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信所部的動作,自然很快就傳到了廣寧。
郡尉府側廳之內,牆壁上懸掛著一副簡單的地圖,宇文承朝此時正在向眾人介紹情況:“鬆水河北岸有一處駐馬坡,去往黑山的道路就是從駐馬坡附近經過。宋世信率領五千兵馬出順錦城,經過駐馬坡,留守了一千人馬,有韓潁統領。”看向在場眾人,介紹道:“霍郡丞先前也和大家說過,宋世信是皇甫雲昭手下悍將,這韓潁乃是宋世信的小舅子。”
“韓家原本不屬於遼東係,是遼東軍的世家豪族。”霍勉之起身道:“不過韓家與宋家結了親,韓潁年紀輕輕便在宋世信手下當差,宋世信因為後院關係,對這位小舅子卻是十分的照顧。”
秦逍笑道:“據我所知,遼東軍中的裙帶關係不在少數。”
眾人都是笑起來,宇文承朝才繼續道:“韓潁留守駐馬坡,派人在附近強征勞力,要在駐馬坡修建營寨。”手指滑動,道:“駐馬坡往西不到十裡地,乃是一片茂林,正好為他們所利用。韓潁所部在駐馬坡落腳之後,順錦城那邊也派出了不少匠人,而且結隊運輸石料等物資,明目張膽地要在駐馬坡建營。”
“郡尉大人,如果韓潁真的在駐馬坡建成營寨,局麵可就有些麻煩了。”在場諸人中,校尉褚華起身道:“卑將對那一帶頗為熟悉。自遼西前往黑山,有三條道路可行。一條是繞道天脊山,這條道路地勢崎嶇難行,而且路途甚遠,要繞半個圈子。第二條便是出遼西進入營平郡境內,順著官道東行,而後折向北邊,經過鬆水河,可以一路往北直抵黑山。最後一條道路,是一路東行到順錦城下,經過順錦城往北,再回轉向西北方向,路途比之天脊山那條道更遠。這三條道路之中,距離最短也最順暢的便是鬆水河這條路。”
宇文承朝點頭道:“正是。”
“可是如果韓潁駐兵駐馬坡,也就控製了鬆水河上的鬆水橋。”褚華神色凝重:“從遼西運往鬆陽草場的糧草裝備,都要經過鬆水河,過橋之後,糧道距離駐馬坡不過幾裡之遙.....!”
宇文承朝道:“諸位,褚校尉的擔心,我很清楚。他是擔心韓潁駐兵駐馬坡之後,就控製了前往黑山的糧道。實際上韓穎已經在鬆水橋設立了哨卡,目下來往鬆水橋的所有車輛,都需要檢查過哨。他們亮出的理由也很簡單,聲稱盜寇搶掠了長武縣的武庫,有上百件兵器流落在外,所以在剿滅那股叛匪之前,必須對各條要道嚴加盤查。”
“駐馬坡附近有鬆水河可以作為他們的水源,而且駐馬坡地勢頗高,建營紮寨,屯兵千人並不難。”秦逍也終於開口道:“他們選擇此地屯兵,是早有算計的。”站起身,走到地圖邊,緩緩道:“褚校尉方才說過,前往黑山有三條道路,而遼東軍對此自然清楚,這次他們出兵,目的其實很清晰,就是要切斷鬆陽草場與遼西這邊的聯係,截斷糧道。”
宇文承朝道:“韓潁在鬆水橋設哨卡,控製了鬆水橋。宋世信率領四千兵馬進了長武縣,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就在這兩天,他們會以剿匪的名義移師天脊山,之前他們就已經對外放風,聲稱襲擊長武縣衙的那股匪寇藏匿於天脊山,是真是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這個借口,他們便可以屯兵天脊山。”看向褚華,笑道:“所以想要繞行天脊山這條路向黑山運送糧草,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二當家陳芝泰這時候忍不住道:“用不著繞道。咱們慢了一步,被他們占了駐馬坡,既然他們想要截斷我們的糧道,我們也不必客氣。”向秦逍一拱手,大聲道:“將軍,你讓屬下帶人殺過去,屬下保證將駐馬坡奪下來。奪下駐馬坡,屬下就帶兵守在那裡,看看誰有本事攔截糧道。”
陳芝泰被宇文承朝委以重任,管著一支千人隊,雖說當初也曾是山上的二當家,手底下也有百來號嘍囉,但如今帶的是有朝廷編製的正規官兵,而且是千人隊。
他一直覺得這是祖墳冒了青煙,自己真的是光宗耀祖,對秦逍自然是感激不已,尋思著無論如何也要立下戰功,以報秦將軍的知遇之恩。
“你先彆說話,有你殺敵的時候。”秦逍知道二當家勇猛有餘智略不足,上陣衝殺肯定不輸於人,但是出謀劃策的時候還是少說為妙。
陳芝泰倒是乖巧,秦逍一說話,他便低頭不敢吭聲。
宇文承朝笑笑,才繼續道:“情勢現在已經很明朗,遼東軍的心思咱們也已經清楚。皇甫雲昭這一手,確實是要切斷鬆陽草場那邊的糧道,但這隻是其用心之一。”抬手在地圖上點了幾下,道:“宋世信四千兵馬駐守天脊山,韓潁在駐馬坡修建營寨,控製鬆水橋......,順錦城這邊,皇甫雲昭手握五千重兵親自坐鎮,大家在這幅圖上也都能看清楚,皇甫雲昭的部署,已經讓遼東軍從三麵圍住了鬆陽草場。”
一直不曾吭聲的趙勝泰終於道:“他們是想先吞掉草場!”
“不錯。”宇文承朝頷首道:“自天脊山出兵,距離草場不過百裡之遙,順錦城距離草場不到二百裡地,鬆水河距離草場甚至不到百裡,這三路兵馬一旦出兵,都能以極短的時間抵達草場,對草場形成致命的威脅。他們暫時不會有所動作,因為顧將軍那邊此刻肯定是嚴陣以待。但皇甫雲昭三路兵馬如果始終這樣部署,草場那邊就等於在頭頂上時刻有一把劍懸著,說不準皇甫雲昭什麼時候就會動手。”
秦逍道:“就在召集大家過來之前,我們剛剛得到消息,順錦城派出了一支糧隊,從車隊的數量來看,至少運送了一萬石糧食,一部分糧食在駐馬坡卸下,剩下的糧食送往了長武縣,以此可以判斷,皇甫雲昭可是準備了持久的打算。”
“將軍,黑山貿易場剛剛開設不久。”霍勉之道:“聽說最近那邊與北邊諸部達成了大量的交易,所需的貨物也正從關內運送過來。”頓了頓,皺眉道:“鬆水河不但是通往草場的必經之路,也是黑山貿易場的必經商道。如果遼東軍從中作梗,堵住了我們的商道,導致貨物無法按時交付,這對貿易場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霍大人言之有理。北方諸部重視諾言,隻要達成了協議,便要如約交付貨物。”秦逍想到真羽部在沒有收到絲綢之前,率先送來七千匹戰馬,由此亦可見錫勒人確實一諾千金,肅然道:“如果沒有按期交付貨物,黑山貿易場的信譽儘失,以後也就不好再與北方諸部做買賣了。”抬手摸了摸下巴,道:“所以鬆水橋不但是草場的糧道,也是咱們的商道,絕不能被遼東軍截斷。”
宇文承朝正色道:“當下要解決的問題,既要保持這條道路的暢通,而且還要解除皇甫雲昭三路兵馬對顧將軍那邊的威脅,最重要的是,解決這些問題的前提,是不能先對遼東軍發起攻擊。”
陳芝泰本來不敢多言,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了,大聲道:“先下手為強,為何不能先動手?”
“道理很簡單,遼東軍和咱們龍銳軍,都是大唐的兵馬。”宇文承朝肅然道:“朝廷既沒有下詔說遼東軍是叛軍,那麼若是我們先行攻擊遼東軍,那就算是襲擊朝廷兵馬,屬於作亂了。東北四郡的百姓雖然對遼東軍心有怨言,可是他們看事情很簡單,誰先動手,在他們眼裡就是反叛,一旦成為叛軍,四郡百姓自然將之視為朝敵。”掃視在場眾人,緩緩道:“我們要在東北立足,就絕不能丟失民心。”
“不能打,難道咱們就乾坐著,眼睜睜看著他們切斷糧道?”陳芝泰有些不甘心,隨即瞧見秦逍正盯著自己看,頓時底下頭,不敢多言。
秦逍掃視眾人,唇角泛起一絲淺笑,道:“今日召諸位前來,就是開始進行部署了。如今的東北四郡,已經成了一張棋盤,咱們要在這棋盤之上與遼東軍對弈。皇甫雲昭率先落子,出手就是狠招,既然如此,咱們也隻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向宇文承朝點點頭,宇文承朝這才從懷中摸出幾隻錦囊,笑道:“這裡有幾隻錦囊,裡麵詳細寫清楚了部署下去的任務。拿到錦囊的人,按照錦囊之中的部署行事,不得有誤。”
眾人都是有些驚訝,宇文承朝卻已經拿起一隻錦囊,沉聲道:“趙勝泰接令!”
趙勝泰立刻起身,上前去接過錦囊,也不急著看,而是握緊在手心中,眉宇之間卻是興奮,知道自己第一個接令,那是秦逍對自己的器重,轉向秦逍,拱手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