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勉之微張嘴,想說什麼,卻沒能發出聲音。
“我明白,霍大人隻是郡丞,給不了保證。”秦逍含笑道:“那麼我說說大家此來要解決的第三件事。”臉色一沉,冷聲道:“既然連遼西郡守和郡尉都卷入此案,那麼除他二人之外,還有多少人一同參與策劃了此案?公孫尚留下的遺書,自承這起事件都是他一手策劃,可是他人已經死了,僅憑一封遺書,難道就可以將如此大案全都擔下?”
薑嘯春在旁冷冷道:“公孫尚是否真的是自儘而亡,這封遺書是否真是他個人所留,誰也不敢保證,必須要由朝廷派人前來調查,弄清楚真相。公孫尚和喬明水策劃殺人劫銀,已經是謀反大罪,這城中是否還有其他反賊?他們是否為了殺人滅口才害死公孫尚,這封遺書也不過是偽造出來?郡守是四品官員,突然死去,無論是自儘還是被人謀害,自然需要大理寺和刑部派人前來徹查。”
秦逍點頭道:“薑朗將言之有理。霍大人,公孫郡守之死,與龍銳軍的餉銀被劫有直接關係,這背後是否還有其他蹊蹺,當然要由朝廷派任來徹查。你剛才說安置好公孫郡守的屍首,也就是說,屍首還在郡守府?”
霍勉之隱隱覺得事情不對勁,卻也隻能道:“正是。”
“很好。”秦逍點頭道:“雖然朝廷還沒有給公孫尚最終定罪,但他的謀反之罪已經是難以洗脫。公孫尚既然是在郡守府自儘,那麼案發現場自然就在此處,我們懷疑他是被人所害,為了確保案發現場不被彆有居心之徒破壞,隻能派人保護。”向趙勝泰道:“趙校尉,從現在開始,直到朝廷派出調查此案的官員抵達之前,郡守府都由你來保護,誰都不可擅自進入案發現場,更不許靠近公孫尚的屍首。”
趙勝泰恭敬道:“卑將遵令。”
“秦將軍,此事不可。”霍勉之皺起眉頭,沉聲道:“郡守府是什麼地方,豈能讓你們龍銳軍擅自闖入?即使發生慘案,也該有都護府那邊派人過來徹查,朝廷派員前來調查自然也是由都護府派人協查,如何能輪得著龍銳軍插手其中?你們是軍隊,偵辦刑案,不在你們的權力範圍之內。”
“如果這件案子與龍銳軍無關,就算這邊請我們來保護現場,我們也要考慮。”薑嘯春冷聲道:“可是此案關乎到龍銳軍的後勤供給,說得嚴重一些,近萬龍銳軍官兵的衣食軍餉都與此案有關,如果不徹底搞清楚,大家心中不寧。我們此番前來,不是以軍隊的身份,而是以原告的身份出現。”向席地而坐的兵士們沉聲道:“都拿出來!”
一陣淅淅索索之聲,很快就看到所有人的兵士每人舉起一張訴狀,霍勉之和他身後的郡守府侍衛都是目瞪口呆。
“霍大人,你看明白了,我們進城,是一起遞上狀紙。”薑嘯春緩緩道:“本來大家是想向公孫郡守遞狀紙,狀告他手下的喬明水和公孫弘殺人劫銀,既然公孫尚自儘,而且承認是他一手策劃了這起劫銀案,那麼大家都將狀告公孫尚劫奪龍銳軍軍餉,我們都要求朝廷派出官員徹查此案,所以隻能拿著狀紙等著朝廷的官員抵達,在此之前,我們絕不會離開。”
眾兵士齊聲道:“不受此案,絕不離開!”
霍勉之一顆心直往下沉。
“對了,我們入城遞狀紙,可是擔心公孫尚的黨羽會來個魚死網破,在城中發起叛亂,為此我們派人守住了城中的官倉和兵器庫。”秦逍淡淡道:“倉庫裡的糧食和兵器,我們自然是不會動的,不過為以防萬一,也是絕不允許其他人從倉庫裡拿走一顆糧食,更不允許他們拿走一件兵器。”從懷中取出一份公函,向趙勝泰使了個眼色,趙勝泰心領神會,結果公函,呈送到霍勉之麵前,霍勉之有些疑惑,伸手接過。
“霍大人,雖然我並不懷疑廣寧城守軍對朝廷的忠誠,但參與這次劫銀行動的正是郡尉喬明水和他手下的廣寧城防軍。”秦逍歎道:“我到現在依然相信,廣寧守軍大部分都是朝廷的忠誠將士,可是事實也證明這其中不可避免存有叛黨。如果廣寧城繼續交給他們守衛,我隻擔心一旦有人心存不軌,很可能會導致廣寧城出現叛亂。公孫尚已死,喬明水也被拘押,如今廣寧城最高長官正是霍大人,所以還請霍大人批下這道公函,將廣寧城四門的守衛撤防,由我龍銳軍來換防。”
霍勉之霍然變色,沉聲道:“秦將軍,恕下官直言,你們.....你們入城之後,控製官倉和兵器庫,如今又準備控製郡守府,還要下官簽署換防公函,這.....這不是造反是什麼?”
“城中有叛黨,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防患於未然。”秦逍氣定神閒:“隻等朝廷旨意下來,我們該撤走就撤走,絕不會賴在廣寧城。”盯住霍勉之,聲音微冷:“霍大人是不準備簽署換防令?”
霍勉之搖頭道:“下官是郡丞,城防不在下官的職責範圍之內,下官無權簽署。”
“很好。”秦逍微笑道:“也就是說,廣寧城所有兵馬,都與霍大人無關,霍大人無權對廣寧城的任何兵馬發號施令,是不是這個意思?”
霍勉之隱隱感覺秦逍這個問題似乎是一個坑,一時不敢輕易回答。
“霍大人為何不說話?”
霍勉之微一沉吟,才道:“秦將軍如果要換防,還是派人去都護府向都護大人請示,下官.....下官卻是無權左右城中兵馬的調動。”
“看來霍大人真是謹守本分。”秦逍扭頭看向薑嘯春,問道:“薑朗將,霍大人無權對城防軍下令,郡守死了,郡尉因為謀反被拘押,那麼城防軍是否無人能夠調動了?”
薑嘯春搖頭道:“不是,還有一人可以在非常之時接管郡尉的指揮權。”
“哦?”秦逍故作驚訝:“誰?”
“監軍!”薑嘯春道:“據末將所知,東北四郡的郡府城防軍,北院都設有監軍。”
霍勉之聞言,微微變色。
北院之所以在朝中權勢極重,除了擁有調動戶部物資的權利,另一個最令人畏懼的便是北院的監軍遍天下。
聖人登基之後,對朝野的官員從來都不曾真正信任,反而是大量任用內宮官宦,無論是紫衣監還是北院,甚至京都神策軍,幾乎都是由宦官掌權,雖然麝月公主是北院院使,擁有北院的控製權,但北院幾乎所有官員清一色都是太監出身。
無論是邊軍、地方州軍,都設有監軍,而聖人亦是在東北四郡都派駐有監軍。
東北是遼東軍的大本營,雖然北院派駐了監軍,但被派往東北的監軍與關內各州監軍卻是完全不同,關內的監軍大部分都有實權,在軍中的地位極高,而派到東北四郡的監軍,有名無實,隻是朝廷的臉麵而已。
北院外派監軍,無數人為了被派往一個好地方,背後少不得使銀子,唯有在北院辦事不利或者遭受排擠之人,不用花一文銅錢,也能外派將軍,隻是派駐地在東北四郡,等同於發配流放。
遼西郡廣寧城自然也有監軍存在。
不過自打那位監軍幾年前赴任之後,就幾乎從未參與過軍中事,北院那邊自然不會有人記掛,便是遼西郡的大小官員,幾乎也都忘記還有一個監軍存在,而那位建軍每個月領著自己的俸祿,過著自己的小日子,人畜無害,也不會在這邊找存在感。
此刻秦逍忽然提及廣寧城的監軍,霍勉之才想起城中確實還有這麼一號人,但瞬間也想到,秦逍既然將此人拎出來,肯定是要大做文章了。
薑嘯春衝著街頭叫了一聲,霍勉之和郡守府的侍衛們扭頭看去,隻見到從街頭又過來一隊人,到得近處,便看到兩名監軍打扮的太監騎馬走在最前頭,後麵是北院侍衛。
其中一名監軍,霍勉之一眼就認出來,正是廣寧城的監軍高讓。
高讓早已沒有了從前那種謙卑低調的樣子,騎在馬上,仰著頭,容光煥發,精氣神十足。
“中郎將!”領頭的監軍自然是北院侍卿謝高陽,亦是如今的龍銳軍監軍,到得秦逍麵前,含笑介紹道:“這位便是遼西監軍高讓高監軍!”
秦逍立刻拱手道:“高大人!”
高讓對秦逍卻是異常的謙恭,已經翻身下馬,躬身行禮道:“下官高讓,見過中郎將!”
秦逍含笑道:“勞煩高大人前來,是有事相求。”再次向趙勝泰使了個眼色,趙勝泰也不客氣,直接過去,從霍勉之手中乾脆利落地搶過那份公函,呈給高讓,高讓卻是雙手接過,掃了兩眼,道:“中郎將,喬明水帶人劫掠官銀,罪大惡極,廣寧城防軍中也一定有同黨。下官以為,這時候由龍銳軍接防廣寧的防務,確實是最好的安排,這樣一來,可以防止城中發生叛亂。”直接從懷中取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監軍印,用嘴巴哈了哈氣,二話不說,直接將印戳蓋了上去,收起印章,這才雙手拿著公函呈給秦逍。
霍勉之眼角抽動,萬想不到素來被人遺忘的高讓,此刻竟然成了秦逍手中最犀利的一把刀。
“中郎將,有了這份公函,你有權調動城中的兵馬。”高讓道:“若是有人違抗中郎將的軍令,等同於謀反。”
秦逍笑道:“多謝高大人。高大人,我們剛剛得知,郡守公孫尚畏罪自儘,自儘的現場就在郡守府內,我們懷疑公孫尚之死沒有那麼簡單,想要保護現場,等朝廷派人前來徹查,不知.....?”
“城中的守軍既然有喬明水的同黨藏匿其中,保護郡守府的重擔自然不能交給他們。”高讓立刻道:“中郎將,下官身為廣寧監軍,對您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中郎將能否派人保護郡守府,以防有人破壞現場?若能得龍銳軍相助,下官感激不儘!”
秦逍道:“我本就有此意,既然高大人有此請求,龍銳軍自然是從命。”向趙勝泰道:“趙校尉,高大人的吩咐你可聽見?高大人是廣寧監軍,他既然讓我們幫忙,你就聽從高大人之令,保護郡守府。”瞥了霍勉之一眼,淡淡道:“不相乾的人,讓他們離開郡守府,相關之人,找人好好照顧,不可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