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心頭震駭,但神色卻還是淡定,含笑道:“魏總管什麼時候回來的?”
“該回來的時候,自然就回來。”魏無涯輕歎道:“我到了西陵,發現劍穀那邊嚴陣以待,可是找遍劍穀,劍穀六絕卻無一人出現,便知道很可能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搖搖頭,感慨道:“在宮裡待得太久,年紀上了,腦子卻糊塗了。”
小師姑冷笑道:“你果然去了劍穀。”
“你不必擔心。”魏無涯輕笑道:“如果是二十年前,我白跑一趟,總要拿百條人命來發泄心中怒氣。隻是年紀大了,心腸也軟了,我沒有殺害一名劍穀弟子。”
小師姑微鬆口氣,但卻不知道魏無涯所言是真是假。
她當然知道大宗師那種恐怖實力,彆看魏無涯現在神色平靜,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可是這位大宗師一旦出手,小師姑知道自己和秦逍必死無疑。
她在宮內小心翼翼,躲避東極天齋的人,卻萬沒有想到竟然在此遇上內宮大魔頭。
秦逍心中也是迅速飛轉,這魏無涯在這裡等候,自然是對自己和小師姑的行蹤了若指掌,之前在檔案庫倒也罷了,卻不知道這老太監是否跟蹤一起到了酒庫。
他在酒庫之內和小師姑曖昧無比,如果這般事情也被這老太監知道,那就著實尷尬。
隻是他也清楚,如果魏無涯真的想要出手擊殺自己和小師姑,也就根本不會廢話半天,他既然沒有動手,也就證明至少他現在還沒有殺死自己的打算。
他乾脆也走到邊上的一尊石雕坐下,看著魏無涯道:“魏總管,宮裡發生的事情,你老應該一清二楚了。現在皇宮已經被東極天齋控製,澹台懸夜更是利用聖人的名義,排除異己,掌控朝堂,不出意外的話,短時間內,東極天齋就會掌控整個京畿,到了那時,大唐也幾乎是名存實亡了。”
魏無涯隻是看著秦逍,沒有說話。
“你既然回來了,為何還猶豫不決。”秦逍道:“聖人被澹台懸夜掌控,你為何不出手相救?隻要你從澹台懸夜手中救出聖人,局勢就可以扭轉過來。”
魏無涯輕歎道:“你是否覺得大宗師無所不能?”
“那是當然。”秦逍點頭道:“至少在宮廷救出聖人,對大宗師來說並非難事。”
魏無涯淡淡笑道:“普天之下,確實沒有能阻攔大宗師出入的地方。武道中人提及大宗師,都隻覺得是深不可測的存在,以為大宗師無所不能。”搖了搖頭,歎道:“隻是他們忘記了,即使武道修為再高,這具軀體依然是血肉之軀,也要是五穀雜糧而生,大宗師並非天上下凡的神仙。”微轉頭,看向小師姑,淡淡道:“當年令師的修為已經堪稱世間第一人,已經踏出九品境,初入無天境,對凡夫俗子來說,那幾乎與神仙沒有任何區彆,但他那般修為,卻還是死了。”
小師姑花容變色,抬手指向魏無涯,厲聲道:“狗太監,師尊就是被你所害,今日就算死於你手,我也要為師尊報仇。”
“雞蛋碰石頭?”魏無涯笑道:“劍穀六絕,沐夜姬的天賦數一數二,隻可惜你年紀還小的時候,劍神就已經不在人世,無法得到他的親傳。”歎了口氣,道:“以你的資質,若是得到親自傳授,應該早就突破大天境了。”
小師姑冷笑一聲,她雖然恨不得將眼前這老太監碎屍萬段,但知道對方的修為,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魏總管是怕死?”秦逍忽然笑道:“你不敢去救聖人,難道是害怕東極天齋?”
魏無涯含笑道:“東海蓬萊島,東極天齋籌劃多年,招攬八百弟子,這八百弟子受道尊蠱惑,就宛若八百具行屍走肉,對道尊唯命是從,甘願為他赴湯蹈火。京都之變,澹台懸夜一手策劃天齋弟子入宮,這宮內如今少說也有四五百名天齋弟子,遍布各處。”頓了頓,才繼續道:“聖人被澹台懸夜挾持,周圍至少部署了上百名天齋弟子,這些人將宮殿守衛的密不透風,連蒼蠅也難以進入。”
“難道魏總管也進不去?”秦逍笑道:“你剛剛還說,這世間就沒有大宗師去不了的地方。”
魏無涯看了秦逍一眼,喃喃道:“聖人說你聰慧,以雜家來看,卻是愚不可及。雜家要進去,自然是易如反掌,可是要帶著聖人離開,那可就不容易了。聖人萬金之軀,若是受驚,如何得了?”
秦逍明白過來,道:“你老是說,你有法子進去,卻沒有辦法出來?”
魏無涯隻是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老太監,我問你,除你之外,當年還有哪些人參與謀害師尊?”小師姑厲聲問道。
魏無涯怪異一笑,道:“你們連是誰殺死劍神都不知道,還張羅近二十年要報仇,真是可笑啊。”
“我現在在問你。”
“你可知道,令狐長樂踏入無天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不能活。”魏無涯淡淡道:“他是百年來唯一一個突破大天境,進入無天的奇才。隻要他活著,其他大宗師頭頂就懸著一把劍,那把劍隨時都會落下來。”搖頭歎道:“成為大宗師,幾乎是窮儘了每個人一生的天賦和智慧,這條路艱難無比,好不容易爬到山頂,卻發現自己頭頂上還有一把劍,自己一生的心血很可能就會付諸東流,你覺得誰能甘心?”
秦逍心下一凜,記起當初蘇寶瓶之言。
大宗師雖然高高在上,但他們心中的壓力卻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到。
如果出現八品境,距離大宗師一步之遙,大宗師唯恐出現新的大宗師成為自己的威脅,便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之扼殺,所以往往如果一個人真的進入大天境,反會竭力掩飾,暗中修煉。
特彆是進入八品境,八品高手絕不敢將自己的實力向外顯示,在成為大宗師之前,低調行事,甚至不讓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隻是八品境真的要突入大宗師,那也是千難萬難,且不說八品境就已經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即使這世間那些為數不多的八品高手,真想進入大宗師,大半也是無法達成。
如果說八品境對大宗師隻是一種未知的威脅,那麼無天境對大宗師來說就是噩夢一般的存在。
大宗師想要扼殺八品高手,是為了一勞永逸解決後患,而在他們心中,一旦出現無天境,那麼無天境也同樣可以除掉所有大宗師,一勞永逸解決後患。
無天境如何想並不重要,隻要存在,就是大宗師必須鏟除的噩夢。
“你們謀害師尊,是因為恐懼。”小師姑冷聲道:“妖後不是武道中人,她為何要策劃謀害師尊?”
魏無涯怪笑道:“聖人謀害令狐長樂?你是從何得知?你說的沒有錯,聖人不是武道中人,有什麼動機要去謀害劍神?”
“你這話什麼意思?”
“難道你聽不明白。”魏無涯歎道:“策劃謀害令狐長樂的主謀,並非聖人,而是另有其人。”
秦逍搖頭道:“不對。劍神遇害後,是聖人頒下旨意,將劍穀視為叛逆,而且昭告天下,誅殺了劍穀元凶,難道那道旨意不是聖人頒布?”
“我若說聖人是迫不得已,隻怕你們也不相信。”魏無涯搖搖頭,感慨道:“很多事情,並不像你們看起來的那般簡單。”
“魏總管,你既說元凶不是聖人,那又是何人?”秦逍追問道。
魏無涯平靜道:“道尊洪天機!”
此言一出,小師姑立刻笑道:“可笑,真是可笑。你說主謀是洪天機,不覺得可笑嗎?妖後現在被道尊的人控製,你是妖後腳下的忠犬,自然與洪天機勢不兩立。現在將謀害師尊的大帽子扣在洪天機的頭上,倒也真是乾脆。”
“當年江湖有兩大門派為世人所敬畏,東極天齋和西陲劍穀。”魏無涯平靜道:“洪天機還沒有成為大宗師之前,就已經創立了東極天齋,待得他成為大宗師之後,東極天齋自然是無人敢惹,勢力日益強大。對成為大宗師的洪天機來說,東極天齋是他精雕細琢的精品,如此精品,隻有能夠號令江湖,才能讓他心滿意足。”看著小師姑,慢悠悠道:“可是劍穀是所有劍客的聖地。你們那時候還小,有所不知,但凡是練劍之人,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前往劍穀朝拜,若能成為劍穀門徒,更是夢寐以求。而且天下劍客心中都覺得,劍穀有劍神存在,他就是天下劍客的保護神,所以東極天齋雖然在江湖上實力雄厚,諸多門派拜倒其下,但大部分的劍派卻根本不買東極天齋的賬。”
秦逍和小師姑對視一眼,隻聽得魏無涯繼續道:“二十多年前,天齋弟子在江湖上人人畏懼,他們有洪天機做靠山,自然是囂張跋扈。洪天機此人在武道之上確實是天賦異稟,但卻管不好自己門下弟子。”搖了搖頭,道:“雜家沒記錯的話,他門下一個名叫趙圖的弟子與巫山劍派起了衝突,仗著天齋的實力,竟然滅了巫山劍派滿門。本來這種江湖廝殺從來都沒有間歇,不是什麼大事,天齋鼎盛之時,為了立威於江湖,誅殺的也不隻是巫山一派。隻是趙圖的運氣很不好,他帶人誅滅巫山劍派後,還沒走出巫山地界,就碰上了令狐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