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幾人,都是秦逍的老相識。
顧白衣居中而坐,左首是西門浩,右首卻是真羽部的俟斤羊叱吉。
秦逍當初在真羽部之時,與羊叱吉接觸頗多,知道此人十分精明,對真羽烏晴也是忠心耿耿。
“爵爺!”西門浩率先站起來,顧白衣和羊叱吉也起身來,羊叱吉上前兩步,橫臂於胸,顯得異常恭敬:“見過秦將軍!”
秦逍抬手拍了拍羊叱吉手臂,親熱道:“羊叱吉,咱們又見麵了,大汗可好?”
“大汗一切安好。”羊叱吉笑道:“大汗囑咐我向將軍表達誠摯的謝意。”
秦逍笑道:“坐下說話。來,羊叱吉,將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千萬不要拘束。”牽了羊叱吉的手臂過去坐下,又向西門浩含笑道:“西門先生,這陣子可真是辛苦你了。”
西門浩隻是微笑,顧白衣終於道:“將軍怎麼過來了?”
羊叱吉在場,秦逍當然不好將京都有變的事情說出來,笑道:“貿易場已經開設,我是想過來看看情況如何。”
“軒轅校尉號召山上的百姓幫忙建設,大家日夜不歇,木料都是從山上就近砍伐運過去,現在貿易場那邊已經初具規模。”西門浩的心情很好,顯然貿易場那邊十分順利,向秦逍稟報道:“關內的商隊也絡繹趕到,現在已經可以進行小規模的貿易。目前過來的主要是幽州的商賈,據我所知,江南那邊已經有幾十支大型商隊啟程出發,等到他們的貨物抵達,貿易場邊有充足的貨物進行交易了。”
羊叱吉也是感慨道:“秦將軍,你是我們草原人的救星。貿易場毗鄰我們真羽部,中原有句話,叫做近水樓台先得月,真羽諸部受益很大。大汗也已經傳令下去,真羽諸部不再與阜城貿易,至於黑山貿易場進行貿易。”看向西門浩道:“西門先生帶我參觀了貿易場,你們的貨物琳琅滿目,種類眾多,而且價格也很便宜,我們很喜歡。”
秦逍自然知道羊叱吉的心情。
他說的近水樓台先得月,那確實不假,真羽部毗鄰黑山,大唐的貨物送到貿易場,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真羽部,真羽部完全可以在貿易場進行交易,爾後作為中間商,再向距離黑山比較遙遠的其他部族進行貿易,自今而後,真羽部必然會產生一大批商販,其中的利潤自然也是極為可觀。
不過如此一來,真羽部利益所在,在遼東郡和龍銳軍兩者之間,自然會完全投向龍銳軍。
“大唐與貴部的貿易,皆大歡喜。”秦逍笑道:“對了,羊叱吉,這次你是送馬過來?”
“奉了大汗之命,由我前來與貴部交接駿馬。”羊叱吉道:“大汗與將軍約定過,今年最多可向貴部提供兩萬匹戰馬,第一批送來七千匹,年底之前,真羽部保證如數將兩萬匹戰馬全都送過來。”
秦逍看向顧白衣,顧白衣自然明白秦逍想問什麼,含笑道:“這也虧了西門先生。先生知道將軍與真羽部達成了絲馬交易之後,就利用關係在關內搜羅絲綢。江南那邊因為路途原因,無法迅速將絲綢送過來,所以西門先生動用了幽州的人脈,在幽州大量收購絲綢,不出意外的話,三日之內,會有二十萬匹絲綢抵達。”
西門浩忙道:“我連派了幾波人去催促,讓他們加快速度,也許兩天之內就能趕到。”
“不急不急。”羊叱吉擺手笑道:“既然已經有了約定,就不會有問題,大汗信任將軍,我們真羽部所有人也都信任。”
秦逍腦中浮現真羽烏晴的樣容,心中感激,向西門浩道:“西門先生,二十萬匹絲綢送達之後,悉數交給羊叱吉俟斤。”
西門浩沒有任何猶豫,點頭道:“好!”
“將軍,按照約定的價格,這批戰馬隻需要交付十萬匹絲綢。”羊叱吉有些意外,道:“你們要交付二十萬匹絲綢.....!”
秦逍含笑打斷道:“我們沒有交付一匹絲綢,貴部就送來七千匹戰馬,由此可知貴部對我們的信任。信任是相互的,我們這次交付二十萬匹絲綢,就當是先預付給貴部。”
對於真羽部的處境,秦逍心中卻也是很清楚。
草原施行禁馬令數年,遭受打擊最重的就是真羽部,為了部族的生存,真羽部不得不以極低的價格將真羽馬賣給杜爾扈部,可是這樣的生存方法,無疑是飲鴆止渴,真羽部的處境日漸艱難。
這幾年真羽部無法再支撐蓄養大批戰馬的開銷,隻能一再縮減蓄養馬匹的數量,可是如此一來,真羽馬的戰馬日漸減少,隻能是愈發虛弱。
秦逍心中很清楚,真羽部答應與自己進行絲馬交易的最主要原因,並非是因為什麼私交,完全是因為真羽部需要生存下去。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真羽部絕不可能與唐人進行馬匹貿易。
真羽部與杜爾扈決裂之後,自然不可能繼續以低價向杜爾扈部供應戰馬,而鐵瀚為了打擊真羽部,甚至可能阻止草原諸部與真羽進行馬匹貿易,一旦如此,真羽部立時便會陷入絕境。
而秦逍的出現,對真羽部來說簡直是天降救星。
秦逍不但成為真羽部的大主顧,而且給出的價格更是比真羽部預期的高得多,這樣的交易對真羽部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秦逍先交付二十萬匹絲綢,卻也是一箭多雕。
提前預付絲綢,自然更是讓真羽部族對絲馬交易充滿信心,而且對秦逍和龍銳軍更為信任,雙方的關係也就會得到大大的增強。
除此之外,秦逍也知道,真羽部現在是等米下廚。
大唐絲綢甲天下。
絲綢無論是在西域還是大草原,那都是硬通貨,草原人甚至將絲綢稱為柔軟的黃金。
二十萬匹絲綢一旦交付給真羽部,真羽部的財政危機立馬就能得到解決,隻要有這二十萬匹絲綢在手中,真羽部就可以利用絲綢與草原任何一個部族進行交易,無論是糧食還是礦石等等物資,都能夠迅速補充,如此一來,不但可以迅速恢複真羽馬的蓄養數量,而且還能夠增強部族實力。
至少對秦逍來說,如今的天下形勢,一個強大的真羽部對大唐來說利大於弊。
真羽部實力強大起來,就可以成為掣肘杜爾扈部的主要力量,因為以前雙方的恩怨,鐵瀚即使有野心南下侵入大唐,卻也不敢傾儘全力,畢竟真羽部在側,誰也不敢保證真羽部不會趁虛而入。
不管羊叱吉是否意識到秦逍的意圖,但秦逍主動提出先交付二十萬匹絲綢,還是讓羊叱吉感激涕零,再次起身,橫臂於胸,向秦逍深深一禮。
“俟斤,這兩天你也辛苦,先好好休息。”顧白衣自然知道秦逍突然趕到鬆陽草場,肯定不隻是視察貿易場那麼簡單,含笑向羊叱吉道:“剛好將軍回營,晚上備下酒宴,咱們一醉方休。”
羊叱吉也是聰明人,知道這幾人肯定還有其他事情要商議,當下千恩萬謝,退了下去。
“真羽人還是很仗義。”西門浩等羊叱吉離開,才含笑道:“他們知道突然送來幾千匹戰馬,還沒開春,這邊的馬料肯定不足,所以這次還送來大批的馬料,足夠撐上個把月。”
秦逍心想真羽人做事倒是沒話說,笑道:“我馬上差人去順錦城,讓軍備司那邊籌措馬料。”又向西門浩道:“西門先生,二十萬匹絲綢,按照大唐的市價,也要二十多萬兩銀子,這筆銀子我會儘快讓軍備司那邊撥給你。”
“將軍多慮了。”西門浩笑道:“爵爺來東北不久,處處都要用銀子,軍備司那邊也是緊張,二十萬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陡然從軍備司調撥二十萬兩,那邊以後會很吃力。這些絲綢,都是幽州商賈湊出來,其實分攤到每家,每家也不過幾萬兩銀子,大家夥兒都承擔得起。”身體微微前傾,輕聲笑道:“爵爺賜給他們的黑木牌,那是千金難求,那二十萬匹絲綢,就當是大夥兒的心意。”
秦逍還沒說話,顧白衣已經搖頭道:“不行。西門先生,二十萬匹絲綢的本銀,必須由軍備司撥給你們,如此那些絲綢才屬於軍備司,也才能證明是朝廷購買戰馬,挑不出毛病。如果這筆銀子不撥出去,那批絲綢就屬於你們民間商賈,直接以那批絲綢與錫勒人交易,就是民間商賈向草原部落大批購買戰馬,一旦被彆有居心之徒抓到把柄,會很麻煩。”
“不錯。”秦逍點頭道:“一切還是按照朝廷的法令來辦。”
“若是這樣,我有個辦法。”西門浩道:“爵爺可以讓軍備司給我打一個欠條,就說從我手裡購買了絲綢,但貨銀可以分批支付,以三年為期,不知可否?”
顧白衣含笑道:“將軍,既然西門先生都考慮周全,咱們就按先生的意思來辦。”
秦逍也是微笑點頭,心中也是感慨,暗想西門浩不愧是精明人,抓住了與自己的關係,西門家算是豪賭一場,不過此人辦事能力確實了得,算得上是得力乾將,自己倒也不能虧著他。
“那我先告退!”西門浩起身行禮,很識趣地先退了下去。
秦逍等他離開之後,才向顧白衣道:“大哥,京都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