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沙灘確實如可敦所言,湖邊的砂礫呈暗黑色。
草原上的每一處水源都十分珍貴,黑沙灘屬於賀骨境內,本來在黑沙灘周圍聚居著兩個氏族,不過突牙吐屯從鐵宮撤離後,營地就在黑沙灘附近,兩個氏族立刻收拾遷避,以免遭受荼毒。
攣鞮可敦提出在黑沙灘見麵,烏晴塔格那邊答允了可敦的提議,更是下令突牙吐屯撤到黑沙灘南邊,與真羽軍主力兵馬會合。
賀骨軍從羅支山撤離之時,真羽軍雖然緊隨其後,卻並沒有追擊。
賀婁泰率領攻打羅支山的主力騎兵本來在黑沙灘駐營,得到可敦的命令後,立刻拔營向西而去,而真羽軍則在黑沙灘南邊不到四十裡地紮營。
湖麵早已經結冰,遠遠望去,宛若大地上的一麵鏡子。
時當正午,可敦騎在白馬之上,卻是一身戰袍,鼻子上垂掛著輕紗,黑色的輕紗將她的口鼻遮掩,隻露出一雙狐媚的眼睛,身披大氅,將成熟豐腴的身段裹著,若不去看她眼睛,卻也是英氣勃勃。
可敦身邊,除了隨行而來的秦逍,便是碎骨者都尉莽德勒,在其身後,隻帶了兩百碎骨者。
草原人視馬如命,而白馬在草原人的心中乃是和平的象征。
可敦今日騎乘通體純白的大白馬,也就是向真羽人表示善意。
大戰在即,今日的談判,事關兩部是否能夠聯手抗敵。
雖然唇亡齒寒,在當前的局勢下,締結盟約對兩部都有好處,但雙方積怨太深,而且互不信任,許多的事情如果不能說清楚,難保不會出現什麼變故,於其說今日談判是為了結盟,還不如說是經過接觸給予雙方信任。
“可敦,他們來了!”莽德勒開口道。
秦逍的目力遠比莽德勒要好得多,他自然也看到,遠處一隊兵馬正向這邊飛馳而來,人數也並不多,不過一百多號人,當先一人身披大氅,奔馳之間,大氅迎風飄起,英姿颯爽,雖然距離尚遠看不清楚樣貌,但身形輪廓卻還是讓秦逍一眼就認出那是烏晴塔格。
塔格的坐騎,竟然也是一匹通體純白的白馬。
秦逍唇角泛起笑容,烏晴塔格並沒有讓自己失望。
塔格領著百騎飛馳而來,距離十步之遙已經勒住戰馬,塔格和眾人的目光先都是投向可敦身後的秦逍。
眾人得到的消息,為了促成兩部談判,秦逍甘願留在賀骨為人質。
這在塔格心中,自然覺得秦逍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心中感動,看向秦逍的眼神滿是關切,見到秦逍安然無恙,這才寬心,目光移向可敦,兩位漠東草原最有權勢的女人四目相對,互相打量對方。
攣鞮可敦曾經是漠東第一美人,如今這稱號卻被烏晴塔格繼承。
兩人雖然都久聞對方大名,但卻從無見過。
攣鞮可敦打量塔格,塔格亦是從上到下觀察可敦。
“據說烏晴塔格是漠東第一美人,今日得見,果然是名副其實。”可敦率先笑道:“你比我想的還要美。”
塔格也是高聲道:“可敦美貌之名早在漠東流傳,今日得見,我很高興。”
可敦有意無意瞥了身邊秦逍一眼,低聲道:“難怪你願意為真羽出力,她果然是草原上難得一見的美人。”
秦逍有些尷尬,塔格那邊卻已經道:“可敦約我在此相見,我如約而至。”
“塔格錯了。”可敦聲音柔媚:“我邀請的是真羽部的首領,今日之事,隻能與真羽部的大汗商討。賀骨部的汗王尚未成年,由我輔政,賀骨的事務,我可以決定,塔格是否可以決定真羽部的事務?”
塔格身後一人高聲道:“真羽部已經擁戴塔格為真羽汗,雖然尚未舉行儀式,但部族的所有事務,塔格都可以決定。”
秦逍眼中顯出歡喜之色。
看來真羽部的諸帳首領在此等嚴峻的形勢下,沒有再猶豫,共同擁戴烏晴塔格為真羽部汗王,這對秦逍來說,當然是一個大好消息。
他與塔格雖然相識不久,甚至相處的時日也不多,但共同經曆生死,情誼自然不淺。
此番前來大草原,秦逍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從真羽部獲取馬源,之前真羽部忌憚與鐵瀚,不敢與大唐進行戰馬貿易,如今錫勒人和圖蓀人撕破了臉,大戰在即,此戰過後,禁馬令自然是廢紙一張,真羽部自然也不可能再遵守鐵瀚的禁令,接下來真羽部必然開始戰馬貿易。
烏晴塔格如今正式成為真羽部的女汗,兩人關係擺在那裡,以後的戰馬貿易自然是優先向龍銳軍提供。
可敦不再多言,一抖馬韁繩,白馬緩緩前行,而塔格也是催馬上前,兩匹白馬緩緩迎向對方,直到馬首靠近,這才停下。
莽德勒沉聲道:“設帳!”
後麵立刻衝出四騎,奔行之間,竟是兩人一組拉開了一麵黑布,而塔格後麵亦有四騎衝出,竟是同樣兩人一組展開黑布,八騎到得可敦和塔格附近,很快就四麵圍攏,用四麵黑布遮擋,變成了一個極其簡單的帷幕。
秦逍心知這是草原人談判的方式,帷幕之中,兩部的首領單獨相處,到底談些什麼,其他人都不能靠近,一時間自然不能得知。
莽德勒再次抬手道:“下馬!”
碎骨者們立時齊刷刷下馬來,秦逍知道草原騎兵珍愛自己的坐騎,休息的時候,都會下馬,讓戰馬也能得到休息,不過這也表明,這次談判絕非短時間就能完成。
他也從獅子驄身上下來,望著兩陣中間的帷幕,心下感歎,這兩位都擁有漠東第一美人稱號的女人,竟是能夠左右漠東草原的命運。
時間流逝,帷幕始終沒有撤開,忽聽得從後方傳來馬蹄聲,秦逍回頭望過去,隻見兩騎飛馬而來,到得近處,翻身下馬,到得莽德勒身前,橫臂於胸,莽德勒皺眉問道:“何事?”
“都尉,緊急軍報。”來人恭敬道:“已經探明,契利大軍距離嘎涼河不足百裡,以他們行軍速度,今晚就能抵達。”
莽德勒微微變色,秦逍也是皺眉。
之前預估契利的兵馬三日才能抵達,但現在隻過了兩天,對方今晚就能趕到,看來契利立功心切,加快了行軍速度。
莽德勒點頭道:“知道了。”
兩人這才退下,莽德勒向帷幕那邊望過去,顯出焦急之色,秦逍看在眼裡,輕聲道:“不用著急,可敦已經做好了部署,現在與真羽談判,也是為了抗敵,我們耐心等候。”
莽德勒微點頭,並不多言。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見到雙方騎兵同時撤下帷幕,各自返回,秦逍這才鬆了口氣,見到可敦和塔格依然是騎乘白馬,對麵而立,見到塔格抬起手臂做了個手勢,很快就從後方的隊伍之中緩緩走出一騎。
可敦也是舉起手臂,莽德勒向秦逍道:“可敦讓你過去。”
秦逍反應過來,翻身上馬,催馬過去,靠近之時,瞧見從對麵過來的一騎竟赫然是賀骨汗。
賀骨汗沒有廢話,經過可敦身邊時,向可敦點點頭,也不停留,徑自回到本陣。
“塔格!”秦逍靠近過去,衝著烏晴塔格一笑,又看向可敦,想要詢問,但想想還是沒有多話。
“你是真羽部作為人質留下。”可敦看向秦逍,道:“現在談判結束,你可以選擇跟她一起離開。”
秦逍一怔,想到可敦提過三個條件,除了真羽軍從鐵宮撤軍以及與真羽塔格見麵談判,還有一個條件則是要自己幫她治療寒疾。
前兩個條件自然已經達成,不過第三個條件卻還沒有開始。
可敦難道忘記了?
“辛苦你了。”烏晴塔格美麗的大眼睛看向秦逍,畢竟可敦就在邊上,她不好多說什麼,隻是道:“咱們回去。”
秦逍也不知道二人到底談的怎麼樣,聽塔格要自己跟她一起回去,不禁看向可敦,見可敦一雙媚眼也是盯著自己,猶豫了一下,塔格本已經準備兜轉馬頭領著秦逍一起回陣,卻見秦逍沒有動作,蹙眉道:“怎麼了?”
“塔格,我還不能跟你走。”秦逍道。
塔格一怔,顯得十分意外:“我和她已經談完了,你不再是人質。”
“塔格,從一開始,可敦就沒有將我當做人質。”秦逍歎道:“我對她還有承諾,現在不能跟你一起走。”
他答應過幫助可敦治病,雖然自己確實不能幫她祛除千夜曼羅之毒,但比起可敦目前服用藥方煎熬的湯藥,血丸顯然更有作用,自己既然答應了可敦,總還是要幫忙看看。
但可敦患有寒疾,知道的人不多,秦逍知道並不方便告訴塔格。
烏晴塔格聽秦逍對可敦有承諾,自然也是大感意外,瞥了可敦一眼,見可敦一雙媚眼溫柔地看著秦逍,陡然間似乎明白什麼,冷笑一聲,貝齒咬了一下朱唇,道:“不錯,我差點忘記你是什麼人。”不管秦逍,兜轉馬頭,拍馬而去,也不回頭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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