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微變色道:“大師,她.....她真的是公主?”
“你不是說她是渤海郡主嗎?”黑衣老僧淡淡道:“渤海國主需要大唐天子賜封才能繼位,國君為王爵,所以渤海沒有公主,隻有郡主。你是大唐的官員,連這樣的禮製都不懂?”說完搖搖頭,歎了口氣。
秦逍頓時有些尷尬。
其實他雖然心中懷疑,不過並不能完全肯定。
畢竟一國郡主,金枝玉葉,豈會親自涉險?
妍妍不辭辛累,從渤海來到大唐,乾的還是綁架大唐將軍的活兒,如果妍妍是渤海郡主,這也確實有些匪夷所思。
“貞黛郡主?”秦逍苦笑道:“你真的是渤海的金枝玉葉?”
乙支元磐卻已經轉過身來,條件反射般護在了妍妍身前。
秦逍隻以為乙支元磐是大德候的後人,就已經身份不低,卻想不到他身邊不顯山不漏水的妍妍才是真正的渤海王族。
“大師,秦將軍,我們會送你們到長生港。”乙支元磐想到妍妍的身份竟然暴露,心下吃驚,唯恐這老和尚與秦逍生出其他心思,畢竟如果控製了一名渤海王族,可以獲取到巨大的利益,神情肅然:“大師,你之前說過,隻要我們到了長生港,你會讓我們走,大師總不會言而無信。”
黑衣老僧也不說話,隻是再次閉上眼睛。
“想不到,想不到。”秦逍搖搖頭,歎道:“乙支邸下,原來她是渤海郡主,所以你才連性命也不顧都要護她周全。你放心,也不用緊張,我不會傷害她。”
“傷害我?”妍妍不屑笑道:“你夠資格嗎?”
秦逍更是尷尬,心想這位渤海郡主的修為比自己高,如果不是黑衣老僧做靠山,自己哪裡敢對她這樣的口氣。
“郡主,你金枝玉葉,為何要親自跑到大唐來?”秦逍忍不住問道:“你就不怕任務失敗?你要知道,以你的身份,跑來綁架大唐的將軍,這事兒傳開,後果可是不堪設想。若是你落入我大唐的手裡,事情可就更大了。”
妍妍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你是宮裡的人,淵蓋建是渤海的大權臣,肯定時刻提防著你們王族。”秦逍道:“你堂堂郡主,他肯定也會派眼線盯著,你突然從宮裡失蹤,下落不明,難道他不會追查?”摸著下巴,隻覺得這其中的事情愈發蹊蹺。
妍妍還沒說話,秦逍卻見到黑衣老僧忽然長身而起,有些奇怪,卻見老僧站在船尾,麵朝東邊,抬目遙望。
秦逍見狀,也站起身,順著他目光望過去,此時正是清晨十分,天地之間一片明亮,卻依稀看到遠方的天際間出現一點黑影,微微晃動,秦逍雖然一是看不清楚輪廓,但既然那黑影有晃動的跡象,自然不是島嶼,很可能是一艘海船。
他有些驚訝,黑衣老僧本是閉目養神,都沒睜開眼睛,怎會突然就知道那邊有船?
“這個季節,不該有船出海。”乙支元磐也已經站起身遙望過去,喃喃道:“怎會有船過來?”
幾人都是望著那邊,好一陣子過後,秦逍終於明白黑衣老僧為何能閉著眼睛就能察覺有海船出現,隻因為此刻他已經隱隱聽到了一陣鼓樂之聲,雖然時有時無,頗為渺然,但鼓樂聲分明就是從東邊傳過來。
黑衣老僧是大天境修為,五感當然不是中天境能夠相比,秦逍此刻才聽到聲音,那麼黑衣老僧比自己提前多時聽到鼓樂聲也是理所當然。
那道黑影漸漸清晰起來,果然是一艘大船,桅杆參天聳立,正自東向西緩緩而來。
隨著大船靠近,鼓樂聲也是越來越清晰。
秦逍皺起眉頭,瞥了乙支元磐和妍妍一眼,卻發現剛才還一臉凝重的兩人此刻卻是神色興奮,眉宇間分明帶著激動之色。
秦逍有些詫異,但猛然意識到什麼,沉聲道:“那是你們渤海的船?”
乙支元磐見秦逍神情不善,護住妍妍,道:“何以見得?”
“大師,你可看清楚那艘船是否渤海的船?”秦逍先不去理乙支元磐,急道:“是不是他們有援兵來了?”雖然這樣問,但覺得幾乎沒有任何可能,畢竟乙支元磐此番的行動肯定是十分隱秘,又怎會大張旗鼓派來那麼大一艘船過來接應?
那艘船比之前燒毀沉默的海船要大得多,如果真是從渤海而來,就顯得太過招搖。
黑衣老僧平靜道:“是黑水島的船。”
秦逍身體一震,失聲道:“真是他們的援兵?”
乙支元磐是黑水島大婆娑羅的門人,此時有黑水島的大船出現,當然是援兵。
可是秦逍隻覺得匪夷所思。
黑水島那邊不可能知道乙支元磐和妍妍身處困境,怎可能派船來援?
就算大婆娑羅中行登野是神仙,算出乙支元磐的處境,但海船也隻是昨天才被燒毀沉海,黑水島在渤海那邊,就算順風日夜兼程,最快也要十幾天的時間才可能抵達這片海域,難道十幾天前中行登野就知道乙支元磐有難,所以派出援兵來救?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今日卻偏偏遇上黑水島的船,這實在有些詭異。
“他可知道你們前來大唐?”黑衣老僧目視東邊,淡淡問道。
乙支元磐當然知道黑衣老僧是問自己,雖然匪夷所思地出現黑水島的大海船,但此刻黑衣老僧依然可以輕易地將自己和妍妍斃於掌下,不敢怠慢,恭敬道:“不知。晚輩離開黑水島已經快一年,許久不曾見到大婆娑羅。大師知道,大婆娑羅天性爛漫淳樸,並不關心彆人之事,我們在外麵做什麼,他也從來不會過問。”
“那條船可是黑水島的船?”
“是!”乙支元磐倒是實話實說,“那是黑水島的百花船,當年淵蓋建為了討好大婆娑羅,聲稱為了讓大婆娑羅出海方便,讓能工巧匠為他打造一艘船。大婆娑羅倒是很歡喜,不過自己畫了一艘船,而且告知要造一艘怎樣的船,淵蓋建請了上百名能工巧匠,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打造出了這艘百花船。”
黑衣老僧道:“原來這便是百花船。”
“百花船是大婆娑羅出海所用。”乙支元磐興奮過後,此刻卻也是顯出疑惑之色,望著緩緩而來的百花船道:“黑水島有一處船塢,停泊百花船,那裡有幾十名水手居住,家眷也都在島上,平時在島上耕種,自給自足,也不必繳納賦稅,如同世外桃源。他們平時負責養護百花船,出海的時候,便會立刻登船,可是除非大婆娑羅出海,否則百花船不會離島。”
秦逍吃驚道:“你的意思是說,中行登野就在船上?”
他直呼大婆娑羅的名姓,乙支元磐和妍妍都是不悅,不過乙支元磐還是道:“既然百花船出現在這裡,大婆娑羅自然也在船上。”隨即疑惑道:“可是百花船從未離島這麼遠,實在不知為何今日突然到了這片海域。”
“老僧已經三十多年沒見他了。”黑衣老僧輕歎一聲,他雖然年過六旬,胡須灰白,但身形卻挺拔如鬆,站在船尾,宛若一尊羅漢石雕,喃喃道:“想不到今日卻是故人相逢!”
秦逍三人不禁都看向黑衣老僧,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這黑衣老僧竟然在三十多年前便與中行登野認識。
秦逍認識黑衣老僧雖然已有數日,但直到現在非但不知道黑衣老僧的來曆,甚至連黑衣老僧的法號都不清楚,比起那位大婆娑羅,這位黑衣老僧的身份卻更是神秘。
“故人遠來,也不能不見。”黑衣老僧平靜道:“迎上去吧!”
乙支元磐和妍妍明白黑衣老僧的意思,也不耽擱,操槳向百花船迎了過去。
“乙支邸下,大婆娑羅很喜歡鼓樂嗎?”秦逍聽到鼓樂聲越來越清晰,而且那是自己從未聽過的韻律,十分特彆。
秦逍所知的音律,要麼大氣磅礴,要麼慷慨激揚,要麼靈動悠揚,要麼哀怨清幽,可是百花船傳過來的鼓樂聲,隻讓秦逍感覺到極其詭異,淒涼之中卻又帶著興奮,甚至讓人覺得有些恐怖。
“那是大婆娑羅在跳舞。”乙支元磐道:“大婆娑羅愛好美食,更愛各種精美服飾。他的服飾都是親手所製,穿上那些精美服飾,才能配得上婆娑羅舞。”
“婆娑羅舞?”
“婆娑羅是對一群人的稱呼。”乙支元磐邊操槳邊道:“他們的言行喜好與常人不同,特立獨行,在世人眼中是一群異類。其實許多婆娑羅都是故作異樣,無非是為了招搖過市引人矚目,而真正不受世間禮律約束的婆娑羅屈指可數。大婆娑羅是真正的婆娑羅,也隻有達到他的境界,才能創造出真正美妙的婆娑羅舞。”
他的語氣充滿了敬畏,僅從這語氣上,便可知道他對大婆娑羅中行登野的崇敬是發自骨子裡。
“他是天下少有的絕世奇才。”黑衣老僧喃喃道:“如果不是這些分散了他的精力,讓他命中注定在武道之上受阻,也許十年前他就已經是大宗師了。”言辭之中,帶著幾分唏噓。
秦逍更是愕然,心想能讓黑衣老僧作出如此評價,看來那位大婆娑羅果真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