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笑道:“霍大人,之前商議要在蓬萊群島中的兄弟島上鍛造甲胄兵器,不知你是否做了準備?”
“回稟大將軍,下官和軍備司的諸位同僚一直都在籌備此事。”霍勉之立刻道:“我們專門劃出了一筆款項用於此事,而且也籌集了不少鍛造的工具。此外下官也已經征募了一批匠人,不過此前一直困擾的問題還是匠人。征募的匠人,讓他們鍛造一些刀槍兵器倒也是問題不大,但如何打造精甲,卻幾乎沒有人做到。”
宇文懷謙也是頷首道:“大將軍之前對我們有過囑咐,要打造出一支火甲龍騎,騎兵的精甲十分重要,所以下官和霍大人也是廢了一些心思。霍大人費儘心思找到了一副光明甲,想讓那些匠人打造一副出來,但無一人能夠打造。”
“光明甲?”秦逍隻覺得這鎧甲名字很熟。
很快他就想起來,當初在龜城的時候,與都尉府的人閒談之時,提及到大唐的鎧甲,在諸多鎧甲之中,被人讚為大唐第一甲的便是光明甲。
他也清楚記得,光明甲是騎兵戰甲,製作十分複雜,成本也是極高,所以真正裝備上光明甲的騎兵實在是少之又少。
“武宗皇帝東征的時候,身邊有一支皇家近衛騎兵團,大概有五百人左右,這些騎兵裝備的都是光明甲。”霍勉之立刻解釋道:“光明甲的製作材料非比尋常,不但需要最好的鐵礦,而且還需要上好的牛皮,再加上工序複雜,一副戰甲的造價成本幾乎要千兩銀子,這樣昂貴的造價,根本無法大規模裝備。”頓了頓,才繼續道:“不過騎兵如果裝備光明重甲,配上他們的騎馬戰鬥力,即使人數不多,那也將是一支極其恐怖的力量。”
宇文懷謙頷首道:“一開始我們想過給火甲龍騎配上普通的戰甲便好,不過又想到大將軍對火甲龍騎異常看重,而且編製並不多,所以想著可以給他們配上光明戰甲,這樣可以極大的提升火甲龍騎的防禦力和戰鬥力。”
“你們想的對。”秦逍興奮道:“上次我和宇文郡尉詳細談過。他從軍中已經嚴格挑選出了三百多名騎兵編入了火甲龍騎,此外那六百名龍鱗禁軍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銳騎兵,所以他們也都有資格編入火甲龍騎中,這樣算下來,火甲龍騎目前的正式編製應該在千騎左右。我的意思,如果可能的話,這千名火甲龍騎都配上光明甲。”
霍勉之道:“如果是從前,大將軍要我們打造千副光明甲,我們是打死也無法達成。”
“一副戰甲需要近千兩銀子,一千副就需要百萬兩銀子之巨。”費辛也是忍不住道:“這還不包括後來戰甲的保養,所以如果沒有百萬兩銀子,根本不可能打造出千副戰甲!”
秦逍一怔,這時候也意識到這個問題。
雖然因為均田策和貿易場雙管齊下,遼西的錢糧開始充足起來,但一切隻是剛開始,用銀子的地方實在太多,無論是建設水軍還是維持龍銳軍的開銷等等,都需要投入大筆的錢糧。
遼西不過一郡之地,雖然營平也已經拿下,但也隻是剛開始消化,短時間內不可能從營平征收太多的錢糧,所以目前倉庫裡還算充實,但是如果步子邁得太大,很容易就會將倉庫消耗一空。
“大將軍也不必太過憂心。”霍勉之見秦逍眉宇間略有失望之色,含笑道:“朝廷要打造一副光明甲需要千兩銀子,但我們卻不必。天齋送了兄弟島的鐵礦給我們,這就讓我們省去了一大筆開銷,再加上我們現在與漠東諸部的關係不差,打造戰甲所需的上等牛皮可以從漠東諸部貿易得來。牛皮在草原上不值多少銀子,我們可以用絲綢交易,這樣一來,打造戰甲所需材料的成本就會大大降低。”
秦逍聞言,問道:“如果這樣計算的話,一副光明甲大概需要多少銀子的成本?”
“我們核算過,不超過三百兩。”宇文懷謙立刻道:“而且因為材料都是上等好貨,所以打造出來的光明甲絕不輸給當年武宗皇帝身邊的皇家近衛騎兵。”頓了頓,才道:“隻是霍大人和下官等一直愁煩的是鍛造匠。有最好的材料,卻沒有技藝精湛的鍛造匠,一切都隻能是空想。”但聲音馬上輕鬆起來,笑道:“但大將軍這次卻帶回來幾十名口難匠,那簡直是及時雨了。”
霍勉之也是笑道:“口難匠一到,所有的難題都迎刃而解了。”
費辛忙道:“等一下。大將軍,下官不是懷疑口難匠的鍛造技藝,隻是他們可曾見過光明甲?光明甲的工序複雜,要打造出來可不容易。我們之前找了一批匠人,將霍大人好不容易找到的那副光明甲放在他們麵前,讓他們摸索了兩天,清楚光明甲的每一個細節,但他們依然是束手無策,都說即使照著原甲模仿也是無法打造出來。”
“那隻能說是他們的技藝還不到家。”秦逍歎道:“他們都沒有接觸過戰甲,陡然讓他們打造最複雜的光明甲,他們肯定是做不到。”
費辛道:“這也正是下官擔心的。口難匠雖說在草原上名聲響亮,但他們也沒有接觸過光明甲,是否能打造出來,下官還是有所疑慮。”
宇文懷謙和霍勉之對視一眼,都是不自禁點頭,覺得費辛所言不無道理。
畢竟光明甲從來都不是民間的匠人打造出來,而是隸屬於朝廷的鍛造處所打造,那裡的鍛造匠都是大唐技藝最精湛的匠人,而且長期接觸甲胄之類,對打造戰甲十分熟悉。
“霍大人,光明甲現在何處?”
霍勉之道:“廣寧城有兩副光明甲。當年追隨武宗皇帝的皇家近衛騎兵中,有一部分人後來留在了東北,成為了遼東軍中的將官。其中有兩名在廣寧城逝去,他們的後人也就定居在了廣寧,先人的戰甲被保存了下來。下官找到了兩家,說破了嘴皮子,才將那兩副戰甲借了出來,不過已經還回去了。”
“原來如此。”秦逍想了一下,才道:“霍大人,勞煩你再辛苦一趟,就以我的名義去將那兩副戰甲再借來一用。告訴他們,我們不會損毀戰甲分毫,回頭會送還過去。”
霍勉之也不廢話,起身拱手稱是,徑自去借戰甲。
等霍勉之離開之後,秦逍才向宇文懷謙問道:“宇文大人,聽說徐州那邊派來了使者,可知使者現在何處?”
“使者?”宇文懷謙一怔,一臉疑惑,秦逍看向費辛,見費辛也是一臉茫然,心中立時明白,看來這兩人都不知道徐州遣使過來。
毫無疑問,公主派使前來,自然是頗為隱秘,不出意外的話,接待使者的應該是遼西郡守白玉樓,畢竟白玉樓在名義上是遼西地位最高的官員,使者見不到自己,肯定是去找遼西郡守。
連宇文懷謙這幾人都不知道徐州派來使者,隻能說明白玉樓並沒有將此事對外透露。
他叫來一名屬下,吩咐道:“你去告訴郡守大人一聲,就說我已經回了廣寧,正在將軍府。”
如果使者是白玉樓在安排,那麼白玉樓得知自己回來的消息,自然會帶著使者前來。
郡守府與將軍府離得不遠,隻隔了一條街,白玉樓到時很快就趕了過來。
正如秦逍所料,白玉樓帶來一名年過五旬的長者,一身便裝,行過禮後,白玉樓還沒有介紹,秦逍倒是很直接看著那長者問道:“閣下是公主派來的使者?”
宇文懷謙和費辛都是一怔,但卻都是不動聲色。
秦逍用人不疑,這宇文懷謙和費辛都是他從京都帶來的人,算是嫡係,雖然公主派來使者十分隱秘,但他卻並不避開兩人。
白玉樓聞言,知道秦逍心意,向秦逍道:“大將軍,盧長史抵達遼西已有七八天,是我安排他在郡守府等候,沒有對外張揚。”
那長者卻是再次躬身行禮道:“下官徐州長史盧植,奉公主敕令,前來拜見大將軍!”
“坐下說話。”秦逍抬手請了兩人坐下,讓人上茶來,這才向盧植問道:“盧長史,公主現在安好?”
“公主如今坐鎮徐州,一切安好。”盧植恭敬道,卻是起身來,從懷中取出一份文牒,送呈到秦逍麵前,道:“大將軍,這是公主令下官帶過來的討賊檄文,還請大將軍過目!”
秦逍接過之後,細細看了看。
檄文自然是文采飛揚,但大概意思正如顧白衣所言,公主聲討當今聖人謀害了先皇德宗皇帝,篡奪了皇位,乃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頭號叛賊。
檄文中公主自稱要複李唐,更是讓忠於李唐的天下子民共討叛賊。
言辭之中對聖人的敵意毫不掩飾。
秦逍看完之後,將檄文遞給宇文懷謙,宇文懷謙忙起身雙手接過。
“現在那邊的情勢如何?”
盧植忙回道:“徐州七郡都已經宣誓效忠殿下,豫州刺史也親自前往徐州,宣誓效忠。”
“聽說兗州軍被收編?”
“是!"盧植道:“皇甫將軍攻打徐州之時,兗州集結五千兵馬,由兗州營統領胡海彪統帥,入徐州受皇甫將軍節製調派。公主抵達徐州之後,胡海彪忠義無雙,和豫州軍一起宣誓向公主效忠。”
“那麼兗州刺史是什麼態度?”
盧植猶豫一下,欲言又止。
“這裡都是自己人,你有什麼但說無妨,無需顧忌。”秦逍溫言道:“你坐下說話,不必拘謹。”
盧植見秦逍態度溫和,微寬心,坐下之後才道:“兗州刺史張卓是國相提拔的人,四年前被妖後調任到兗州。此人與夏侯家的關係太深,所以.....所以應該是鐵了心要效忠於妖後。”
秦逍聽盧植不客氣地稱呼聖人為“妖後”,那自然是真的不將聖人視為大唐天子。
“據我們得到的消息,胡海彪帶領麾下向公主宣誓效忠後,張卓立刻讓人將包括胡海彪在內的諸多兗州軍將領家眷全都逮捕關押起來。”盧植神色凝重,“不過胡統領等人都是忠心耿耿,並沒有因此影響軍心。公主已經派人前往兗州交涉,說服張卓歸順,也讓張卓釋放人質。”
費辛神色冷峻,道:“張卓此人我知道,確實是夏侯家的嫡係,讓他歸順公主,可能性不大。”
“公主也是明白,所以做了兩手準備。”盧植道:“如果張卓冥頑不靈,公主便要出兵兗州。兗州的主力兵馬已經歸附公主,目下的兗州防衛薄弱,短時間內無法增強防務。不過.......冀州那邊有所動作,而且京都那邊似乎也調集了神策軍馳援兗州。”
秦逍心想兗州雖然在大唐十八州中的幅員較弱,但位置卻極其重要,乃是大唐腹地,西邊就與京畿所在的司隸接壤,一旦被公主拿下了兗州,就算是直接打開了司隸東邊的門戶。
這種情勢下,京都那邊當然不可能讓公主拿下兗州。
秦逍微一沉吟,才道:“公主要出兵兗州,是否已經下了決心?”
“下官前來遼西之前,公主已經派了使者去往兗州。”盧植道:“而且公主已經讓皇甫將軍集結了兵馬,隻待談判破裂,就會兵發兗州。”
秦逍神色凝重,搖頭道:“難道沒人勸說公主?”
“這個......確實有官員諫言,但公主覺得兗州抗令,如果置之不顧,可能會影響軍心士氣。”盧植恭敬道:“而且兗州四郡的防務薄弱,若是猶疑不決,拖延下去,待得兗州有了準備,到時候就更難打下來了。”
秦逍歎道:“兗州北部是冀州,西鄰京畿,你也說過,冀州軍和神策軍都已經有了動作,如果這時候攻打兗州,一旦戰事不利,後果不堪設想。我知道公主有大義之名,可是對許多人來說,大義需要實力來支撐,眼下許多勢力還在觀望,一旦兗州戰事失利,恐怕就沒有多少人敢站出來擁戴殿下了。”
“公主坐鎮徐州不久,根基未穩。”白玉樓也是神色嚴肅,道:“豫州刺史雖然向公主宣誓效忠,但豫州的官員將領都不是公主的人,一旦戰事不利,豫州隨時都可能倒戈,公主可曾想過?”
盧植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秦逍道:“其實依我之見,如果公主真的出兵兗州,風險太大,取勝的可能性很小。京都不會看著公主拿下兗州,如果冀州軍和神策軍及時增援到位,公主要吃下兗州難如登天。”
“大將軍是覺得此時不宜出兵兗州?”
“非但不能出兵兗州,還要做好神策軍攻打豫州的準備。”秦逍正色道:“豫州中原腹地,糧倉之所在,京都肯定也不會允許豫州成為公主的糧庫。既然豫州刺史已經向公主宣誓效忠,亦可見此人目前還是願意倒向公主。既然如此,當務之急就是要在豫州刺史的支持下,全力保住豫州。”頓了頓,才繼續道:“先保住豫州,同時儘快拿下江南三州,如此公主才有實力穩住一方。”
白玉樓頷首道:“大將軍所言極是。盧大人,還請你儘快趕回徐州,將大將軍的肺腑良言轉達給公主。公主雖然是李唐血脈,可是夏侯登基二十年,已有根基,以公主目下的實力,絕無可能是夏侯的敵手。在掌控江南三州之前,絕不可輕易用兵。大將軍說的沒有錯,當下非但不能向兗州進軍,而且還要力保豫州,否則一旦豫州失守,對公主將更為不利。”
“隻有錦上添花,沒有雪中送炭。”秦逍歎道:“公主起兵,除了江南三州是她的根基所在,會真心擁戴,大唐其他各州在局勢沒有明朗之前,絕不可能輕易表明態度。”
盧植苦笑道:“大將軍言之有理。我出關之前,途經幽州,也按照公主的吩咐,將檄文交給了幽州刺史朱丹陽,但朱大人看過檄文之後,並無發表任何意見,隻是讓人盛情款待。次日下官再要求見,朱大人竟然患了急病,無法見客。”
眾人都是互相瞧了瞧。
秦逍心下暗歎,他是與朱丹陽有過交往,知道朱丹陽不但勇武,而且老謀深算,以朱丹陽的性情,當然不可能輕易表明立場,所謂患了急病,當然是不想再見使者,裝病推辭而已。
畢竟幽州一旦舉兵響應公主,立時就會成為京都的敵人。
幽州北邊駐有北方四鎮的懷朔鎮,那裡可是有兩萬精兵,而懷朔鎮早已經被澹台懸夜籠絡,所以必然是效忠於京都,一旦幽州成了京都的敵人,懷朔鎮就很可能南下殺進幽州。
幽州毗鄰冀州,如果京都先丟下公主不管,調派冀州軍配合懷朔鎮從兩麵向幽州發起攻勢,幽州根本不可能抵擋得住。
所以為了避免引火燒身,朱丹陽自然是絕無可能早早舉旗響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