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雲淡風輕,娓娓道:“道尊欲圖道滿天下,讓天齋道門成為大唐的國教,這是他畢生兩大心願之一。你抓住了他的心思,讓他成為你奪取皇位的重大助力,這一切夏侯氏卻是一無所知。”輕歎道:“當年你故作一副逍遙事外的姿態,確實蒙騙了不少人,夏侯氏雖然知道你是一大威脅,卻並沒有察覺你早已經在暗中布局。”
“一開始我還沒有想到夏侯竟然存有篡位之心,我隻以為她是想躲在幕後把持朝政。”李承慶歎道:“直到後來我都無法入宮覲見先帝,而朝中許多官員被罷免,大批夏侯黨羽被擢升提拔,我才意識到情況不對。那個女人想要的不隻是把持朝政,她還想坐上那個位置。”
夫子道:“不過你身邊有屠夫這位大宗師,你就有了天大的野心。你當年最忌憚的並不是手握重權的國相夏侯元稹,而是禦天台的那位大宗師。許多人都不知道袁鳳鏡究竟是何出身,但你卻調查的很清楚,知道袁鳳鏡與夏侯關係親密。當年禦天台還沒有搬進內宮,卻還是在皇城之內,你比誰都清楚,夏侯手中最大的殺招,就是禦天台。”
李承慶靠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如果她不是有禦天台撐腰,也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篡奪李唐江山!”
“你是聰明人,自然知道以當時的情勢,你與夏侯氏去爭奪京都,毫無勝算。”夫子道:“京都的各路兵馬,雖然沒有全都掌控在夏侯氏手中,但比起夏侯氏,你更是無法調動一兵一卒。所以你知道,唯一有勝算的機會,便是控製內宮,將夏侯掌控在手,再借以先帝之名,頒發詔令。這其中便有詔令下給慕容,由南疆派出一支兵馬輕騎北上,進京駐守,隻要南疆軍到了京都,大勢已定。”
秦逍聞言,卻隻覺得這套路竟然是異常熟悉,澹台懸夜挾天子以令天下的手腕,不正是夫子現在所說的辦法?
“你要控製皇城內宮,定然要除掉禦天台。”秦逍已經明白過來,淡淡道:“你雖然有屠夫這位大宗師相助,但夏侯有袁鳳鏡保護,僅憑屠夫一位大宗師,你無法控製皇宮。”冷冷一笑,道:“更何況夏侯身邊還有一位內監大總管......,是了,當時的魏無涯還不是大總管,隻是印綬監總管,還在任侍天手底下當差。”
李承慶略有些意外,道:“你知道的倒也不少。”
“其實那時候你並不知道魏無涯已經修成了大宗師。”夫子道:“你拉攏道尊的目的,隻是希望屠夫和道尊兩位大宗師聯手,以這兩人的實力,足以壓製禦天台。隻要壓製住袁鳳鏡和禦天台,你便覺得足以控製內宮。”
李承慶道:“不錯。本王當時並不知道魏無涯已經修成大宗師,這是我的失策。”
“即使如此,你的計劃之中,也並無忽視魏無涯的存在。”夫子道:“先帝雖然沒有給予你參知政事的權力,但一直將你當做兄弟看待。你一直是少數可以隨意進出皇宮的人之一,所以對宮內的情況,你十分清楚。你知道夏侯信任魏無涯,也知道魏無涯掌理印綬監之後,在宮內權力不小,而此人對夏侯更是忠心耿耿,所以要掌控皇宮,除了禦天台之外,魏無涯及其黨羽也必須被鏟除。”
李承慶卻是歎了口氣,眉宇間竟然顯出黯然之色。
“本來你的計劃進展得很順利。”夫子道:“如果一切都按照你的計劃發展,你很可能會達成目的。但問題恰恰就是出在了魏無涯的身上。”說到這裡,輕歎道:“你萬沒有想到,夏侯和魏無涯先下手為強,將你在宮內的一把利刃折斷。在你的計劃之中,那把利刃是致命一擊,出其不意,不可或缺,但卻偏偏成了左右計劃成敗的一環。”
秦逍有些疑惑,陡然間意識到什麼,身體一震,失聲道:“是......任侍天?”
“道尊和屠夫聯手壓製禦天台,這一路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夫子緩緩道:“而你用來壓製魏無涯控製夏侯的真正尖刀,正是繡衣使者的首領任侍天!”
秦逍腦中飛轉,這時候知道,當年宮中發生的血案,還真不是偶然。
“任侍天七品大天境,而且即將突入八品境。”夫子道:“他麾下一群繡衣使者,高手眾多,也都是對任侍天唯命是從。道尊兩大宗師對禦天台出手之際,繡衣使者同時動手,以計劃而論,確實算得上是萬無一失。”輕歎道:“畢竟沒有幾個人知道,你慶王爺竟然說服了任侍天,讓繡衣使者成為了你在宮內的內應。”
秦逍其實已經猜到,待得夫子親口說出,心下更是震驚,暗想這李承慶果真是口才了得,不但先後說服南疆慕容和道尊為其所用,竟然連任侍天也為他所用。
“在本王的計劃之中,相比兩位大宗師誅滅禦天台,任侍天那一路人馬本該萬無一失。”李承慶歎道:“可是本王卻沒有料到,本王最放心的一路人馬,恰恰成了計劃中最大的漏洞。”
秦逍忍不住問道:“夫子,任侍天對先帝忠心耿耿,為何會聽從李承慶的擺布?難道是先帝察覺到夏侯有篡位之心,所以才暗中下旨,讓任侍天和李承慶聯手剿殺夏侯的陰謀?”
“任侍天那時候早就無法見到先帝。”夫子道:“任侍天和繡衣使者雖然是效忠先帝,他本人也得到先帝的信任和器重,但先帝駕崩前那一年,任侍天和繡衣使者中的任何一人都無法接近先帝。實際上先帝已經形同被軟禁。”
秦逍皺眉道:“夏侯軟禁先帝,豈不更讓任侍天和繡衣使者們起疑心?”
“這本就是夏侯的計劃。”夫子道:“慶王暗中部署計劃誅滅夏侯一黨,夏侯氏又何嘗不是在暗中部署?正因為任侍天對先帝太過忠誠,夏侯知道無法收攏這股力量,所以早就密謀將這股力量鏟除,而魏無涯也早就奉夏侯之令,暗中部署。”
“那夏侯是否早就察覺繡衣使者和李承慶暗中結盟?”
夫子搖頭道:“據老夫所知,夏侯氏還真不知這兩人已經達成密謀。也許夏侯認為,任侍天一心效忠先帝,絕不會接受其他任何人的擺布,就連李承慶也無法做到。”
“既然如此,那李承慶是如何說服了任侍天為他所用?”秦逍追問道。
夫子看著李承慶,卻也是問道:“王爺,當年你又是如何說服了任侍天?”
李承慶眼角微微抽動,卻沒有說話。
“你說服任侍天的理由,正是你當年做的第三件事。”夫子歎道:“你拉攏了南疆慕容,說服了道尊,這兩件事情對一般人來說都是難如登天,卻都被你做成。相比起這兩件事情,第三件事情其實更為困難,那便是說服任侍天和繡衣使者為你所用。仔細來說,說服任侍天隻是第三件事情的一部分,在此之前,你還做了前一部分的事情。”
“他做了什麼?”
“任侍天為何願意助你誅滅夏侯氏?”夫子凝視李承慶道:“起因無非還是因為他效忠於先帝。當你告知任侍天,夏侯氏謀害了先帝的皇子,她要先帝斷子絕孫,沒有皇子可以承襲李唐大任,任侍天會怎麼想?”
秦逍身體一震,這時候已經隱隱明白夫子為何要將自己留下來。
“任侍天忠心先帝,他和繡衣使者一直都見不到先帝,自然知道先帝是被夏侯控製。”夫子道:“夏侯這樣做,就是故意讓任侍天和繡衣使者亂了陣腳,找機會對任侍天和繡衣使者出手。任侍天日夜擔心先帝安危,對夏侯自然是心生怨怒,此時王爺你突然出現,告訴他說,夏侯謀害了先帝的皇子,如此一來,任侍天當然對夏侯氏更是怨恨交加,自然而然也就被你所說服,聯手對付夏侯氏。”
秦逍盯著夫子,問道:“夫子,你說夏侯謀害先帝皇子,她又是如何謀害?被謀害的皇子,是哪位娘娘所出?”
夫子微一沉吟,才緩緩道:“宮中有位姽嫿娘娘,出身於海陵侯蘇家,才貌雙全,性情溫婉,深得先帝寵愛。先帝病倒之前,視六宮粉黛如無物,日夜與姽嫿娘娘朝夕相處。姽嫿娘娘因此懷有龍種,而先帝擔心有變,下旨任何人不得進出姽嫿宮,甚至將姽嫿娘娘有孕之事隱瞞,封鎖了消息。消息雖然封鎖,宮中知曉此事的人不多,但有人神通廣大,消息靈通,對此事一清二楚。”
“封鎖消息,是為了不讓夏侯知曉。”秦逍神情凝重,道:“我聽聞此前宮內已經有不少妃嬪懷有龍種,卻最後都莫名其妙發生事故,而傳言說那是因為夏侯沒有生下孩子,嫉恨懷上龍種的妃嬪,所以暗中下了黑手。”
夫子道:“道聽途說,真真假假誰也不知。不過姽嫿娘娘有孕在身,慶王爺卻是很快就知曉。”他麵色平和,但一雙深邃的眼眸卻變得犀利起來,盯著李承慶道:“王爺,你得知姽嫿娘娘懷有龍種之後,又做了什麼?你告知任侍天,夏侯謀害了姽嫿娘娘腹中龍種,那又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