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護府內,董元在廳內卻是來回踱步。
昨日城內差點釀出巨禍,好在錢祿帶著一隊人馬過來,遵照汪興朝的吩咐,當眾斬殺了幾名都護府的兵士,這才將風波壓了下去。
董元知道那群百姓之中,必有龍銳軍的奸細。
事後錢祿派了兵士去盯住幾名領頭的,想要順藤摸瓜找到城中奸細的據點。
但據點沒找到,派出去的兵士也都是一去不回。
董元知道那些人肯定是凶多吉少。
他現在對城中有多少奸細,還真是不在乎。
遼陽城的戰況,隔上一段時間就有人過來稟報。
早上得知城牆竟然被敵軍炸開幾個缺口,董元就知道大事不妙。
雖然名義上大將軍府受安東都護府節製,但實際上每一任都護都隻是安東大將軍的傀儡。
董元多年前受朝廷委派,來到東北擔任都護,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處境,說難聽點就隻是一個蓋印的工具人。
東北的各種政令,都是由大將軍府送過來,然後蓋上都護大印,以都護府的名義頒下去。
董元本以為熬上幾年,等差不多的時候,調離此地。
但朝廷卻似乎忘記了他的存在,董元也不知道究竟還要等上多少年。
反正手中無實權,他也懶得多管,都護府的一攤子事,甩給副都護宋清源去管。
龍銳軍兵臨城下,宋清源遠去渤海,一直都沒能回來,諸多事務也就壓在了董元的身上。
如果說遼陽城守得住也倒罷了,可是照現在的情勢來看,遼東軍大勢已去,龍銳軍很快就要殺入城內。
董元不屬於遼東軍的嫡係,雖然貴為都護,大家麵子上過得去,但那些驕兵悍將卻從來沒有將董元真正放在眼裡。
雖然汪興朝也示意給董元贈送了一些田地,但是比起那些動輒幾十頃數百頃的將校,董元擁有的不值一提。
他現在心中焦慮無比。
這些年作為傀儡,手無實權,真正的實惠沒得到什麼,倒是許多臟事都扣在都護府的頭上。
如今龍銳軍隨時都要破城,一旦殺進城來,除了大將軍府之外,都護府肯定是龍銳軍重點照顧的目標。
他當然知道,兵荒馬亂之中,性命如草芥。
若是龍銳軍殺入城內,甚至殺到都護府,肯定不會手下留情。
都護府倒也有一百來名親兵,這些親兵之中,有幾十人是當初跟隨董元一起前來赴任,算是這位都護大人手中最大的力量。
隻不過若是龍銳軍殺來,這麼點人在對方看來,連塞牙縫都不夠。
“大人,不出意外的話,天黑之前,恐怕龍銳軍就要殺進城來了。”都護府秦兵校尉梁墨是當年隨董元一起赴任的親隨,按照董元的打算,本是要將都護府長史一職交給梁墨,但赴任之後,才知道遼東軍早就安排好了其他官職,他想要提攜親信根本是無法做到。
梁墨倒也踏實,多年來一直跟在董元麾下,也是異常低調。
不過敵軍即將破城,梁墨也如董元一樣,心中焦急。
“我知道。”董元皺眉道:“他們進城之後,肯定要來都護府。龍銳軍一定會覺得我們是汪興朝的黨羽,咱們也是大難臨頭。”
梁墨道:“大人是朝廷委派,並非遼東軍出身,咱們不能被遼東軍牽累。這些年遼東軍惡事做儘,大人沒有害過百姓,隻是替他們背負罵名,咱們絕不能含冤被殺。”
“兵荒馬亂,龍銳軍殺過來,豈會分清是非?”董元道。
梁墨道:“大人,不如......不如您喬裝打扮,咱們趕緊離開都護府,到時候趁亂出城?”
“那更不可行。”董元搖頭道:“龍銳軍破城之後,肯定會斬草除根,封鎖城池,將遼東殘部誅殺殆儘。到時候城中都是亂兵,咱們若是碰上龍銳兵,恐怕立馬就沒了性命。而且秦逍入城後,肯定要尋我蹤跡,若是知道我離開,那就認定我是汪興朝的同黨,不會饒過我。”苦笑道:“而且府中還有家眷,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豈是說走就能走的?”
梁墨皺眉道:“走不能走,留下來更是凶險,大人,這......這可如何是好?”
“自然是要讓龍銳軍知道,我們是朝廷的人,不是遼東軍的同黨。”董元輕撫胡須,若有所思道:“據我所知,秦逍並非嗜殺之人。他之前攻占遼西,拿下營平,都不曾大開殺戒。非但如此,即使是遼東軍出身,隻要投誠歸附,他也能夠大度收容。咱們是朝廷委派,和汪興朝就不是一路人,隻要有機會見到秦逍,向他說明詳情,他也不會對我們大開殺戒。”
梁墨道:“大人所言極是。隻是屬下擔心大人還沒有見到秦逍,龍銳軍就已經殺到都護府。龍銳軍有不少原本是盜匪,進了都護府,燒殺劫掠,都護府的親兵不多,就隻怕到時候......!”
“你是擔心那些龍銳兵殺到都護府劫掠?”董元冷笑道:“如果真是如此,龍銳軍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成氣候。秦逍對麾下兵馬還是十分嚴苛,軍紀森嚴。他並不愚蠢,如果龍銳軍破城之後,在城中燒殺搶掠,那麼秦逍之前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名聲,瞬間就會蕩然無存。我相信攻城之前,秦逍就已經對麾下將士有過囑咐,不會讓他們破城後胡作非為。”
“如果當真如此,大人也就不用擔心龍銳兵會在都護府內濫殺無辜。”
“你還是不明白。”董元背負雙手,來回走動,邊走邊道:“都護府和普通百姓不同。龍銳軍的將士也許不會在城中大開殺戒,更不會燒殺劫掠,但那是對普通百姓。許多人是要借此戰立功受賞,在他們看來,都護府如果是遼東軍的同黨,我這顆首級就是最大的功勞,誰都想拿著我這顆首級去邀功請賞。”
梁墨愁煩道:“那該如何是好?”
董元想了片刻,才道:“錢祿可還在府內?”
“他在前院。”梁墨道:“他擔心會有暴民再次來騷擾都護府,所以帶人守衛在附近。”
董元冷笑道:“他是故意留在這裡,害怕在城頭與龍銳軍搏殺。汪興朝手底下那群人,有些本事的要麼戰死,要麼投靠了秦逍,剩下的都是一群酒囊飯袋。”向梁墨招招手,示意梁墨靠近,低聲吩咐道:“你安排二十名刀手埋伏在四周,然後派人去將錢祿找過來,就說我有即使要找他商量,他不會懷疑。”
梁墨隱隱明白什麼,低聲道:“大人是想要用錢祿的首級證明咱們不是遼東軍的黨羽?”
“事到如今,隻有如此了。”董元歎道:“錢祿是汪興朝手下嫡係,殺了此人,到時候也可以此向秦逍證明我們的立場。”
梁墨也不廢話,正要去安排,卻聽得有腳步聲匆匆而來。
“報,大人,大事不好了!”
一名親兵連滾帶爬地到了廳外,甚至來不及稟報,直接衝到廳內,跪下道:“進.....進來了,龍銳.....龍銳軍殺進來了......!”
董元還沒說話,卻見廳外又匆匆走進一人,卻正是錢祿。
“錢將軍!”董元見錢祿進來,眼角微跳,卻麵不改色,隻是道:“有軍情傳來。”
錢祿隻是一名遊擊將軍,董元稱呼他為錢將軍,那也是客氣。
錢祿顯然對前方的戰況十分在意,已經問道:“南門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亂成一團。”那探報的親兵喘著粗氣道:“他們好多人,從城牆下的缺口像潮水一樣殺了進來。咱們的人從城頭下來抵擋,可是敵軍人數太多,咱們寡不敵眾,死傷慘重。”
“大將軍呢?”錢祿急問道。
親兵搖頭道:“不知道,到處都是殺聲,我軍已經被敵人衝垮了,他們真的破城了。”
董元與梁墨對視一眼,都是不動聲色。
“錢將軍,你說現在咱們該怎麼辦?”董元看著錢祿道:“要不要將都護府的人馬全都派上去?”
他雖然是東北四郡的都護,但對錢祿說話也是客客氣氣。
錢祿道:“都護大人,咱們手頭上加起來也不到兩百號人,這點人派上去,似乎沒什麼作用吧?”
“那該如何?”董元握拳道:“事到如今,我等隻能與遼陽共存亡,戰至最後一兵一卒,錢將軍覺得呢?”
“這.....!”錢祿低下頭,有些猶豫。
猛聽得董元沉聲道:“還不動手!”
錢祿聽得聲音,還沒能回過神,就感覺身後勁風忽起,他心知不妙,按在腰間佩刀刀柄上的手猛然一緊,回轉身,便要拔刀,但悄無聲息繞到他身後的梁墨出手也是凶狠,錢祿剛剛轉身,梁墨手中的大刀已經斜劈下來,正砍在了錢祿的脖子上。
鮮血噴濺而出,梁墨隻怕一刀沒能砍死,又是連續幾刀砍下,隻等到錢祿倒在血泊中,梁墨這才停手。
那親兵嚇得癱坐在地,董元此時倒是鎮定,吩咐道:“砍下他首級,召集都護府所有軍士,去前院告訴錢祿的部下,他們若想活命,就聽本官吩咐,否則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