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興朝的屍身兀自流血,四周一片死寂。
秦逍低頭沉默,片刻之後,才抬頭望向不遠處。
汪興朝並非獨自一人行刺,他還有一個假扮成何世亮的同夥。
秦逍不知道那同夥到底是何方神聖,更不知道此人是否知曉大先生的情報,快步走過去,想要從此人口中問幾句話。
隻是看到此人,秦逍便失望。
假扮何世亮的刺客已經沒有了呼吸。
“大將軍,他.....咬舌自儘了!”
有軍士小心翼翼道。
何世亮被數名孔武有力的遼東兵按壓在地上,無法動彈,但這些軍士自然沒想到刺客會來這一手,沒有防備他會咬舌自儘。
刺客的屍首已經被翻轉過來,口中向外溢出鮮血,臉上的人皮麵具早被抹下。
“你們都不認識?”秦逍問道。
眾人都是搖頭。
張猛此刻卻已經上前來,有些驚慌道:“大將軍,汪興朝行刺,我們......!”
“刺客是汪興朝,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秦逍朗聲道:“收容營每天都有弟兄來投,他帶著同夥喬裝打扮,這些江湖伎倆,你們肯定是不能發現,一切與你們沒有半分關係。此事以後不必再提。”
眾人聞言,都是歡喜,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
大家都清楚,龍銳軍大將軍被刺,這可不是小事,也幸好秦逍安然無恙,這才有回轉餘地,否則對收容營的遼東軍將士來說,後果不堪設想。
汪興朝行刺之舉,將數千將士置於極其凶險的境地。
如果龍銳軍借此大動乾戈,對這些降兵來說當然是大難臨頭。
但秦逍這幾句話一說,也就表明秦逍不會追究其他人的責任,此事也到此為止。
“大將軍明察秋毫,我等感激不儘!”張猛和幾位將領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都是感激。
秦逍知道經此一事,營中將士的心境肯定有些亂,當下有安慰了一番,又吩咐軒轅衝道:“找兩口棺材將汪興朝二人收殮掩埋。他雖然惡貫滿盈,但也曾是大唐的將軍,死後也不能曝屍荒野。”
軒轅衝聞言,隻能遵令。
秦逍又交待了幾句,這才和手下眾人回轉大將軍府,此時已經是深夜時分。
顧白衣也是在大將軍府內辦公,這些天的手頭上的事務眾多,雖是深夜,也還沒有歇息。
秦逍來到他的處所,見燈火還亮著,敲了敲門。
顧白衣過來打開門,見秦逍半夜過來,神色凝重,有些奇怪,請進屋內,秦逍將晚上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顧白衣頗感意外,道:“如此說來,今晚還真是凶險。汪興朝潛伏收容營,你身邊隻有寥寥幾人,如果當時他真的能煽動那些降兵群起攻之,後果不堪設想。”
秦逍微微點頭,他雖然是大天境,可是營中數千降兵,真要是鐵了心跟隨汪興朝動手,自己和手下眾人恐怕真的無法活著走出收容營。
雖然有驚無險,但今夜之事,也確實凶險。
“我倒是一直在想辦法引誘汪興朝出來,但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卻想不到他一直潛伏在收容營。”秦逍道:“大哥,他死在營中,也算是去除了我一塊心病。沒有汪興朝,遼東軍殘部之中彆有居心之輩也就徹底斷了念想。”
顧白衣道:“大惡既除,東北的局勢很快就會完全穩定下來。”
“但他臨死前有兩句話,大有蹊蹺。”秦逍道:“他說我的下場會比他更淒慘,終究也鬥不過大先生。他這兩句話,首先表明他確實與大先生有勾結。大先生派人前往草原散播疫毒,也可以確定與汪興朝脫不了乾係,這兩人暗中一定是狼狽為奸,在草原散播疫毒,也確實是為了此後用解藥威脅和拉攏錫勒諸部與我們為敵。”
顧白衣道:“我們之前分析過,大先生的身份很可能是皇族後裔。”
“但咱們也分析過,李氏皇族的血脈除了麝月和長寧兩位公主,已經被聖人幾乎鏟除乾淨。”秦逍皺眉道:“如果還有遺留,聖人和夏侯家肯定不會讓他留在世上,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之鏟除。”
顧白衣點頭道:“那是自然。我們知道大先生之名,可是到現在為止,卻對此人真實身份一無所知,由此也可見大先生一直都躲在暗處,不敢露麵。他為何要這樣做?當然有可能是為了保持神秘,喜歡在暗中操控一切。但同樣也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擔心自己身份暴露,會被朝廷盯上。如果他真的是李氏皇族,一旦被朝廷盯上,插翅難飛。”
“大哥所言極是。”秦逍歎道:“夏侯家知道皇家族譜,他們要鏟除李氏皇族,那些重要的王族中人肯定是逃不脫,隻要留下一人,就會成為後患,聖人和夏侯家肯定不會犯下如此錯誤。”頓了頓,才繼續道:“如果大先生真的是李氏皇族的漏網之魚,他的身份肯定也很不起眼,甚至不能引起聖人和夏侯家的注意,如此一來,也就說明此人實際上沒有多大的影響力。”
顧白衣搖頭道:“如果此人是李氏皇族中人,就不可能是漏網之魚。”
“大哥的意思是?”秦逍一時沒聽明白。
顧白衣道:“你莫忘記,大先生手中的當鋪,可是存在了十幾年。當鋪之中,魚龍混雜,但不可否認,其中有許多厲害的人才。以當鋪作為工具,不但招攬人才,聚斂錢財,而且建立了極為龐大的情報網。我們之前說過,要想建成這樣遍布各處的當鋪,需要人手、需要銀子,更需要極高明的手腕。”燈火下,凝視秦逍道:“當鋪明明在大唐發展壯大十幾年,可是朝廷對大先生的身份一無所知,書院也是無法掌握此人的情報,如此人物,那可真是了不得。”
“我懂了。”秦逍這時候明白了顧白衣的意思,道:“大哥是說,大先生是個極其了得的人物,如果他真是李氏皇族中人,有此才乾,不至於寂寂無名,更不可能被聖人和夏侯家忽略。”
顧白衣點頭道:“正是如此。”站起身來,過去給秦逍倒了一杯熱茶,秦逍接過之後,顧白衣才道:“我們現在已經確定,汪興朝和大先生暗中有勾結。那麼大先生如果是李家的人,勾結汪興朝的目的是什麼?”
“自然是複興李唐!”秦逍毫不猶豫道:“大先生和汪興朝勾結,當然是看上了汪興朝手中的兵馬。”
顧白衣笑道:“不錯。之前我們就想到,能夠讓道尊都出手相助,大先生的真實身份自然是非同一般。道尊和大先生互相利用,各取所需,那時候我們就懷疑到大先生很可能擁有李氏皇族的身份,但卻不能確定。但今日確定大先生和汪興朝也有勾結,我現在幾乎可以完全確定,大先生就是李氏皇族的人,而且他在李氏皇族中的身份絕不一般。”
秦逍若有所思,似乎是在對顧白衣說話,又似乎是在自我思考,道:“大先生需要汪興朝手中的兵馬,可是他憑什麼會覺得汪興朝會將手中兵馬交給他?沒有讓汪興朝動心的理由,汪興朝就肯定不會為大先生所用。”一隻手托著下巴,尋思著,宛若喃喃自語:“道尊要利用大先生讓東極天齋道滿天下,那麼汪興朝對大先生有何所求?”
“汪興朝最大的野心,也許就是割據東北四郡,自立為王。”顧白衣道:“但東北四郡是大唐的疆域,汪興朝雖有野心,卻不敢輕舉妄動。他一旦真的裂土為國,不但要麵臨大唐的征伐,而且東北四郡的百姓也不會允許。”
秦逍點頭道:“不錯。可是如果是朝廷頒下旨意,賜封汪興朝為東北王,東北四郡再不受大唐轄製,那麼汪興朝就成了東北的真正君王,而且有朝廷的詔書存在,也就名正言順。是大唐主動放棄了東北的疆域和百姓,四郡百姓自然隻會痛恨朝廷,而不會將矛頭指向汪興朝。”
“如果大先生能答應汪興朝如此條件,汪興朝當然會放手一搏。”顧白衣道:“汪興朝能相信大先生有此能力,那就是說他相信大先生有資格君臨天下,因為大先生擁有坐上皇位的法統。”
秦逍道:“隻有李氏皇族的人坐上皇位,才能夠讓天下人信服,所以大先生也就必然是李氏皇族中人。隻要此人亮明身份,天下人就會覺得他有資格坐上皇位。”
燈火明亮,屋內一陣沉寂,兩人四目相視。
片刻之後,秦逍才道:“我一開始隻以為汪興朝臨死前那幾句話是因為不甘,對我發出詛咒。可是臨終前的詛咒牽扯上大先生,肯定不對勁。現在看來,汪興朝並不是在詛咒我。”眉頭鎖起,道:“按理來說,大先生和我即使是敵人,若有一日正麵對決,鹿死誰手也是尚未可知。可他卻說的底氣十足,我現在明白,他並不是從實力上來判定,他的底氣,來自於大先生的身份。”
顧白衣顯然已經明白了其中的蹊蹺,道:“如果大先生是李氏皇族中人,而且已經布局複興李唐,那麼此人就有坐上皇位的可能。他是李唐正統,而我們隻是控有東北。大先生如果與我們為敵,師出有名,那是以大唐之名來征伐我們,我們以一隅敵一國,自然是艱難無比,所以汪興朝才會說出那兩句話,判定我們絕不是大先生的對手。”
“不錯,就是這樣了。”秦逍冷笑道:“汪興朝知道大先生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會在臨死之前說出那兩句話。”看著顧白衣道:“汪興朝對大先生如此有信心,由此表明,大先生手中掌握的實力,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