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並沒有猶豫,直接道:“小臣能有今日,全是聖人恩眷,聖人讓小臣做什麼,小臣就去做什麼。”
“你這孩子倒是懂事。”聖人扭過頭,見得秦逍一臉真誠,麵上也顯出滿意之色。
秦逍並不知道聖人為何會垂青自己,但聖人卻從大天師的箴言中明白,如果秦逍是七殺命星,那對紫微帝星將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直接關乎到皇帝的興衰。
蕭諫紙之前的一番話,倒是讓聖人心中生出了一絲猶疑。
不過這次秦逍從江南送來三百萬巨資,可說讓內庫頓時沒有了壓力,聖人仔細尋思,如果七殺帝星的出現隻對紫微帝星有利,那麼無論是江南平亂還是押送巨資入庫,這兩件事對自己都算得上是極大的幫助。
如果說江南平亂對麝月有利,那麼這三百萬兩銀子入內庫,就已經不在麝月的掌控之中,無法給麝月帶去利益,由此亦可見判斷出,秦逍的存在,還是對自己這位大唐女帝最為有利。
她相信自己是真正的紫微帝星,也相信秦逍就是命數中的七殺輔星,對自己這位輔星,聖人自然是竭力去庇護。
星命說的也很清楚,七殺輔星固然會為紫微帝星帶來吉兆,成為紫微帝星君臨天下最大的助力,但紫微帝星也同樣要給七殺輔星帶去庇護,兩者相輔相成。
“這次蘇州錢家叛亂,蘇州營隨同錢家叛亂,這是朕的疏忽。”聖人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地方各州的兵權都有地方將領掌控,雖然調兵必須由朝廷來分派,但州軍的征募和操練朝廷一直都沒有過問。畢竟各州官員對當地的情況作為了解,由他們自行治理,會更為妥善。現在看來,朕的寬容反被他們所利用。”
秦逍道:“蘇州營的統領被錢家買通,這些年一直往營中安插叛黨,這才釀成大禍。”
“朕準備在江南設立都護府。”聖人終於道:“裁撤三州州軍,將江南的兵權直接收歸朝廷所有。本來我大唐並無此先例,都護府一直都是設立在邊關之地,撫慰征討周邊諸族,擁有絕對的兵權。”單手背負身後,繼續順著小徑前行:“不過江南這次的叛亂,讓朕意識到,江南世家太過富庶,以他們的財力,要收買軍中將領並非難事,所以江南的兵權需要由朝廷直接控製,設都護府,掌理三州兵權,直接由朝廷統領。”
秦逍拱手道:“聖人英明!”
“安興候的事情,你是知道的。”聖人緩緩道:“刺客出自劍穀,劍穀門徒行刺大唐侯爵,簡直是喪心病狂,鏟除劍穀勢在必行,不過要徹底將劍穀摧毀,就必須過道西陵,所以收複西陵是摧毀劍穀的前提。”
秦逍忽然跪倒在地,激動道:“臣請聖人整軍備戰,收複西陵。”
他其實心裡很清楚,隻怕朝中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存有收複西陵之心,畢竟自己是從西陵而來,而且還曾是黑羽將軍麾下的夜鴉,如果沒有收複西陵之心,那反倒是見了鬼。
既然如此,自己就乾脆直接表露出來,這反會讓聖人覺得自己十分真誠,性情外露,若是這時候還遮遮掩掩,反倒顯得太過虛偽。
“起來說話!”果然,聖人見狀,唇角帶笑:“朕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你和國相肯定是同樣的心思。你曾在黑羽將軍麾下當差......!”說到此處,歎了口氣道:“想到他為大唐立下赫赫功勞,卻被奸黨所害,朕也是悲怒交加,既是為了我大唐的這位將軍,朕也要出兵平叛,將李陀叛黨鏟除殆儘。”
“臣就算隻為一步卒,也願意為聖人衝鋒殺敵!”
“說得好。”聖人滿意笑道:“不過讓你做一名步卒,那就太過屈才了。”頓了頓,才道:“收複西陵,也不是朝夕就能做到的事情。李陀背後有兀陀汗國,此賊認賊作父,卻也因此受到兀陀汗國的庇護。兀陀人的鐵騎也是不可小覷,如果沒有一支精銳之師,要收複西陵,也隻能是紙上談兵罷了。國相諫言,要朝廷募軍練兵,朕考慮再三,覺得也是時候募練一支新軍,以作收複西陵之用。”
秦逍小心翼翼問道:“聖人已經決定了?”
“依你之見,這募軍練兵該在何處為妙?”聖人走到一處林蔭內,回頭看了秦逍一眼:“京畿之地自然不可作為練兵之所,你覺得江南如何?”
秦逍想了一下,終於拱手道:“小臣以為,隻能在江南練兵。”
“哦?”聖人麵帶淺笑:“為何?”
秦逍很直接道:“因為練兵所需的軍資,要從江南當地籌募。國庫艱難,不說國家到處都要用銀子,僅每年維持南北兩支邊軍的消耗,就是一個龐大的數目,如果再從國庫撥出巨額軍資用來募練新軍,臣擔心會給國庫增加更大負擔,一旦國庫吃力,無力持續供應,反倒會適得其反,新軍的募練甚至會在中途夭折。”
聖人回轉身,凝視秦逍,秦逍立刻低下頭,躬著身子,片刻之後,聖人才道:“你能如此想,朕很欣慰。”微仰頭,若有所思,許久之後才道:“所有人都說大唐是朕的,可是有一句話他們都不敢說,那就是朕也是大唐的。大唐的興衰,從不在朕一人之身,大唐威服四海,靠的是君臣齊心,萬民擁護,隻有人人都為大唐儘心,我大唐才能永固山河。”
“大唐從京官到地方豪族,多少人都隻是為自己謀劃?”聖人冷笑道:“先帝雖然寬仁,卻也因為他的寬仁,讓許多人知法犯法,民間土地兼並嚴重,中飽私囊之事比比皆是,這些禍根留了下來,卻又一時難以剪除,積重難返。朕要操持如此帝國,並不容易,可是多少人卻又將過錯推到朕的身上,真正幫朕分憂的又能有幾人?”
秦逍微抬頭,見得聖人麵龐說不出的唏噓,卻似乎真是肺腑之言,恭敬道:“小臣雖然才疏學淺,可是但凡能為聖人分擔一點點憂煩,萬死不辭。”
“你的話,朕是相信的。”聖人含笑溫言道:“江南練兵確實是個好法子,秦逍,江南世家當真願意拿出銀子來幫助朝廷募軍練兵?”
秦逍抬頭笑道:“商人唯利是圖,視財如命,要他們掏銀子就想要他們的命,自然不輕鬆。不過聖人如果在江南練兵,臣會全力遊說他們掏銀子出來,無論用什麼法子,都不會讓國庫負擔這筆花銷。”
聖人微一沉吟,才道:“此事等渤海使團離京之後,朕會召集重臣細細商議。”
“聖人,小臣鬥膽訊問一件事,不知.....?”
“你是想問那位渤海世子殺人之事?”聖人打斷道。
秦逍點頭道:“正是。小臣入宮之前,在大理寺聽他們提及,渤海世子淵蓋無雙自從進入大唐境內之後,沿途以誘騙的手段,前後殺害我大唐三十六名子民,最後一名受害者甚至就是在京都城門之外被殺,如此罄竹難書的罪行,小臣不知大理寺是否需要徹查?”他這次沒有低頭,而是看著聖人那雙依然很漂亮的鳳目。
“這件案子暫時就先按住吧。”聖人淡淡道:“不必將事情鬨大。”
秦逍搖頭道:“聖人,事情已經很大了。淵蓋無雙在城外殺人,這事兒肯定是瞞不住,如今恐怕早已經是滿城皆知。渤海人在我大唐肆無忌憚殺人,如果不聞不問,小臣恐怕會人心不服。”
“朕知道此事。”聖人道:“淵蓋無雙手中有那些死者的生死契,他早有準備,這件案子怎麼查?”
秦逍道:“如果想查,自然有辦法。生死契不假,但那些生死契是否就能成為他的保命符?如果生死契的簽訂存在逼迫或者誘騙,同樣可以徹查。臣可以調動大理寺的人手,將這三十六名受害者的家眷以及案發之時的目擊者全都找到,然後聽他們的證詞,如果證詞都說生死契是在誘騙的情況下簽訂,那麼淵蓋無雙手中的生死契就不能作數,他在大唐境內殺人,就要遵照大唐律法來審理,到時候大理寺照樣治他的罪。”
“他的父親是渤海莫離支淵蓋建。”聖人緩緩道:“淵蓋建有五子,淵蓋無雙是他的幼子,如果他的幼子被大理寺定罪,甚至死在大唐,你覺得淵蓋建會如何做?大唐和渤海的姻親是否還要繼續?”
秦逍皺眉道:“可是淵蓋無雙在大唐濫殺無辜,咱們卻不能給他定罪,甚至還要與他們結親,讓他安然無恙返回渤海,我大唐的尊嚴何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在大唐犯了罪,即使跑到天涯海角,也不能放過他,更何況他現在就在京都,隻要聖人一道旨意,小臣立刻開始查辦此案,他要能走出京都一步,小臣便.....!”
話聲未落,聖人已經沉聲打斷道:“不要說了。秦逍,你的話太多了,朕說過,這件案子暫且按下,你聽不懂朕的意思?”神情變得嚴厲起來,秦逍見狀,欲言又止,隻是拱手,也不多言。
“你想收複西陵,那就必須安撫渤海。”聖人淡淡道:“否則在這種時候大唐與渤海交惡,等到出兵收複西陵,渤海那邊就可能趁虛而入,這個道理你應該懂。既然要為朕分憂,就要心存大局,有些事情不可意氣用事。”蹙起眉頭,冷冷道:“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秦逍嘴唇動了動,終究隻是道:“小臣明白!”心下卻是冷笑,暗想蘇瑜所料不錯,皇帝還真不會因為幾十條人命,就改變自己與渤海聯姻的計劃,畢竟三十六條人命在聖人眼中,確實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