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刺骨,五人露天吃著火鍋,倒也是悠閒自在。
“大婆娑羅一路向西,是否要去大唐?”酒足飯飽,有人送上茶水,蘇寶瓶這才含笑問道。
其實在場幾人都想知道中行登野為何會如此湊巧出現在這裡。
“不是不是。”中行登野立刻擺手,神色很不自在,秦逍看在眼裡,立時就知道中行登野是在撒謊。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所見過的人和所經的事卻實在不少。
當初在龜城混了三年,不但對市井儈民了若指掌,經過甲字監各色高人的鍛煉,要看出一個人是否撒謊是在不難,更何況中行登野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不對,就是瞎子也能判斷出他沒說真話。
秦逍有些奇怪,心想大唐海納百川,對周邊諸國一直都是采取開放的政策,無論是經商還是遊曆,大唐都是大開國門,每年前往大唐的渤海商旅不在少數,這也並不是什麼稀罕事。
中行登野如果前往大唐,也沒什麼不可告人。
隨即尋思或許中行登野是位大天境,如此人物前往大唐自然會引起矚目,而中行登野居於孤島,顯然喜歡清靜,所以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但如果真的不想讓人知道,又何必乘坐百花船前往?
這樣一艘大船也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蘇寶瓶見中行登野否認,也不追問。
“劍來!”
大婆娑羅聲音平和,很快就見一名水手出現在等上艙頂的樓梯口,雙手捧著一把劍,大婆娑羅抬起手臂,那把寶劍立刻出鞘,劍鞘依然在那水手的手中捧著,但裡麵的寶劍卻已經脫鞘而出,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落在中行登野手中。
秦逍震驚之間,中行登野卻是想也不想,手握寶劍,劍鋒已經直直向蘇寶瓶喉嚨刺過去。
乙支元磐和妍妍也都是駭然變色。
誰也沒有想到,中行登野說出手就出手,簡單利落。
他們沒有想到,但蘇寶瓶卻已經想到。
長劍撕裂了空氣,去勢輕盈平和,雖然是殺人利器,但這一刻卻全無寶劍刺出之際應該有的凶厲,也幾乎在這一刻,葉寶平雙臂抬起,穩定的兩隻手抱了一個虛圓,虎口相對化作一個圓環,而那把長劍的尖峰,就在圓環之中,寂靜而僵硬地淩空靜止著。
蘇寶瓶雙手抱圓,強行鎮住中行登野這一劍之時,他身上的鬥篷開始膨脹起來,隨即如同海浪般迅速抖動起來,而中行登野的衣襟也是如同風中的碎花,紛飛飄動。
秦逍等人都是睜大眼睛。
他們當然看出來,無論是蘇寶瓶還是中行登野,全身都已經是勁氣彌漫,在彆人看來這兩位大天境都隻是一個極為簡單的姿勢,一個刺出長劍,一個雙手環抱成圓,幾歲孩童都能做出的動作,可是這一刻蘊藏在其中的武學境界卻是非比尋常。
一切都在那個虛圓中。
劍氣蘊藏其間,而蘇寶瓶化解劍氣之法也在其中。
讓秦逍感到震驚的是,雖然可以清晰看到兩位大天境衣襟飄動,在那虛圓之中必然是勁氣激蕩,但近在咫尺的自己卻是感覺不到絲毫的異樣。
他四品修為,心中清楚,高手對決,近期激蕩之間,身邊若是有人,非但可以清晰無比地感受到勁氣的存在,而且很容易被勁氣所傷。
兩位大天境近在咫尺對決,自己毫無感覺,這當然是匪夷所思。
可是他瞬間就明白,這樣的情狀,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兩位大天境對自身勁氣的控製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每一分勁氣,都能恰到好處地出現在應該出現的地方。
這對目前的秦逍來說,當然是不可能做到。
中行登野兩臂上那碎片般卻又色彩斑斕的衣片宛若蝴蝶般翩翩起舞,劍身也開始抖動起來,而蘇寶瓶穩定的雙手此刻也開始輕輕抖動。
但兩人的神色卻是平靜如常。
秦逍看在眼裡,心中卻是駭然。
他自然已經看出來,這兩位之前還相談甚歡甚至同桌共飲的故人,交起手來,卻並不留情,至少中行登野並沒有顧念什麼故人之情。
他方才一劍刺出,勁氣已經瞬間透至劍鋒。
三十多年不見,中行登野出手竟沒有絲毫試探,他當然不可能知道經過這三十多年的淬煉,蘇寶瓶現如今的修為到底有多深。
如果蘇寶瓶並沒有如期達到極高境界,甚至實力遠低於中行登野,那麼帶著勁氣的這一劍刺出,蘇寶瓶即使不死在這一劍下,肯定也會被劍氣所傷。
“嗡嗡嗡!”
劍身的抖動愈發劇烈,而且聲響也越來越大。
蘇寶瓶的兩手卻是緩緩內合,忽然間卻見到他右手的食指在劍鋒底部輕輕一彈,長劍微微上揚,也就在此時,蘇寶瓶坐下的那張椅子貼著地板向後滑去,速度快極。
中行登野卻是興奮地輕叫一聲,整個人已經飄然而起,手中劍畫了一個半圈,僅僅這半圈之間,如影隨形,劍鋒再次到了蘇寶瓶的胸口,而蘇寶瓶雙足在地上輕輕一點,整個人如同紙鳶一般飄蕩而起,從艙頂輕飄飄向船頭的甲板飄落下去。
中行登野也宛若一隻花蝴蝶,飄然而下。
秦逍和另外兩人這才回過神來,都是起身,齊步衝到了艙頂的護欄邊上,居高臨下看到中行登野已經舞動長劍,在甲板上正向蘇寶瓶步步緊逼。
秦逍皺起眉頭,心想這中行登野名滿渤海,那也不是普通人,若說他陡然出手不講禮儀倒也罷了,可是蘇寶瓶赤手空拳,他卻拿著一把寶劍,這就有些過分了。
兩位大天境在甲板上宛若兩隻靈燕,中行登野蝴蝶紛飛,而蘇寶瓶飄逸如仙。
“咦!”秦逍陡然輕呼一聲。
乙支元磐倒是目不斜視,死死盯著兩位大天境交手,畢竟這世間能瞧見兩位大天境對決的機會少之又少,乙支元磐自然是想從中獲取一些收益,倒是妍妍聽到秦逍聲音,扭頭看了一眼,見秦逍那張清朗的臉上滿是震驚之色,隻以為秦逍驚歎兩位大天境的對決。
她卻不知,秦逍此時心頭卻是震驚無比。
原因很簡單,因為中行登野的劍招,他竟然是十分熟悉。
方才還沒有感覺到什麼,但此刻中行登野施展出劍術,招式玄妙無比,雖然不是每一式秦逍都熟悉,但至少半數劍招卻有熟悉之感,甚至有不少招式他是熟悉無比。
他當初從龜城逃離,途中遇到幾名獵人,仗義相助,進山之後,卻被一頭巨猿綁架,生生被困住三個多月。
隻是在這三個多月的時間,秦逍竟是被巨猿逼迫著習練出了一些極為古怪的劍術。
那巨猿的引導極為巧妙,後來回想起來,秦逍隻覺得那巨猿靈性十足,否則也不可能硬是用比鬥的方式讓自己領悟了那些劍招。
那套劍術秦逍自然是記憶猶新,而且嫻熟無比。
隻是後來跟隨血魔老祖修習了血魔刀法,更是習得天火絕刀,所以在兵器上更願意偏向刀法,臨敵之際,手握兵器想到的更多是血魔刀法,反倒是對劍術忽略了不少。
這倒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那套劍術隻是巨猿傳授,而刀法是天下第一刀血魔老祖傳授,比起巨猿傳授的劍法,秦逍自然更相信刀法的威力。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此刻中行登野使出的劍招,竟然有不少與山中劍法一模一樣,即使有些招式並不一樣,但十分酷似,而且這些劍招由中行登野施展出來,竟然是詭奇玄妙,飄逸脫俗,不但劍招美如畫,而且招招淩厲,威力十足。
他瞠目結舌。
對不通劍術之人來說,似乎天下的劍招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彆,所為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隻有真正的劍客,才看得出劍術的好壞。
天下間有無數劍派,刀劍是江湖上最尋常的兵器,可是要練成極高明的劍法或者刀法,那卻又是困難重重。
各大劍派的劍術各有所長,而且風格迥異,即使有些劍招看似相同,但真正的內行卻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區彆。
劍術高低,不隻是劍招的優劣,而且還有更深奧的劍意。
如果無法領略一套減法之中的劍意,想要學成劍法,卻是難如登天。
隻有領悟了劍意,才能沿著其中的意境走下去,最終真正能將劍意化入劍招之內,卻又能以劍招顯示劍意,如此才能將一套劍法真正掌握。
秦逍當初初學山中劍法,隻是無奈之下學會了一些劍招,但三個多月每天都與巨猿過招,到後來其實已經隱隱明白了劍招背後的劍術意境,
他此刻睜大眼睛看著中行登野使出的劍術,幾乎已經可以斷定,這套劍法與巨猿傳授的那套山中劍法幾乎是一模一樣。
巨猿雖然靈性,但畢竟不是人,無法言傳,也無法將一套劍法完整地傳授給自己。
秦逍看著中行登野使出的劍法,震驚之餘,卻也明白,比起巨猿傳授的劍法,中行登野對這套劍法更為完整,巨猿傳授的劍法卻是殘缺不全。
他實在想不明白,一位渤海大天境使出的劍法,怎會與西陵深山中一頭巨猿傳授的劍法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