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的城防已經是堅固無比。
兗州營的兵馬負責鎮守南門,而胡海彪則是南城的守衛主將。
長孫元鑫被刺殺、慶王死而複生並奪取麝月公主的大權,這一切讓胡海彪感到震驚不已,數日都沒能平複心情。
但更讓他這幾日心緒不寧的卻是那夜吞服的藥丸。
慶王賞賜藥丸,頗讓人詫異,隻是當時李承慶和葉朝軒當著眾人的麵服下,而且口口聲聲說是靈丹妙藥,再加上當時的情勢,想要拒絕恐怕也不成,所以胡海彪隻能痛快服下。
但後來慶王那番話,卻是讓胡海彪越想越不對勁。
慶王聲稱服用藥物之後,過一陣會有體寒之症,而且還需要繼續賜藥調理,他便知道事情不簡單。
他雖然是粗直之人,但能坐上兗州營統領的位置,當然不蠢。
幾天下來,他卻已經猜到了一個極可怕的可能。
慶王賜藥,很可能是以藥物作為工具,控製諸將對他效忠。
他雖然是行伍中人,但對江湖上的一些門道也不是不清楚。
江湖上許多陰毒之人,就是給彆人服用毒藥,爾後以解藥作為控製手段,迫使對方屈從。
難道堂堂李唐王爺也會使出如此下三濫的手段?
古往今來,對行伍將領下毒,以毒藥控製其效忠,這是很罕見的事情。
畢竟軍人講究榮耀,下毒這種連江湖人都鄙夷的下三濫手段如果用在軍中,一旦曝光,用藥之人必然是身敗名裂,受所有人的唾棄。
他雖然不相信慶王會使出如此卑劣手段,但一想到此人不見天日二十年,此番出手,對麝月公主也是使出極不光彩的手段,那麼更卑劣的手段也不是不能使出來。
本來他還覺著慶王是純正的李唐血統,合乎法統,還能將自己的家眷救出來,那麼自己效忠李唐慶王也就理所當然,自己自然要忠心耿耿。
可是想到自己很可能被對方用毒藥控製,心中卻是又驚又怒。
南城牆附近有征用的房舍,胡海彪這兩天心情極為不好,除了偶爾出去轉一轉,將防務都交給了麾下副將,自己則是待在住處,已經很少出門。
藥丸自己已經服用下去,後悔也是來不及,現在他隻盼慶王能夠言而有信,儘快將自己的家眷接過來,自己能夠與家眷團聚。
雖然長孫元鑫此前下達過嚴令,軍中所有人都不得飲酒,但長孫元鑫被刺後,目前李承慶還沒有直接向全軍亮明身份,明麵上暫時由葉朝軒總攬徐州軍務,但各門的防務也都是由各將自己處理,葉朝軒目前還沒有插手太多,而且也沒有下達禁酒之令。
所以胡海彪自己躲在住處飲酒,院外安排了兩名兵士守衛,禁止任何人入內。
已經是半夜,胡海彪卻沒有任何睡意,兩壇酒下肚,甚至也沒有太深的醉意。
桌上幾個小菜早已經冰涼,他起身過去又拿了一小壇酒在手中,在桌邊坐下,正要拍開封泥,便聽得敲門聲響起,扭頭瞧過去,皺起眉頭,沉聲道:“什麼人?誰讓你進來的?”
他已經囑咐守衛,任何人不得放入,此時竟然有人直接來到內屋,胡海彪自是惱怒。
卻聽外麵傳來一個很淡定的聲音:“秦逍求見!”
胡海彪聽到“秦逍”二字,先是一怔,隨即條件反射般,順手拿過邊上的佩刀,爾後握住刀柄,但忽然間又意識到什麼,罵道:“什麼人在和老子瞎胡鬨?你要是秦逍,老子還是天王老子。”
他握刀直接走過去,拉開門,燈火之下,卻是見到門外站著兩道人影,當先一人粗布衣衫,頭上戴著一頂鬥笠,並無攜帶兵器,低著頭,鬥笠下遮,擋住了上半張臉,隻看到對方的口鼻。
後麵一人也是戴著鬥笠,一身灰色布衣,個頭比前麵一人矮一些。
見得對方如此打扮,胡海彪心下一凜,立刻後退兩步,拔刀出鞘,沉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這兩人都是布衣,顯然不是軍中之人,卻能順利來到自己的內屋,著實詭異。
他腦中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長孫元鑫。
長孫元鑫是被慶王派刺客所殺,現在突然有兩個人潛入進來,他自然便感到心驚。
當先一人已經抬手摘下鬥笠,燈火間,胡海彪依稀看到一張年輕俊朗的麵孔,也就二十歲上下年紀,更是吃驚。
這人沒有說話,反倒是後麵那人已經道:“彪子,多年不見,可還記得老夫?”說話之間,也摘下了鬥笠,卻是滿頭皓發,麵帶微笑看著胡海彪。
胡海彪打量兩眼,失聲道:“孔......師傅!”立刻收刀,單膝跪倒,恭敬道:“徒弟拜見師傅。師傅,您.....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十多年沒見,你還記掛著老夫。”那老者上前來,含笑扶起。
胡海彪起身後,有些激動道:“師傅的授藝之恩,徒弟怎敢忘記。隻是這些年事務繁多,也不曾去拜見師父,慚愧至極,還請師傅降罪!”
“你是儘忠國事,老夫又怎會怪你。”老者微笑道:“彪子,來,老夫給你介紹,這位是秦逍秦將軍,你雖然不曾見過,但秦將軍的大名,你應該是如雷貫耳。”
胡海彪身體一震,看向那年輕人,駭然道:“你.....你真的是秦.....秦逍?”
年輕人放下鬥笠,含笑點頭道:“早聞胡統領之名,三代儘忠朝廷,今日相見,果然是威猛勇悍。”
胡海彪更是吃驚,看了看秦逍,又看了看老者,一臉疑惑道:“師傅,秦.....秦將軍,你們......你們怎會在一起?”
“不如坐下細說?”老者微笑道。
胡海彪這才想到自己頗為失禮,忙抬手道:“師傅,秦將軍,快請坐!”見到桌上酒菜,忙過去收拾,請了兩人坐下,想到什麼,低聲道:“師傅你們先坐,我出去看看......!”
“不用擔心。”老者道:“兩名軍士已經被點了睡穴,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此外老夫這次前來,還帶來你兩位師弟,他們已經換上了軍士的衣甲,有任何動靜,會過來稟報。”
胡海彪心知秦逍和老者都是精明過人之輩,這些細節肯定是想到,這才放心。
不過他馬上也想到,這兩人突然一起在深更半夜過來,肯定有大事。
他給兩人倒了茶,這才站在邊上,卻是不敢與老者同坐,顯得十分謙恭。
“坐下吧。”老者溫言道:“老夫和秦將軍此來,是有事要和你細說,也不是三兩句話就能說完。”
胡海彪這才坐下,心中反倒是有些忐忑。
老者道:“彪子,老夫知道你心中疑惑,那就先和你說明白。不知你可曉得,幾個月前,江湖上因為得知東極天齋的道尊歸天,所以諸多門派雲集蓬萊島?”
“略有所聞。”胡海彪道:“師父為何會提及此事?”
老者歎道:“你應該知道,三十年前,我四象門的鎮門絕學【四象歸元刀法】被東極天齋奪走,所以諸派前往蓬萊島,我四象門也是參與其中。你大師兄帶了本門十二名弟子前往。蓬萊島上一場腥風血雨,死傷無數,你大師兄一行人差點埋骨蓬萊島。”看向秦逍,感激道:“幸虧秦將軍當時也在島上,以一己之力化乾戈為玉帛,不但讓諸派息爭,而且將本門絕學歸還,此等恩德,四象門是絕不可忘!”
胡海彪一怔,隨即起身,恭恭敬敬向秦逍行禮道:“秦將軍,我雖然是行伍中人,卻也是四象門的弟子,您對四象門的大恩大德,胡某銘記在心,終生不忘。”
“胡統領千萬不要這樣說。”秦逍起身擺手道:“孔老英雄將此事說出,不為彆的,隻是為了讓你明白我和四象門的交情。我知道兗州營棄暗投明,效忠公主,駐守在徐州城。對胡統領的情況,我也是略有所知,曉得胡統領年幼之時,曾經拜在孔老英雄門下練過刀法,而胡統領與老英雄的感情極深。這次來徐州,剛好途經四象門,也就過去拜訪了老英雄,想讓老英雄幫忙介紹認識胡統領。”向孔老英雄拱手道:“孔老英雄不辭辛苦,專程和我一同來到徐州,我心中的很是感激。”
胡海彪明白過來,道:“原來如此。秦將軍,快坐!”
“實不相瞞,這次來徐州,本是要拜見公主。”秦逍坐下後,向胡海彪道:“不過我們了解了一些城內的情況,聽說長孫將軍已經七八天不見蹤跡。此前長孫將軍每日都巡視城防,但消失這麼長時間,肯定是有問題。此外我們也打聽到了公主的住處,但公主的居處裡三層外三層被看守得密不透風,似乎有些不對勁,所以我也沒有輕舉妄動。今晚過來,也是想向胡統領了解一些情況。畢竟有些事情平常百姓肯定是不清楚,但胡統領如今是守城的重要將領,多少會知道一些情況,特彆是長孫元鑫的下落,不知胡統領可有了解?”
孔老英雄也向胡海彪道:“彪子,老夫知道有些軍國大事非比尋常,不可對外人隨意說明。但秦將軍對公主忠心耿耿,也是大唐重臣,他更不是外人,所以如果你若知道些什麼,不為難的話,都向秦將軍說明白。”
胡海彪鎖起眉頭,低頭想了想,又看了看孔老英雄,終是將目光移向秦逍,道:“秦將軍,徐州確實是發生了驚天變故。長孫將軍......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