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一顆心往下沉，立刻問道：“屍首在哪裡？”

“南城署的人抬走了啊！”男子道：“我不剛剛說過被公差都抬走了嗎？”

秦逍問道：“我知道是被公差抬走，南城署在哪裡？”

這倒不是秦逍不細心。

進駐廣寧之後，龍銳軍需要處理的事務實在是太多，如果事無巨細都要過問，秦逍就算是長了三頭六臂日夜不眠那也是不夠用。

所以秦逍隻是掌控大局，具體的事務隻能讓麾下文官武將去負責。

錢糧軍備後勤之事，自有霍勉之等人處理。

遼西的刑律之事，則是交給了雲祿，而官員的考核諸事，則是讓宋士廉來負責。

京都投奔過來的諸多官員來到遼西之後，自然不是坐著吃閒飯，都被安排事情做。

廣寧城的治安，按道理來說其實歸屬郡尉宇文承朝負責，不過城外大營建造之後，宇文承朝幾乎都在營中練兵，城中的治安自然不能親自過問，所以平時都是交由刑曹來負責。

廣寧城是座大城，早在秦逍進駐此城之前，城中就有隸屬於郡尉府下的四座署所，分管城中四麵。

當鋪位於城南，所以南城的治安由南城署直接負責。

秦逍自然也知道城中四署，但具體的位置卻並不清楚。

男子方才被秦逍捏疼了肩頭，雖然有些不快，但也知道這年輕人不是善茬，當下指明了南城署的具體位置。

秦逍也不廢話，直接騎馬到了南城署。

此時天色早已經暗下來，秦逍到了南城署，也不廢話，自報家門，南城署長得報之後，還以為大將軍是突然來了興致，要親自查崗，急忙迎候，又讓人趕緊將南城署大大小小的公差都叫到前院集合，等著大將軍檢查。

秦逍心中擔心蓉姐姐，見到署長，開門見山問起當鋪大火之事。

“回大將軍話，是臘月初九發生的事兒。”署長道：“那天夜裡當鋪突發大火，署所這邊瞧見了那邊火光映紅了上空，知道起了大火，小的立刻親自帶人趕到了現場。當時已經有不少當鋪的鄰人在救火，隻是當晚火勢太大，附近也沒有水源，我們傾儘全力，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將大火完全撲滅。”

秦逍急問道：“聽說有人被燒死在裡麵？可有女人的屍首？”

“有！”署長立刻道：“共有六具屍體，其中有一具女屍。”

秦逍臉色驟變，一顆心往下沉，問道：“屍首現在都在什麼地方？”

“大將軍，一開始我們本以為隻是當鋪不小心失火，可是細細勘查過現場之後，才發現這場火有問題。”署長道：“我們懷疑是有人故意縱火，而且經過勘驗，也幾乎可以確定這一點。如果是有人縱火，那就是刑案，所以這邊就將這件案子報到了刑曹那邊。刑曹派人調查此案，不過屍首目前還都停放在署所這邊。”

“帶我去看。”秦逍立刻道：“邊走邊說。”

署長忙抬手道：“大將軍請！”

城中各署其實都備有停屍房，畢竟負責各處的治安，人命案也時有發生，署所有時候作為臨時停放屍首的地方，所以停屍房也就必不可少。

停屍房是晦氣之所，自然也是設在署所後院最角落的地方。

“為何會覺得是縱火？”

“因為經過細細勘察之後，能夠查到引火點。”署長道：“引火點有幾處地方，雖然大火過後，殘垣斷壁，再加上救火破壞了現場，但那幾處引火點還是留下了痕跡。”

“什麼痕跡？”

“殘油！”署長道：“當鋪有諸多地方發現殘油痕跡，可以確定，大火發生之前，有人在當鋪內灑了火油，那顯然是為了增加火勢，讓當鋪生出旺火不好撲滅。”

秦逍眉頭緊鎖。

其實他在途中就想過，無間當鋪並非普通的商鋪，而是披著當鋪皮囊的秘密情報據點。

當鋪裡的掌櫃和夥計，在普通人看起來沒什麼特彆，但卻都不是普通人物。

無論是當鋪裡的夜梟還是唐蓉本身，那都不是泛泛之輩，因為一場大火就全都被燒死在當鋪裡，實在是詭異。

如果說大火燒死了個把人，也許還有可能，但是當鋪的人全都葬身火海，全軍覆沒，秦逍知道這裡麵肯定是大有蹊蹺。

此時聽得署長所言，心下一凜。

“僅僅因此就判斷出是有人縱火？”

“不敢如此武斷。”署長忙道：“發現了殘油痕跡之後，刑曹那邊也是很關注，覺得這場大火另有蹊蹺，所以派了仵作細細驗屍。”頓了頓，才低聲道：“檢驗過後，確定屍首的胃部有異樣，似乎都中過毒。”

秦逍身體一震，吃驚道：“中毒？”

“刑曹到現在還沒能查出是什麼毒。”署長道：“不過小的親自看到，銀針隻要碰到屍首的腸胃，銀針很快就有反應，仵作說那是中毒的緣故。”

“那麼這些人是被活活燒死，還是死後被焚屍滅跡？”

署長立刻道：“是被活活燒死。仵作檢查了他們的鼻腔，裡麵有炭灰存在，也就證明當鋪在發生大火的時候，這些人都還沒有死，呼吸之時碳灰進入了鼻腔，導致窒息而亡。”想了一下，道：“不過奇怪的是，女屍鼻腔中很乾淨，所以她是唯一在大火焚燒之前就已經死亡的人。”

秦逍鎖著眉頭，加快步子，來到停屍房，瞧見有兩名衙差看守。

打開門，衙差拿了一隻油燈跟隨進入，秦逍先不管其他人，直接讓署長帶著自己到了女屍邊上，掀開白布，秦逍唯恐這具屍首就是唐蓉，不敢直接去看，扭過頭，等緩了一緩，才繃著一顆心瞧過去，發現女屍全身發黑，卻是被燒得麵目全非，屍體因為在烈火中被焚燒而變形扭曲。

雖然是手被燒的麵目全非，扭曲變形，但大概的身高卻也能判斷出來。

屍首的身高，竟然與唐蓉極其相仿。

秦逍記得唐蓉平時還配有耳環，不過屍首被燒的焦黑的兩隻耳朵並無首飾，問道：“女士可有配飾？”

“有的，戴著耳環。”署長道：“不過已經被摘下，收入了案件的證物之中。”

秦逍目光移動，落在女屍的腹間，伸手過去直接將衙差手中的油燈接過，湊在女屍腹間細看了看，終是長出一口氣，臉上本來緊張擔憂的神情緩和了不少。

女士的腹部平坦，沒有任何身孕的跡象。

而唐蓉早是懷有身孕，到如今已經大半年時間，所以腹部會有非常明顯的身孕跡象，絕不可能如此平坦。

由此也幾乎可以確定，這具女屍肯定不是唐蓉。

秦逍本就懷疑這起大火蹊蹺，以唐蓉之精明，怎可能輕易死在一場大火之中？

現在得到確定，心中微寬。

但他卻沒有輕鬆下來。

雖說當鋪幕後的主人是大先生，但廣寧這處當鋪卻是唐蓉在負責，而且是作為龍銳軍的情報據點存在。

大先生心狠手辣，將人命視如草芥，在漠東搞出大疫，秦逍對此人的喪心病狂自然是異常痛恨，但對這間當鋪卻並無敵意。

現如今這間當鋪人亡鋪毀，秦逍自然感到震驚。

從留下的線索可以判斷出來，當鋪諸人是先中了毒，然後當鋪被人縱火，這些人才在大火中被活活燒死。

也就是說，當鋪諸人在中毒之後，失去了行動的能力，無法逃出當鋪，隻能葬身火海。

如果這是當鋪的對手所為，這當然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陰謀。

當鋪裡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輩，他們本就擅長秘密行動，卻被人潛入當鋪下毒縱火，這當然不可能是當鋪疏忽導致，隻能證明對手的手腕極其厲害。

所有人的腸胃都查到毒藥的存在，這就表明他們的飲食出現了問題。

也就是說，有人在飯菜或者飲水之中下了毒，而這些人竟然沒有絲毫的察覺。

這當然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出現這種狀況，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藥物太過特彆，放入飲食之中根本無法被察覺，而另一種可能，就是說大家對飲食沒有防備，對提供飲食的人十分的信任和放心。

無論哪種情況，負責飲食的人肯定是出了問題。

但這裡麵又有一個很蹊蹺的問題存在。

這便是那具女屍。

如果女屍真的是唐蓉，秦逍便可以完全斷定，當鋪是是遭受了算計，當鋪之內有奸細，與當鋪的敵手裡應外合，一舉將這間當鋪摧毀，導致人亡鋪毀。

可是莫名其妙出現的這具女屍就讓秦逍不得不尋思其中的玄妙。

秦逍多次到過當鋪，知道當鋪裡除了唐蓉之外，並無其他的女人，這多出來的一具女屍不是唐蓉，就很是蹊蹺。

而且女屍和其他的死者很是不同，在大火焚燒當鋪之前就已經死亡，那就是說，要麼是當鋪早就有一具女屍存在，要麼就是有人特意將一具女屍放在當鋪任由焚燒。

如果是故意讓一具女屍被焚燒，當然是有動機存在。

秦逍隻是略一沉思，心中便想到，難道這具女屍是為了替代唐蓉而存在？

女屍的身高與唐蓉十分酷似，屍首被焚燒過後，自己甚至還需要通過腹部的體征才判斷出這具女屍是否是唐蓉。

唐蓉有孕在身，此事很是隱秘，除了自己之外，唐蓉似乎也沒有讓其他人知道，一直都在掩飾。

那麼其他人如果不知道唐蓉有孕的真相，卻又對當鋪的人員結構頗為了解，一旦知道當鋪裡有一具被燒毀的女屍存在，必然會第一個想到女屍就是唐蓉。

秦逍心念飛轉。

難道這具女屍的存在，就是有人故意要替代唐蓉，讓人誤以為唐蓉已經葬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