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還想說什麼,小師姑已經打斷道:“秦逍,彆說了。藏書庫是天齋禁地,要不要答應,也不是你說了算,你瞎摻和做什麼。”
小師姑的意圖很明顯。
屠夫是想占據藏書庫,而藏書庫是天齋所有,劍穀和秦逍根本沒有必要為了藏書庫得罪屠夫。
天齋和劍穀雖然威名遠揚,但兩大門派現在最大的問題,便是坐鎮本門的大宗師都已經不在人世。
屠夫是大宗師,隻要他願意,完全可以憑借個人之力,將如今的天齋和劍穀從江湖上徹底抹去。
劍穀與屠夫沒有打過交道,無冤無仇,自然不想得罪這樣一位恐怖的人物。
秦逍知道小師姑的意思,終是沒有繼續說話。
屠夫嗬嗬一笑,此時朱雀開口道:“前輩的意思,你想讓天齋將藏書庫送給您,不是因為您想要這座書庫,而是受了其他人的托付,才出麵索要?前輩何等身份,又有誰能使喚得動前輩?”
她這話看似隻是詢問,卻也是暗藏玄機。
這最後一句話,分明是另有意圖。
畢竟屠夫身為大宗師,卻為人驅使,實在是太掉身價。
屠夫笑道:“小道姑心眼多,看來修道不到家,修的都是心眼。老家夥隻是欠了人情,要償還人情債,談不上什麼使喚不使喚。隻要你答應將書庫交給老家夥,老家夥也甘願聽你使喚一次。”
“卻不知前輩是欠了哪位高人的情?”朱雀不動聲色,道:“能讓前輩欠下人情債,那人可著實不簡單。”
屠夫卻是衝著廊道叫了一聲:“過來吧。”
此言一出,秦逍等人心下又是一凜,暗想原來廊道還有人。
秦逍心中苦笑,本以為隻是朱雀帶著自己過來書庫一觀,誰知道竟然被這麼多人尾隨在後,小師姑率先跟來,這後麵又有屠夫尾隨,眼下還有人在後麵,當真是越來越熱鬨。
卻見得一道身影緩緩走進來,來人一身道袍,道袍卻掩飾不了那婀娜的身段,見到來人,秦逍大驚失色,卻是看得清楚,來者不是彆人,竟赫然是洛月道姑。
他在無量小島與洛月道姑相遇,本以為是故人相逢,但洛月道姑的反應卻出乎秦逍的預料。
洛月竟似乎忘記了兩人在杭州的交情,非但沒有故人相逢的喜悅,反倒是欲置自己於死地,著實讓秦逍感到匪夷所思。
無量島上的洛月道姑,與當初在杭州遇見的那位竟是判若兩人。
此刻洛月道姑突然現身,秦逍更是駭然,心想這洛月道姑怎會與屠夫有交情?
屠夫竟然為了洛月道姑,親自出麵,向天齋索要書庫,這屠夫又欠下了洛月道姑什麼人情?
小師姑並不認識洛月,上下打量,顯出狐疑之色,倒是朱雀瞧見洛月,花容變色,眉頭蹙起。
“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恩怨怨,老家夥管不著。”屠夫道:“不過這小月兒既然想要藏書庫,老家夥隻能用這張老臉說個情。”看向朱雀道:“小道姑,這書庫自此之後就歸小月兒所有,你這邊有什麼條件,儘管說來,隻要老家夥能辦到,自然幫你達成所願。”
朱雀歎道:“屠夫前輩原來是為她而來?”
“為誰不重要。”屠夫道:“老家夥既然出麵了,小道姑總不會連老家夥的臉麵都不顧?”
屠夫雖然倚老賣老,不過秦逍也清楚,屠夫的人情,那也算得上是價值連城。
屠夫既然承諾答應一個條件,以他大宗師的實力,確實能做到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洛月道姑不看小師姑,卻是看向秦逍,那雙漂亮的眼眸子,竟然顯出冷厲之色。
秦逍皺起眉頭。
這樣冷厲的眼神,在杭州的時候,根本不可能從洛月道姑眼眸之中出現,杭州的那位洛月道姑,雖然性情恬靜,可是待人溫和,心地也是良善,否則也不會出手救治紫衣監陳曦。
秦逍實在不明白眼前這位洛月道姑為何會對自己如此敵視,就像是結下了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但在他記憶之中,自己似乎與這位洛月道姑沒有任何的仇怨。
如果不是因為之前三絕師太在她身邊,秦逍甚至懷疑眼前這人根本不是杭州見到的洛月道姑,隻不過樣貌相同而已。
朱雀猶豫了一下,終是歎道:“屠夫前輩親自出麵,晚輩若是拒絕,那就是不識抬舉了。”向洛月道姑道:“書庫之內,尚有幾處機關,你隨我來,我幫你將機關封住。”
洛月道姑也不猶豫,微微點頭。
“屠夫前輩既然欠下天齋一個人情,那麼天齋若有什麼難處,到時出口請求,還望前輩能夠相助。”朱雀道。
屠夫笑道:“老家夥言出必行,小道姑放心就是。”卻是直接走到角落處,一屁股坐下,從懷裡掏出一隻小布袋,伸手掏了一小把炒黃豆在手裡,丟進嘴巴,道:“你們趕緊把事辦了。老家夥一夜沒睡,要找個地方養養精神。”一邊嚼著炒黃豆,一邊打了個哈欠。
他席地而坐,整個人也是頗為邋遢,實在難以讓人相信此人乃是一位大宗師。
秦逍倒是有些詫異,本以為朱雀不會如此輕易答應,但卻還是最終妥協。
不過想想也是,事到如今,麵對一位大宗師,又如何拒絕?
即使拒絕,又有何用?
屠夫現在是好言好語,可是如果真的拒絕,這老家夥未必不會翻臉。
屠夫一人就足以應付三位大天境,更何況還有洛月這位大天境,一旦動手,秦逍這邊根本不可能是對手。
既然明知一旦動手必輸無疑,還不如痛快答應,如此一來,還讓屠夫欠下一個人情,到時候向他提出一個苛刻的要求,多少挽回一些損失。
朱雀取了先前進來時候拿著的那支火把在手,率先往那道石門裡麵進去,洛月跟在後麵,走出幾步,朱雀卻是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秦逍,猶豫了一下,終是道:“屠夫前輩,我答應過秦逍,讓他進書庫挑兩本武譜。既然有言在先,晚輩不好失信,不知能否讓他進去觀摩一番?”
“反正那裡麵多得是,小月兒,你讓他進去挑幾本。”屠夫道:“人家小道姑講情麵,咱們也要講情麵。”
朱雀不等洛月說話,已經道:“多謝前輩。”
洛月轉身看了秦逍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麼。
“你要不要進來?”朱雀向秦逍問道。
秦逍也不猶豫,點點頭,看了小師姑一眼,小師姑立刻道:“朱雀,反正這書庫馬上是彆人的,我也進去瞅瞅如何?”
朱雀沒有說話,既不答應,也沒有拒絕。
小師姑立時跟著秦逍往書庫裡去。
“前輩要不要一同進來看看?”朱雀問道。
屠夫搖頭道:“老家夥一看到書籍,這腦袋就痛。小道姑,你們幾個可聽好了,進了書庫,你們可彆仗著人多欺負小月兒。她要是受了委屈,老家夥可要生氣了,到時候這把殺豬刀把你們的心臟都剜出來。”
朱雀立刻道:“晚輩不敢。”
“小月兒,你儘管進去瞅瞅。”屠夫向洛月道姑道:“這書庫歸你所有,我在外麵守著,他們不敢欺負你。”靠在石壁上,悠閒自得地嚼著炒黃豆。
秦逍看在眼裡,心想屠夫稱呼洛月為“小月兒”這自然是長輩對晚輩的昵稱,看這情勢,洛月道姑和屠夫的關係竟然極是親密,卻也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淵源。
猛然間心下一凜。
洛月道姑年紀輕輕,卻能修成大天境,即使天賦過人,也必然需要明師引導。
難道洛月道姑竟然是屠夫的弟子?
想到這裡,秦逍便感覺後背發涼。
洛月道姑對自己充滿敵視,如果她真的是屠夫的弟子,會不會仗著屠夫做靠山,真的要取自己性命?
麵對屠夫這位大宗師,如果他真要取自己性命,自己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朱雀舉著火把走在最前麵,洛月緊隨其後,秦逍和小師姑也跟在後麵,進入石門之後,是一條狹長的通道,往前走出不到二十來步,就出現一道月洞門,並無石門,直接通入到室內。
幾人先後走進石室之內,朱雀用火把點燃了石壁上的幾處油燈,燈火之下,秦逍才發現這裡竟然是一處極其寬闊的石室,貼著周圍一圈,在岩壁上直接雕琢出了七排書架,除了入室的石門這邊,其他七個方向各有一排書架,整個石室一圈,卻是八邊,那分明是按照八卦打造。
石室正中間,擺放著一張石床,距離石床不遠,卻有一隻小石台,左右各有一張石凳,而小石台上線條密布,秦逍湊近之時,立時就看出是在這石台上雕刻了棋盤,地上還擺著兩隻玉製棋盒,裡麵放滿了棋子,顯然是閒來無事之時,在這裡可以對弈。
幾人進來之後,朱雀依然站在月洞邊上,其他三人則是進入到石室內部。
秦逍見到七排書架上擺滿了各類書籍,心知這裡麵每一本書籍都是不簡單,要麼是武譜,要麼是道家經典,尋常書籍,肯定也沒有資格進入這藏書庫收藏。
每排書架的正上麵,卻是雕刻有字跡,有的寫“劍譜”,有的寫“刀譜”,有的寫“道經”,亦有寫“掌譜”,分門彆類,蔚為壯觀。
秦逍掃了一圈,尋思著這一排書籍從上到下有四檔,每一檔就算隻有一百本武譜,加起來也有四百本,這其中以“刀譜”居多,亦可見江湖上練刀之人眾多,各類刀法也是浩瀚如煙,這裡麵兩三百本刀譜,肯定都是有些名氣的刀法。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奇怪之事,江湖門派雖然都有鎮門之寶,但自然不可能隻有一門武學。
一些曆史悠久的門派,曆代高手創下的武技都會傳承下來,各種武學加起來,少一些的十幾門武功,多一些的上百種武技也不是罕見之事。
大浪淘沙,許多門派已經淹沒在曆史之中,而新的門派也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古往今來,各類武學當真是多如牛毛。
秦逍知道,任何一個門派能從這書庫之中獲取幾本武譜,那就足以讓本門實力突飛猛進。
洛月竟然借屠夫之手,要將這書庫裡的武譜儘數占有,她的目的何在?
念及至此,忍不住扭頭看向洛月,卻見洛月也正冷冷盯著自己。
“師尊若知道有今日,隻怕不會讓你活下來。”忽聽朱雀淡淡道:“你真的以為有了屠夫做靠山,就能為所欲為?”
秦逍循聲看過去,隻見到朱雀正盯著洛月,神色冷漠。
洛月卻是淡淡道:“你是否覺得我還欠他的?我欠他的已經還清,他既然不在了,我自然也該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此言一出,秦逍身體一震,眉頭緊鎖。
這一問一答,就已經證明洛月和朱雀早就相識,而且洛月與道尊的關係不淺。
“這是師尊一生心血。”朱雀淡淡道:“我此番回島,本就有打算,要麼天齋保住書庫,若是無力保護,那就將它徹底摧毀,絕不會讓彆有居心之輩得到。”
洛月淡淡道:“你若毀了書庫,你們也就走不出這藏書庫。”
“不錯。”朱雀唇角竟然泛起一絲淺笑,道:“我沒有想過走出書庫,不過你同樣也出不去。即使要死,你也要為我們陪葬,而且我們也不會死在屠夫手裡。”
洛月警覺起來,道:“你什麼意思?”
朱雀並不多言,抬起手,一掌拍向了身邊的石壁,隻聽得“哄”一聲響,石壁一塊竟然凹陷下去,也就在此時,就聽得一聲巨響,從那月洞門的頂端,一道石門轟然落下,瞬間便將洞口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