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布在廣寧城等了足足兩天,耐心耗儘。
“朗將,他們是有意躲避你。”一名隨從校尉見得淳於布臉色難看,忍不住小心翼翼道:“那個霍勉之肯定已經投靠了龍銳軍,他們故意避而不見,就是希望榆關那邊因為缺糧生變,用心險惡至極。”
淳於布冷笑道:“霍勉之這是在自尋死路。”
“可是如果榆關那邊真的生變,後果不堪設想。”校尉擔憂道:“朗將身在廣寧,周校尉被秦逍囚禁,榆關如果現在發生兵變,朗將不在關隘,沒有人能鎮得住。”
淳於布握起拳頭。
“一旦那邊生變,龍銳軍肯定不會錯過機會。”校尉咬牙切齒道:“他們一定會打出平定叛亂的旗號,出兵攻打榆關。幽州那邊肯定也會搶攻,到時候榆關就是兩麵受擊,後果不堪設想。”
淳於布之前雖然知道事態嚴重,卻還真沒有往這邊想,但在廣寧城耗費兩天時間,秦逍和霍勉之避而不見,他心知自己已經陷入一個恐怖的陷阱之中。
可是明知道自己已經身處絕境,卻偏偏無力反擊。
“你們覺得該怎麼辦?”淳於布沉默許久,終於問道。
幾名部下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多說,畢竟事到如今,也確實沒有什麼好辦法。
“我現在快馬加鞭趕回去也沒有用。”淳於布苦笑道:“弟兄們無糧可食,都指望著我給他們帶去糧草。我沒有回去,他們還存有希望,盼著我能帶糧草回去,若是空手而歸,弟兄們立時便會絕望,那時候就算我在關隘,也無法阻止事態惡化。”
“末將當初就覺得兩個月送一次糧草存在著極大的風險。”校尉忍不住道:“都護府那邊擔心關隘不受節製,始終不準許咱們有多餘的庫存,若是平安無事倒好,一旦出現糧草遲誤,就是天大的麻煩。現在被龍銳軍抓住了弱點,串通霍勉之耽擱糧草,這是要將咱們往死裡整。怪隻怪都護府那群.....!”雖然心中忿忿,但說到這裡,卻也不敢再說下去。
淳於布臉色難看,冷聲道:“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用處。”咬牙道:“秦逍這狗雜碎,當真是陰險狡詐,老子遲早要扒了他的皮。”但心裡卻清楚,自己能不能扒秦逍的皮還不好說,秦逍這次是真的扒了自己一層皮。
“朗將,朗將.....!”淳於布正自一籌莫展心中惱火至極,聽的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即見到一人連滾帶爬進來,氣喘籲籲道:“宋....宋大人進城了.....!”
淳於布自然認得這是自己麾下的一名小軍候。
入城之時,跟隨自己前來廣寧的二百騎兵隻有十餘人被獲準入城,其他人全都留在城外等候,好在城中送去了帳篷和乾糧,不至於讓那些榆關騎兵在城外忍饑挨餓。
這軍候也是滯留在城外,此時卻突然出現在麵前,淳於布還真是有些意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問道:“宋大人?哪個宋大人?”
“都護府的宋清源宋大人。”軍候喘氣道:“他已經帶人入城,現在正往郡守府去。”
淳於布赫然起身,驚喜交加道:“是副都護宋清源宋大人?”
安東都護府在武宗皇帝在位之時便設立,統管東北四郡,最高長官自然是都護,其下則有一名副都護,另有長史和司馬等職。
都護總攬軍政大事,長史協理軍務,司馬協理政務,而副都護則是主持司法刑律,實際上大唐各都護府的副都護,俱都掛有刑部侍郎的虛銜。
淳於布正一籌莫展之際,陡聞掌管司法刑名的宋清源趕到,無疑是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歡喜不已。
“都護府魯統領率領三百都護府精兵護衛宋大人抵達。”軍候道:“宋大人在城外遇見我們,了解了一下情況,便吩咐小的跟隨入城,入城後宋大人直接去了郡守府,吩咐小的告知朗將,如果方便,儘快去郡守府說明情況。”
淳於布和手下幾人都是歡欣鼓舞。
本來他已經陷入絕境,萬想不到峰回路轉,宋清源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及時抵達。
僅憑自己之力,確實無法與秦逍對抗,不過加上宋清源,局麵可就大大不一樣。
宋清源非但趕到,都護府那邊甚至派來魯統領,而且帶來三百精兵,這當然是振奮人心的消息。
他對魯統領自然是十分熟悉,大家都是出自遼東軍,魯統領大名魯長河,也曾是遼東軍中的悍將,不但勇武過人,而且對汪興朝忠心耿耿,正因如此,才被遼東軍推到了都護軍統領的位置。
榆關軍隻能鎮守榆關,遼東軍則是坐鎮東北的帝國軍隊,按照大唐軍律,沒有兵部和北院的調令,不但擅自調動兵馬,唯獨都護府衛軍直接受都護府節製,聽從都護的調派,在東北四郡,隻要有都護的軍令,可以調動到東北四郡的任何一處地方。
淳於布頓時底氣十足,領著手下幾人快馬加鞭來到郡守府,之前郡守府已經由龍銳軍接管守衛,但此刻淳於布已經看到都護衛軍接管了郡守府,不見龍銳軍的蹤跡,心下更是振奮,心想宋大人果然是雷厲風行,一到這邊,立刻便將龍銳軍從郡守府這邊趕走。
宋清源年過五旬,掌管司法刑律多年,渾身上下自有一股陰鷙威嚴氣度,淳於布見得宋清源,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父母,隻覺得終於找到了排解委屈的靠山,參見過後,宋清源請了淳於布落座,開門見山道:“都護大人得知遼西發生劫銀大案,遼西郡尉喬明水卷入其中,派遣本官前來徹查此案。可是在城外,聽朗將手下人說,就在本官趕來遼西的途中,又發生了一起大案,而且與朗將有關?”
淳於布左右看了看,宋清源已經道:“你但說無妨,我已經下令魯統領接管郡守府的防衛,龍銳軍的人都已經撤離。”冷笑一聲,道:“都護府的兵馬已經抵達,他們沒有理由繼續守在這裡。”
“大人,這是一場陰謀。”淳於布再也忍不住,將事情的前前後後詳細稟報,從龍銳軍封鎖鷹嘴峽導致糧道不通,再到入城之後霍勉之下落不明,沒有任何的隱瞞。
宋清源撫須不語,若有所思,半晌過後才道:“你覺得這一切都是龍銳軍周密計劃?”
“一開始末將還想不通。”淳於布是榆關守將,而榆關兵馬在名義上隸屬都護府節製,雖然宋清源主管司法刑律,並不掌理兵權,但畢竟是都護府的二把手,自然也是淳於布的上官,淳於布對宋清源倒是頗為禮敬,輕聲道:“不過現在已經理清了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糧車藏匿軍械,事情不小,你交接的時候,為何沒有自己檢查?”宋清源眉頭鎖起,他掌管刑律,一下子就能看出此案對淳於布最不利的地方,沉聲道:“發現軍械,那可是在你接收之後,他們完全可以說是在你的手裡發現了藏匿軍械。”
淳於布陰沉著臉道:“大人,這就是秦逍歹毒之處。封鎖鷹嘴峽,遲延糧草供給,是他們精心設計好,目的就是為了一箭雙雕。”
“怎麼講?”
“糧草遲遲無法抵達,守關將士無糧可用,就很可能會造成兵變。”淳於布目光如刀:“這就是他們第一個目的,利用糧草造成榆關兵變,他們就可以打出平定叛亂的旗號,出手攻取榆關,將榆關從咱們手裡奪了去。”
宋清源微微頷首,淳於布繼續道:“第二個目的,就是要製造軍械案。關隘的糧草遲遲無法抵達,末將派出校尉周凡,卻被他們找理由扣押,如此一來,末將就不得不親自前往鷹嘴峽處理此事。他們料定末將一定會親自趕到鷹嘴峽,甚至料定末將急於將糧草運到榆關,所以會在鷹嘴峽直接與戶曹的官員交接糧草,而他們早就在糧車之中藏匿軍械,用於構陷末將。”
“你是說他們料定你不可能檢查糧車?”
“是!”淳於布點頭道:“運往榆關的糧草共有一千五百石,裝運的車輛超過百輛,如果這支糧隊抵達榆關,交接的時候,自然是一輛車一輛車仔細檢查,細細核對。可當時糧隊在鷹嘴峽,龍銳軍數百兵馬在旁虎視眈眈,末將不可能派人將糧食全都從車上搬下來檢查,他們料定一定會如此,末將也被他們算計在其中,確實落入了他們的圈套。”
宋清源想了一下,才道:“糧中藏刀,你覺得是誰所為?是龍銳軍找到機會偷偷往車上藏匿軍械,還是那些軍械本就是遼西戶曹的人所為?”
“末將不能肯定。”淳於布肅然道:“不過若以末將的猜測,幕後主使除了秦逍,霍勉之很可能早就參與其中。田世朝是霍勉之的人,糧隊是由田世朝親自安排,如果他聽從霍勉之的吩咐,故意在車上藏匿軍械,用以栽贓陷害末將,那是大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