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和劍穀的淵源,知道的人鳳毛麟角,但劍穀的內劍功夫,知道的人卻並不少。
巴山在江湖上存續上百年,雖然最早隻是一隅之地,但門派之中也曆來出現不少劍道好少,多少年下來,雖然不曾領袖江湖,但根基深厚,在江湖上也是有一席之地。
待得出現了驚才絕豔的前任掌教,按理來說,巴山也該厚積薄發,成為天下第一劍派,但偏偏這世間卻出現了一位劍道神聖,無論是在修為還是在劍道之上,都是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其下六大弟子也都是天賦異稟的奇才,如此一來,巴山就隻能屈居於劍穀之下。
雖然多少年來,巴山一直都是行事低調,但對劍穀和天齋卻都是死死盯著。
從某些角度來說,巴山甚至比劍穀自身還要了解他們。
劍穀的內劍功夫,可說是震驚天下。
以氣化劍,是劍神親創,而且以此為根,創下了三門內劍功夫。
這是江湖上從未有過的劍術,也是令天下劍客為之神往的原因。
顧涼亭雖然領著數名巴山劍客前來東北,但知道朱雀的實力,其實並沒有真正的把握能夠擊敗朱甚至誅殺朱雀,他所依仗的底氣,實際上就是精心設計的襲殺之局,這中間重明鳥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果一切順利,前後同時發起襲擊,朱雀絕無生還可能。
本來他的計劃眼看就能實現,孰知秦逍竟然使出內劍功夫,這不但出乎顧涼亭的意料,卻也是讓他的計劃功虧一簣。
重明鳥腹中被匕首紮入,而且胸口被朱雀一掌拍中,那一掌看似柔軟,但無堅不摧,重明鳥的胸骨已經斷裂,巨疼鑽心,根本無法起身,他強忍劇疼,抬手向顧涼亭道:“給.....給我解藥,快......快給我解藥.......!”
秦逍擊開顧涼亭長劍,見得朱雀安然退到牆邊,心中微寬,聽得重明鳥驚恐無比地向顧涼亭索要解藥,先是一愣,但瞧見紮入重明鳥腹間的那把匕首,立時明白過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把匕首肯定是淬有劇毒。
重明鳥本是想以匕首襲擊朱雀,隻要刺入肌膚,就算不能給予致命一擊,卻也能夠讓朱雀立時中毒。
但他卻沒有想到,朱雀反應迅速,手腕了得,匕首沒能刺中朱雀,卻反被朱雀刺入他府中,如此一來,匕首上的毒性自然就侵入到他的身體裡,此時向顧涼亭求藥,也是理所當然。
但由此卻也可以證明,匕首是顧涼亭交給重明鳥,而且告知重明鳥匕首淬有劇毒。
秦逍方才見此人劍術了得,算得上是頂尖劍客,對他的劍術倒也有幾分讚賞,但知道這人竟使出如此下三濫的手段,對他的讚賞蕩然無存,隻覺得如此手段卑劣的小人,實在是令人厭惡。
“對不住。”顧涼亭看了重明鳥一眼,搖頭歎道:“忘記告訴道友,這匕首上的毒藥雖然是我親手所淬,但......既要毒殺敵方,怎會留有退路?我也沒有解藥。”
重明鳥駭然道:“你......你說什麼?”
“此毒無藥可解。”顧涼亭表示歉意道:“是我對不住道友了。”
“你要害死我?”重明鳥臉色慘白,拚力想要爬起身,但胸骨斷裂,痛苦不堪,根本無力起來,指著顧涼亭道:“顧.....顧涼亭,若是......若是我死在這裡,大......大統領不會饒過你.......!”
秦逍聞言,心下冷笑,這一句話就暴露出,無論是重明鳥還是顧涼亭,都是奉了澹台懸夜之令前來。
大統領自然是指龍鱗禁衛軍大統領澹台懸夜,此人掌握了京畿,到現在還沒有給自己加官進爵,倒也很客氣。
重明鳥投靠澹台懸夜,成為他的走狗倒也是意料中事,但巴山劍派卻聽從澹台懸夜的吩咐,倒是讓秦逍微有些詫異。
不過他心中很快也就明白,巴山劍派和澹台懸夜走在一起,自然不是因為巴山劍派拜服在澹台懸夜腳下,雙方肯定是有著私下交易,至少在東極天齋這件事情上,澹台懸夜和巴山劍派有著共同的目標,那就是剪除天齋。
顧涼亭顯然對澹台懸夜沒什麼忌憚,淡然一笑道:“你學藝不精,與朱雀仙姑同出一門,她是女流之輩,你卻根本不是她對手,非但沒能傷她分毫,反倒被她所傷。是了,我記得離京之前,你還信誓旦旦向澹台保證,必能將朱雀仙姑的首級帶回去,如果澹台知曉你非仙姑一合之敵,這樣的無能之輩,想必他也不會留在身邊了。”
“你.......!”重明鳥怒不可遏,但馬上扭頭看向朱雀,哀求道:“大師姐,你......你精通醫道,求你......求你救我性命......!”
朱雀雙手十指互扣,橫於胸前,輕袍在風中飄起,出塵脫俗,斜瞥了重明鳥一眼,淡淡道:“澹台謀害師尊,你淪為他的走狗,自絕於天齋,你非天齋門徒,我又如何是你大師姐?”
她的語氣不重,但寒意凜然,決然無比。
秦逍心中感歎,他雖然知道天齋門徒之間算不上親密,甚至有些爭鬥,但畢竟同出一門,重明鳥今日不顧同門之誼,竟是突襲朱雀,甚至所用匕首淬有劇毒,那是鐵了心要致朱雀於死地。
重明鳥如此狠心,朱雀看上去波瀾不驚,但內心自然是絕望至極。
“我沒辦法.......!”重明鳥嘶聲道:“大師姐,我要保全天齋,隻能......隻能虛與委蛇。我們自幼相識,同出一門,大師姐可.....可還記得小時候教授我們唱歌,我.....我還能唱.......!”扯著嗓子道:“明鏡......應缺,皎若雲間......雲間月落年......年華.......!”
他雖然想以幼時歌調來引起朱雀同情,但五音不全,詞調斷斷續續,而且兩隻手卻已經開始在身上四處抓撓,顯得痛苦不堪。
朱雀看也沒有看他,閉上眼睛,但秦逍卻分明看到她的手微微顫動。
“......朱弦未......未斷,五色......五色淩素青玉.......青玉案間........!”重明鳥聲音發顫,猛然“啊”的大叫,慘聲如嚎:“好癢.......我要死了......!”竟是扯掉衣衫,露出上身,十指拚命在身上撓抓,隻是片刻間,身上滿是自己抓出的血痕,他似乎根本感覺不到疼痛,越抓越凶狠,鮮血從肌膚中滲出,一條條血痕直向外溢出鮮血,隻是片刻間,渾身上下已經是鮮血淋漓。
秦逍看在眼中,也是駭然,知道重明鳥此時承受的痛苦難以言表。
如果朱雀反應不及,秦逍知道現在重明鳥的模樣就是朱雀的下場。
“大師姐......大師姐.......!”重明鳥此時根本無法再唱,抬手向朱雀那邊虛空抓著,似乎是將朱雀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想要抓住這根稻草死裡逃生,但朱雀閉著眼睛,始終不動。
很快,重明鳥身體往前一耷拉,兀自抽動,有氣無力地叫了兩聲,便不再動彈。
顧涼亭回身看了同門弟子,眼角跳了兩下,卻沒有輕舉妄動。
朱雀聽得重明鳥沒有聲息,這才睜開眼睛,扭頭看過去,隨即緩步走上前,蹲下身子,將重明鳥怪異的姿勢放好躺下,隨即拿起地上被重明鳥撕下的一塊碎衣片,拿在手中,輕輕擦拭重明鳥臉上被抓出的幾道血痕。
顧涼亭此刻卻是向身後的弟子做了個手勢,七名弟子緩步後退,顧涼亭卻也是不動聲色向後退,隨即轉身便要離開,還沒走出兩步,朱雀的聲音已經響起:“你們要走?”
顧涼亭回過身,倒也保持鎮定,含笑道:“既然仙姑不願意隨我們回島,我們也不想強求,就此彆過。”
“你們山高路遠來到這裡,目的沒有達成,就這樣放棄了?”秦逍冷笑問道。
他心中明白,方才一擊失手,顧涼亭就已經沒有必殺朱雀的機會。
雖然巴山弟子一個都沒有死傷,可是顧涼亭顯然不是蠢人,知道接下來麵對的是兩位高手,朱雀的實力自不必說,天齋首徒當然不是善輩,最要命的是顧涼亭竟發現秦逍與劍穀有淵源,而且能打出內劍,這當然更是勁敵。
巴山弟子被劍穀壓製幾十年,骨子裡對劍穀就存有陰影。
內劍乃是劍道王者,在天下劍客心中,能夠使出內劍的絕對是當世最強的劍客。
一位天齋首徒,一位劍穀劍客,顧涼亭就算實力出眾,麵對這兩大高手,心中已經發虛,顯然不敢正麵對決。
顧涼亭微笑道:“重明鳥道友失手自害,朱雀仙姑似乎很傷心,這時候再談下去,反倒是不近情理。今日就到此為止,過上幾日,我們再來拜會。”微微一點頭,道:“就此彆過!”
他故意說重明鳥是失手自害,顯然是擔心朱雀將這筆賬算在巴山的頭上。
如果隻有朱雀一人,巴山弟子倒未必不敢放手一戰,隻是秦逍這位高手在場,雖然秦逍隻是打出一道內劍,但窺一斑可知全豹,顧涼亭知道秦逍恐怕被朱雀更難對付,這時候還是不要招惹這兩人為妙,否則包括自己在內的幾名巴山弟子,未必能走得出廣寧城。
“你們走不了。”朱雀的聲音淡淡響起:“重明鳥死了,他就還是天齋的人。”抬起手,一道寒光如電般暴射而出,正是先前刺入重明鳥腹間的那把匕首,這時候化作一道箭矢射向了顧涼亭。
顧涼亭反應迅速,長劍出手“叮”的一聲響,劍鋒擊在匕首上,顧涼亭隻覺得手臂一陣酥麻,心中吃驚,手腕旋轉,劍鋒畫了一個圈,化解了匕首上的力道,那匕首隨即落在地上,鋒刃直入地麵。
顧涼亭手持長劍,後退兩步,抬頭看向朱雀,心下駭然。
他知道自己的劍術了得,反應速度應該也不在朱雀之下,但朱雀的內力修為,顯然在自己之上,如果比拚內力,自己萬不是朱雀的對手。
“殺死他的是這把匕首。”朱雀緩緩起身,凝視著顧涼亭,平靜道:“這把匕首是你的,所以你該償命。”
顧涼亭神色一凜,握緊長劍,“嗆嗆”聲響起,卻是他身後的七名巴山弟子同時拔劍出鞘,身形閃動,已經呈扇字形列陣在顧涼亭周圍,空氣中頓時升起一股寒意。
“師尊很早以前就有過明令。”朱雀道:“天齋弟子即使犯錯,也隻能由天齋自行處置,天齋有自己的律條,觸犯者將以天齋的律條處置。這天下沒有人有資格懲處天齋弟子,誰要是殺死天齋弟子,就隻能以性命賠償。”一雙美麗的眼眸凝視顧涼亭,緩緩道:“你們巴山應該早就知道這個規矩,所以你覺得你今日是否能安然離開?”
秦逍見朱雀神情,知道這位影姨已經是動了殺意。
她要顧涼亭以命償命,在秦逍看來,固然是不想讓重明鳥就這樣白白死去,還有一個重要的緣故,就是要守衛天齋的威嚴,說到底,朱雀是要讓天下人知道,道尊雖死,但天齋猶在,沒有道尊庇護,天齋同樣不可為人輕犯。
顧涼亭眼角微微跳動,但馬上大笑起來,道:“朱雀仙姑,你是否太過自信了?我們既然千裡迢迢來到東北,難道是為了自尋死路?你的實力了得,我很欽佩,不過兩位若真想留下我們,隻怕沒那麼容易。”看向秦逍,竟是勸道:“秦爵爺,你與劍穀有淵源,我們不與你為敵。你如今坐鎮遼西,兵多將廣,前程無量,實在沒有必要卷入道門紛爭。恕我直言,與巴山為敵,對爵爺實在是沒有任何好處,還請爵爺不要插手道門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