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興朝目光掃過眾人,見得無一人吭聲,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笑聲瘮人,諸將都是抬頭,詫異看著他。
“這樣吧,這會議已經不必繼續下去了。”汪興朝道:“本將現在就擬一道降表,向秦逍投降,你們意下如何?”
諸將都是吃驚,紛紛道:“大將軍,這.....這是為何?”
“以往你們斂財,本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多管。”汪興朝冷笑道:“可是如今敵人的刀已經架在脖子上,竟然還在盤算著自己的私利,這場仗若是能打贏,連本將都覺得老天無眼。”抬手指向趙伏道:“趙伏,你修了十幾座糧倉,堆滿了糧食,聽說倉裡的糧食都已經發黴腐爛,這些年下來,你們趙家存糧何止十萬石?此外趙家的金銀珍寶堆積如山,聽說趙家的孩童都是用玉器珍寶作為玩具。”
趙伏聞言,神色尷尬嗎,低下頭去。
“還有你孟將軍,你雖然隻是個遊擊將軍,可是你的家財,恐怕比京都太宰都要富庶吧?”汪興朝淡淡道:“聽說前年你與人打賭,輸了之後,五萬兩銀子的賭注丟出去,眼睛也沒眨一下。”
“是了,寧遠將軍譚勇,上個月你府裡有大喜事,令郎娶親,他今年多大了?”
那譚勇站起身,惶恐道:“十九了!”
“青年才俊。”汪興朝笑道:“令郎年紀不大,但妻妾成群,上個月是第七房小妾吧?看來用不了兩年,就能超過寧遠將軍你的十三房小妾了。”臉色一沉,厲聲道:“你們府裡的夫人小姐都是穿金戴銀,公子少爺也都是一擲千金,如今大敵當前,卻沒有一人想著遼東軍。你們真當龍銳軍攻破遼東,會對你們網開一麵?”
諸將都是不敢言語。
“秦逍拿下遼西之後,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收回了被圈占的土地。”汪興朝道:“但凡與遼東軍有關係的官員,家財都被沒收歸公。你們還想著守住家財等秦逍來了對你們網開一麵,簡直是癡心妄想。”目光冷厲,緩緩道:“打贏了秦逍,你們捐獻的家財很快就能重新回到你們手中,如果此戰落敗,莫說家財,你們的首級都要被人懸掛於城頭。”
趙伏一咬牙,起身道:“大將軍,末將願意捐獻兩萬兩銀子!”
“哦?”汪興朝笑道:“終於有人主動站出來了。”
隨即在座諸將一一起身,有的捐獻一萬兩,有的捐獻五千兩,十多名將領加起來倒也捐上了十萬兩銀子。
“十萬兩銀子,也算不少了。”汪興朝淡淡道:“如果隻是用來發放現有將士的軍餉,倒也能支撐兩個月。”
眾人自然聽出汪興朝言辭之中的嘲諷之意。
遼東軍本來有兩萬人的編製,騎兵的軍餉高一些,平均下來,一個月光軍餉便需要十萬兩銀子,這還不能計算將士們的糧草。
遼東軍的戰馬都是精養,一個月馬料所需的花費,甚至不在兵士之下。
再加上雜七雜八的各項開支,蓄養一支兩萬人編製的遼東兵馬,一個月沒有三十萬兩銀子根本無法維持。
這還是太平時期,一旦有戰事,消耗更大,所需的銀兩至少要翻上一倍。
好在東北四郡的賦稅再加上貿易場利潤中撥入軍庫的銀子,倒也能維持兩萬兵馬的開銷用度。
隻是幾戰下來,遼東軍損兵折將,如今兵力不足萬人,即使如此,一個月也至少需要將近二十萬兩才能維持下去。
可是要對抗龍銳軍,緊靠手頭上這點兵力自然是遠遠不足。
不到萬人的遼東軍,還需要分出一部分在玄菟郡坐鎮,提防渤海人趁虛而入,所以這樣下來,汪興朝手上的兵力已經是捉襟見肘。
征募兵勇已經是勢在必行。
新兵營那七千青壯還在訓練之中,趁著寒冬時節龍銳軍暫時還無法東進,自然是要加快征募兵勇的速度,而每增加一名兵勇,開銷就會多出一分,沒有雄厚的財力和充足的糧草,蓄養大軍根本是不可能。
在場諸將心裡都清楚,如果真的在開春之前如數招募到兩萬兵勇,軍械裝備加上軍餉等開支,那自然又是一筆龐大的數目,一個月三十萬兩銀子隻怕都打不住。
現在一眾將領湊出十萬兩銀子,對普通人來說當然是天文數字,可是用在軍中,杯水車薪而已。
眼下東北的局勢,對遼東軍就已經極度不利,如果軍中缺銀少糧,這場仗確實不必再打下去。
“我手中有一本賬。”汪興朝緩步走到將軍椅邊上,終於坐了下去,緩緩道:“你們到底有多少家財,本將心中一清二楚。不但是今日到場的你們,還有六品以上的文官武將,大致的家財賬目都在我這裡。你們既然讓我做這把椅子,那我就要擔起帶領遼東軍走出困境的重擔。從今天開始,三日之內,六品以上的文官武將,無論是誰,都要捐出至少一半的家財,從本將開始,誰如果不願意,現在就可以帶著家財離開遼東,去投奔龍銳軍!”
一半家財?
不少人眼角抽搐,心中肉疼。
“你們放心,捐獻的錢糧,本將會有一本賬。”汪興朝道:“剿滅叛軍之後,你們都會加倍得到補償。”
眾人都是麵麵相覷,也不知該說什麼。
汪興朝掃了一眼,目光銳利,冷聲道:“本將知道讓你們拿出家財,心中肯定不滿。不過本將要為整個遼東軍的存亡考慮,你們即使不滿,本將也沒有辦法。如果有人覺得本將所為不妥,現在反對還來得及,本將這把椅子,依然可以讓出去。”
“大將軍既然這樣說,我們自當從命。”
“是,這是為了遼東軍的存亡,大家要同舟共濟。”
“大將軍,屬下今日回去之後就準備,三日之內定然獻上錢糧!”
“本將已經分派了一支人馬,專門幫你們統計錢糧。”汪興朝道:“如數捐獻者,本將心存感激,也會記在賬本上。既然你們都不反對,那麼醜話就說在前頭,誰如果蒙蔽不報,從中偷奸耍滑,沒有如數繳納,那就是有意要與遼東軍為敵。”目光如刀,一字一句道:“到時候就不要怪本將心狠手辣。”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整肅軍紀,征募新兵,籌集錢糧,這幾樁事情都不能耽擱,必須立刻開始。”汪興朝道:“不過即使如此,要想剿滅叛軍,以我們現在的實力,依然很吃力。”頓了一下,才道:“所以必須要借調其他的力量。”
趙伏立刻道:“大將軍說的是步六達人?恕卑將鬥膽直言,那幫夷狄實在是反複無常,不能相信。上次調動他們前來助陣,那幫夷狄竟然連一箭都沒放,狼狽而走。”
“不錯,大將軍,不可再相信步六達人。”
“如果不是遼東軍,步六達早就被真羽吞並。”有人恨聲道:“夷狄不知感恩,竟然臨陣脫逃,等剿滅龍銳軍,可饒不了他們。”
一時間廳內都是對步六達的咒罵和唾棄聲。
汪興朝冷冷看著眾人,片刻之後,眾人見汪興朝沒說話,似乎也察覺不對,都是靜了下來。
汪興朝這才冷笑道:“諸位在溫暖的宅邸裡過冬,恐怕不知道外麵都發生了什麼。你們可有人知道,秦逍去了步六達?”
此言一出,在座諸將都是駭然變色。
“大.....大將軍,您是說秦逍在步六達?”趙伏張大眼睛,隻覺匪夷所思:“這.....這怎麼可能?他不是在遼西嗎?”
“他不但去了步六達,而且還與步六達塔都義結金蘭。”汪興朝冷臉色冷峻,緩緩道:“半個月前,他就已經身在步六達。前天剛剛得到消息,秦逍跟隨步六達左大都尉赤勒山一起,潛入黑森林中的渤海營地,生擒了淵蓋建的兒子淵蓋悅,為步六達立下了大功勞。步六達已經被秦逍籠絡,步六達諸部的商賈都已經被禁止繼續前往阜城貿易場交易,他們都開始前往黑山貿易。”
在座諸人都是大驚失色。
在遼東諸將的眼中,步六達就是跟在遼東軍屁股後麵的一條狗,給步六達幾根骨頭,就可以任意驅使那幫夷狄。
雖然真羽部早就開始與龍銳軍進行了絲馬貿易,但真羽部早就對遼東軍心存怨恨,投向秦逍,遼東諸將並不覺得意外。
但誰也沒有想到,一直對遼東軍忠誠如狗一般的步六達人,竟然也投向了龍銳軍。
本來諸將還想著即使步六達人不出力,但畢竟與遼東軍關係親密,至少可以保障北部無憂。
可是聽得汪興朝說出如此驚人的消息,在座諸將第一反應便是北部將有大麻煩。
步六達人倒向了龍銳軍,成為龍銳軍的盟友,那就很有可能配合龍銳軍對遼東發起軍事行動,一旦如此,遼東軍就不得不抽調兵力增強北部的防禦,如此一來,應付龍銳軍的軍事力量也將進一步被削弱。
這對遼東軍來說,當然是極其糟糕的厄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