門處,向裡麵瞧了一眼,隻見到殿內卻似乎點著燈火,白日點燈,大殿之內更是明亮。
宇文承朝和一群帶刀甲士就站在正門前,卻已經遠遠望到正對大門的金鑾殿,那高高在上的金鑾殿一片金黃,依稀看到果真有人正坐在那金鑾殿上的龍椅之上,心知不出意外的話,那應該就是夏侯。
不過讓宇文承朝意外的是,金鑾殿下,似乎還有一些大臣。
秦逍沒有抵達,宇文承朝不好率先入殿,隻是吩咐部將帶人死死守住太極殿各門,等到大將軍入殿後,但凡殿內有叫聲,殿外的兵士們立刻衝入,以防夏侯在殿內設下埋伏。
他目光落下,卻忽然發現敞開的一扇殿門卻有一個大窟窿。
太極殿金碧輝煌,奢華至極,卻偏偏殿門卻出現殘破,這自然是令人詫異。
即使是平頭百姓,也會在乎自家門麵,太極殿是大唐帝國議政所在,殿門出現殘破簡直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大將軍來了!”宇文承朝正自奇怪太極殿門為何殘缺,身邊已經有人低聲提醒。
他回過身,便見到秦逍已經騎馬走過金水橋,正向太極殿而來。
數十名官員跟在秦逍身後,而官員們身後,又是數百名火甲龍騎兵。
秦逍騎馬直接到了殿前石階下,停了一下,卻沒有下馬,抬頭望了一眼宏偉的太極殿,忽然一抖馬韁繩,胯下黑霸王卻是長嘶一聲,隨即奮蹄順著石階向上衝,片刻之間,已經是衝上最後一節石階,出現在了太極殿正門前。
後麵跟隨的京官們都是驚訝,自大唐立國,似乎還沒有人敢這樣馳馬上殿。
秦逍橫馬於殿門前,甲盔在夕陽照耀下,泛著冰冷寒光。
他神色平和,但一雙眼睛卻如同刀鋒般穿過殿堂,直接落在了金鑾殿上的聖人麵上。
雖然相距頗遠,但秦逍的視力卻是足以讓他看到聖人的眼睛。
高坐在金鑾殿上的大唐聖人,卻也是居高臨下看著殿門前揚鞭立馬的秦逍,兩人四目相對,天地間一切都似乎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