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家之時,天已經黑下來,開門的老沈忙稟報道:“老爺,有一位姓林的客人下午過來求見,等到天黑的時候才回去,他說明日再過來拜見。”
秦逍知道來者肯定是林宏。
林宏將家族命運已經寄托在秦逍身上,如今風雲驟變,秦逍的官職被罷免,林宏自然擔心,前來探探情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京都一到天黑就會宵禁,沒有批文,夜裡是不可在各坊之間走動,林宏住的地方不在這邊,自然是天黑之前趕回去。
秦逍點點頭,老沈這才向正堂那邊瞧了一眼,低聲道:“姓林的客人離開沒多久,又有兩名客人過來,他們見老爺不在府裡,也沒有離開,說是要等老爺回來。”
秦逍一怔,向秋娘道:“姐,你先回房,我去看看。”心想天黑之後都沒有離開,那肯定是有路條在手,自然是朝廷的官員。
大廳之內點著燈火,秦逍入廳之後,便瞧見兩名身著黑衣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身板挺直,如同標槍一般,雙手搭在大腿上,坐姿十分的講究,隻等到秦逍進來,兩人才扭頭看過來。
“兩位是?”秦逍見二人長相陌生,雖然一身黑衣的材質並不差,但從衣飾還真看不出來路。
兩人已經站起身,一人轉向秦逍,拱手道:“紫衣監少監薛泉,蕭大人麾下!”
秦逍心下一凜,紫衣監雖然還像被一層霧氣擋住,秦逍也難以窺透清楚,但他卻已經略有了解,知道紫衣監有四大少監之說。
紫衣監設總管,其下有左右衛監,而每一名衛監下麵又設有兩名少監,被稱為四大少監。
隨同前往江南的陳曦,便是四大少監之一。
秦逍知道紫衣監兩大衛監如今都不在京都,羅睺似乎還遠在關外,而蕭諫紙尚在江南,大總管據說一直在宮內,所以當下京都紫衣監還真是由少監理事。
薛泉與陳曦平級,忽然登門,還真是讓秦逍大感意外。
“薛少監!”秦逍拱手笑道:“貴客登門,兩位請坐!”回首吩咐道:“來人,上茶!”
薛泉抬手道:“不用了。秦爵爺,我們等候多時,你既然已經回來,還請辛苦一下,跟我們走一趟!”
秦逍一怔,隨即笑道:“去哪裡?”
“到了就知道。”
“薛少監,你應該知道,我已經被罷官免職,不是朝廷的官員。”秦逍歎道:“所以我現在隻是閒人一個,跟你們走,也幫不上什麼忙。”
薛泉含笑道:“爵爺放心,我們隻是請侯爺去見一個人。”
秦逍一怔,心下奇怪,忍不住問道:“見什麼人?”
薛泉身後那人淡淡道:“爵爺不必多問。少監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不要在耽擱時間,請侯爺現在便移步。”抬手道:“請!”
紫衣監的人突然找上門,而且要求立刻跟他們走,秦逍心下自然感到一絲吃驚和忐忑,不過他也清楚,紫衣監直接隸屬於聖人,他們找上門來,事先肯定已經讓聖人知曉,自己也沒有必要與他們為難。
“既然如此,那就走一趟吧。”秦逍出了門,卻見到秋娘正在不遠處擔心看著自己,含笑道:“無妨,這兩位有事情請我幫忙,很快就回來。”
薛泉倒是很懂事,轉身向秋娘拱手行禮,也是含笑道:“爵爺很快就回,不必擔心。”
秦逍也不知道薛泉是寬慰秋娘還是自己真的很快就能回來,跟著出了門,薛泉身邊的隨從一個口哨,很快就有馬車過來,黑色的駿馬,馬車也是全身灰褐,顯得異常冷峻。
“侯爺請上車!”薛泉抬手,秦逍也不猶豫,上了馬車,薛泉則是和隨從騎馬跟隨。
車廂內十分簡陋,也是一片昏暗,而且奇怪的是這車廂並沒有窗戶,封的十分嚴實,根本看不到外麵的情況,剛上車,馬車便開始晃動起來,向前而行。
秦逍心中納悶,不知道紫衣監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他知道京都官民對刑部畏之如虎,可是比起刑部,紫衣監更是讓人恐怖的存在,被這兩個衙門找上,都不會有什麼好事。
難道是紫衣監查到了一些關於自己的情況?
秦逍其實一直不曾掉以輕心,安興候夏侯寧是死在劍穀門徒沈藥師的手裡,劍穀早已經是聖人和夏侯一族的眼中釘肉中刺,除之而後快。
要命的是自己與劍穀的淵源卻不淺,當初不但稀裡糊塗成了沈藥師的徒弟,而且還與小師姑沐夜姬在關外和羅睺一乾紫衣監的人大打出手,自己的樣貌那是被羅睺看的一清二楚。
當時除了羅睺,尚有不少紫衣監吏員,這些人在血魔刀下死裡逃生,秦逍當時也沒有太在意,並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回來到京都,甚至可能經常與紫衣監的人打交道。
如果羅睺和他手下那幾個人回到京都,隻要看見自己,立馬就能認出來,一旦如此,聖人也就立馬知道自己與沐夜姬關係匪淺,以聖人對劍穀的仇視,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可就是大難臨頭。
他有時候想想,心中懊惱,早知今日,當初就應該鼓動血魔老祖將羅睺那乾人殺個一乾二淨,如此一來,也就沒了如今的後患。
現在紫衣監突然登門帶走自己,他心中還著實忐忑,暗想難不成羅睺已經帶著手下人返京,甚至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真要如此,今晚自己恐怕是有去無回。
可是以自己目下的實力,想要與紫衣監甚至是聖人對抗,無疑是以卵擊石。
許久之後,馬車終於停下,車夫將車簾子掀開,低著頭,也不說話,秦逍下了馬車,才發現邊上是一條小河,小河對麵是一麵灰白色的石牆,河道之上有一道石橋,而河道兩邊,卻是綠樹成蔭。
薛泉走過來,抬手道:“爵爺請!”
“這是哪裡?”秦逍環顧一圈,這裡一片死寂,看不到其他人影,話一出口,馬上想到:“這裡是......紫衣監?”
薛泉不說話,隻是率先走在前麵,那名隨從則跟在秦逍身後,似乎是擔心秦逍調頭跑了。
人天色早已經黑下來,進了院內,抬眼望去,都是極為醜陋古樸的建築,而且點燈的地方並不多,給人一種極為陰冷的感覺。
秦逍心下感慨,紫衣監就是與眾不同,在這裡辦差的本就都是太監出身,氣質都是陰鷙得很,再加上這些人乾的都是不見光的事兒,一群陰鷙之人所在這處,也就自然而然顯得十分陰冷。
進了院子,那隨從卻是加快步子走在前麵,帶著二人往紫衣監後麵去,途中偶爾遇見幾名紫衣監吏員,瞧見薛泉,立刻躬身行禮,顯得異常敬畏,秦逍看在眼裡,知道這紫衣監等級森嚴,比一般衙門還要嚴苛得多。
如同走在迷宮一般,終於來到一處黑色石頭修築的屋子前,門前兩名灰色短衫的吏員躬身行禮,隨即打開門,秦逍看見裡麵昏暗無比,皺起眉頭,薛泉看了秦逍一眼,微笑道:“爵爺請!”
“薛少監,這是何處?”秦逍沒有立刻進去,問道:“你們帶我來紫衣監,到底意欲何為?”
薛泉態度倒是很好,道:“請爵爺見一個人,那人現在就在裡麵,大人見到,一切都明白了。爵爺放心,我們沒有其他意思,爵爺的安危是受到我們保障的。”
秦逍也不知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自己連紫衣監衙門都進了來,也就不在乎進入一間黑屋子。
那隨從依然在前領路,一進屋內,秦逍就有一種窒息的感覺,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都是厚重的石牆,道路狹窄,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而且比起外麵道路曲折,這黑屋子裡更像是迷宮。
好一陣子,終於在一間石門外停下,那隨從伸手貼在石門的一處凹陷處,手掌旋轉,隨機石門緩緩打開,一股濃鬱的血腥味道從裡麵彌漫出來,秦逍眉頭鎖起,往裡麵看了一眼,入目處先是看到了一麵牆壁,牆壁上掛滿了琳琅滿目的刑具,許多刑具雖然隻是頭一次見到,但你一眼就能看出大概是如何使用,而屋子中間擺放著一張石台,黯淡的燈火之下,一切都顯得陰森可怖。
秦逍臉色更是有些難看,任誰都看得出來,這裡分明是一處刑訊室。
“我.....我什麼都說了.....!”便在此時,卻聽到屋裡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你們.....你們彆再用......用刑了,我.....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
秦逍有些詫異,不自禁走進刑訊室,循聲看去,卻見到另一麵牆壁上,一名赤身裸體片縷不沾的男子被鐵鏈鎖住四肢,呈大字型貼在牆麵上,披頭散發,渾身上下血跡斑斑,顯然是受了極狠毒的酷刑。
囚犯垂著腦袋,似乎無力抬起,亂發垂下,聲音虛弱:“求你們.....饒命,我......我什麼都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