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的黑森林曾經一度是錫勒汗王的獵場。
錫勒王國發源於黑森林,建國之路就是從征服黑森林諸部落開始,隨著國力強盛,逐漸向東擴張到漠東草原,甚至一度意欲繼續東進征服整個大漠草原。
但錫勒國的擴張計劃,最終被渤海人所阻斷。
渤海國的地域雖然比不得錫勒國廣袤,但資源更豐富,而且組織力更強。
蝸居渤海半島的渤海人在實力達到巔峰之際,開始向外擴張。
西邊是強大的大唐帝國,而且當時也正處於強盛之時,所以渤海人隻能向北,與錫勒國爭奪黑森林的控製權。
錫勒國向東擴張的計劃由此停滯,調轉頭來應付渤海人的進犯。
雙方在黑森林拉鋸多年,大唐似乎也願意看到兩國的消耗,至少當時的大唐帝國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兩國為了黑森林大打出手。
兩國之爭,雖然渤海人一度打下大片黑森林,但每次都會被錫勒國卷土重來,將丟失的地域重新奪回去,如此拉鋸十數年,隨著錫勒國因為內部的爭鬥導致王國一分為三,渤海人趁勢拿下了黑森林東部大片區域。
隻是林中部落堅韌異常,而且自錫勒王國分裂出來的步六達部實力依然不弱,比之渤海人也更擅長林中作戰,雙方繼續廝殺數年,最終都是精疲力儘,渤海人固然無法繼續向西進襲,步六達卻也無力收服失地。
也自此之後,黑森林被分成了兩塊,分彆成為東林和西林。
兩國最終經過長時間的談判,最終達成了和議,罷兵休戰。
東林在名義上還屬於步六達的疆域,但東林諸部實際上卻成為渤海人的附庸,每年需要向渤海繳納賦稅,渤海也派出兵馬駐紮在東林,修建堡壘,更是派出官員治理,欲圖將東林完全消化,徹底融入渤海版圖。
控製東林之後,渤海人信心大震,開始騷擾大唐東北邊疆,但卻因此招來了滅頂之災,大唐曆史上最榮耀的武宗東征開始。
渤海被征服之後,步六達撕毀和約,趁渤海被大唐征服之際,迅速收回了大片失地,渤海在黑森林全麵撤退,直到淵蓋建一統渤海之後,開始卷土重來,掏出當年的和約,師出有名地向北發起攻勢。
步六達對東林諸部落的統治並不比渤海人寬鬆,而且渤海在東林尚有根基,恩威並施,短短數年時間,已經蠶食了東林大片領土。
好在步六達與遼東軍的關係極為親近。
武宗皇帝征服渤海之後,周圍諸部都是向大唐派使臣服,主動要成為大唐的屬國,步六達便是其中之一,畢竟向大唐稱臣,不但可以免於大唐的兵鋒,而且能與大唐通商,甚至在出現紛爭的時候能得到大唐派使調停,自然是利大於弊。
安東都護府實際上就成為大唐與周圍諸部往來的治所,隨著遼東軍逐步擁有了控製東北的實權,周邊諸部對遼東軍自然是敬畏有加。
步六達不但要防備賀骨和真羽兩部的攻勢,還要應付渤海人的步步緊逼,為了得到遼東軍的庇護,私下裡與遼東軍走得極近,待得汪興朝坐上大將軍位置後,步六達暗中更是不惜重金討好,而這種關係一度很是隱蔽,甚至不為許多人知曉。
也正因如此,當初遼東軍配合步六達演了一出好戲,誘騙真羽攻打步六達,最終卻中了埋伏,而遼東軍坐山觀虎鬥,導致真羽損失慘重,兩位塔都戰死沙場。
如今錫勒三部之中,步六達是遼東軍的鐵杆盟友。
與另外兩部以汗王稱呼首領不同,步六達控有當年錫勒王國發源之地,自視為錫勒王國唯一正統傳承,所以步六達的首領被稱為單於,以示與其他兩部的不同,而且在單於之下,封有兩位大漢,分彆為東林汗與西林汗。
如此也就是向天下表明,單於是汗王的首領,真羽汗與賀骨汗在地位上處於步六達單於之下。
曆代東林汗都是出自步六達部,必須是單於的血親,從來都是由單於指定人選,道理很簡單,步六達最強大的不死軍,都是由東林汗統帥,隻要將不死軍牢牢抓在手裡,步六達族的地位就穩如泰山。
西林汗則是單於的智囊,雖然沒有兵權在手,但卻能夠得到大片的封地,而且協助產於處理部族大小事務,也是實權人物。而這個職位,則是由部族大會商議,得到諸部首領共同推舉。
雖然黑森林被渤海人占去近半,但步六達部依然控有廣袤的東林,在這片廣袤的森林之中,專門劃出了一片林場,平時任何人不得進入這片林場狩獵,隻因為這是專門提供給步六達單於狩獵的獵場。
森林中的部族以狩獵起家,從上到下老老少少都擅長箭術,人們對步六達人的評價很簡單,那就是天生的箭手。
步六達人以擅長箭術為榮,而且一位單於是否能得到大家的敬畏,首要的條件便是其箭術是否精湛,如果單於的箭術了得,也就能在他讓他更具威嚴,否則很容易會部族上下心中嗤笑,威嚴削弱。
是以曆代步六達單於從小就開始學習箭術,就如同中原的皇帝需要學習治國之策,單於一定要讓自己成為部族之中最強的神箭手。
“嗖!”
一支利箭如同流星般暴射而出,正中一頭野豬要害,野豬中箭之後,凶惡異常,拚儘力氣向著箭手衝過去,隨後又是連續兩箭,野豬終是堅持不住,倒在地上。
幾名皮革裝束的勇士手持彎刀,靠近過去,見到野豬尚有氣息,兩人上前按住,在一陣歡呼聲中,那名射中野豬的年輕箭手將手中的弓箭遞給身邊的衛士,快步過去,邊走邊從腰間拔出一把鋒銳的短刀,到野豬邊上單膝跪下,一刀捅入野豬的要害,等到野豬沒了動靜,這才乾脆利落地割下了野豬的一截鼻子,抬臂舉起,又是一陣歡呼聲響起。
此時此刻,誰又能不為塔都歡呼?
年過六旬的單於步六達婁在一眾護衛的簇擁下,頭戴皮帽,腰纏虎皮裙,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的繼承人。
割下獵物的鼻子,這是步六達人的傳統。
上陣與敵交鋒,在擊殺敵人之後,將其鼻子割下收進腰間的皮袋子裡,戰後那些鼻子不但是榮耀的象征,也是領取賞賜的憑據。
塔都步六達章走到單於麵前,單膝跪下,橫臂一禮,隨即雙手捧著野豬鼻子,敬獻單於。
塔都臉上滿是得意之色,但單於看上去卻並不如何驚喜,反倒是皺著眉頭,臉色有些難看,並沒有收下塔都的獻禮。
忽然間單於握緊手中的鞭子,兜頭朝著塔都揮了下去,周圍眾人都是大驚失色,塔都也是變色,卻動也不動,並無閃躲。
鞭子抽在塔都的頭上,雖然沒有使出全力,卻也是讓塔都的腦門上出現了一道血痕。
“單於......!”單於邊上一名五旬老者急道:“求單於不要發怒。”
“你是否覺得很榮耀?”單於盯著塔都,冷冷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塔都有些茫然,隻是低下頭。
單於卻是看向不遠處那名拿著塔都長弓的護衛,伸手過去,那護衛急忙上前,呈上長弓,單於接過長弓,雖然年事已高,但動作卻很迅速,瞬間就已經從邊上一名護衛背負的箭盒之中取了一支利箭,彎弓搭箭,拉滿弓弦,箭矢對準了跪在自己身前的步六達章。
眾人悚然變色。
“你的敵人並沒有徹底死去。”單於道:“隻要他還有一口氣,你就不應該拋棄自己的弓箭。”
此言一出,塔都終於明白過來。
他射中野豬之後,很是興奮,將長弓丟給護衛,自己則是拿著短刀上前,捅死野豬,割下了鼻子。
單於的意思很明白,野豬就等於是戰場上的敵人。
三箭雖然都例不虛發,射中了野豬的要害,但野豬並沒有斷氣哦,這種情況下,自己不可急著棄弓。
“我對天神立誓。”塔都抬起頭,肅然道:“我的敵人隻要還有一口氣息,我絕不會放下自己的弓箭,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錯誤。”
單於聞言,神色緩和,緩緩收弓,這才將弓箭交給手下人,伸手正準備接過野豬鼻子,卻聽得後麵傳來焦急的叫聲:“單於,單於.....!”
單於卻是很淡定,拿過野豬鼻子,直接放入腰間的皮袋子裡,這才回轉身,隻見數人過來,到得近處,齊齊單膝跪下,橫臂於胸行禮,一人恭敬道:“單於,遼東大將軍派使前來求見,正在行營那邊等候,西林汗正陪伴他一起。”
眾人都是麵麵相覷,單於氣定神閒,道:“使者帶了多少人過來?”
“數十人之眾。”手下人稟報道:“拉了數量大車過來,車上載滿了箱子。”
方才勸說單於的那老者道:“單於,遼東軍看來是有事要求我們去辦了。”
“回營地。”單於也不廢話,領著眾人向行營歸去。
行營設在林外的一片空曠之地,這裡距離步六達汗帳也有上百裡地,不過是臨時的營地,遼東軍的使者不在汗帳等候,卻直接跑到這邊來相見,肯定是十分焦急。
回到營地,塔都隨著單於直接來到營地中心的大帳,瞧見大帳外停著四五輛馬車,每一輛馬車上都放著幾隻大箱子,卻也不知道箱子裡到底是什麼裝了什麼。
車輛周圍,都是唐軍裝束的兵士,四五十人之眾,不過看上去頗有些懶散,三五成群低聲竊語。
單於尚未進大帳,就見不遠處的一頂帳篷魚貫而出幾個人,單於隻是衝著那邊微微點頭,徑自入帳,塔都跟隨入賬,很快,便見到西林汗圖羅赫領著兩名唐國使者走進大帳內,一起向已經坐下的單於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