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十分突兀,秦逍心下一凜。
以自己的境界,進屋之後絲毫沒有察覺到屋內有人,隻能證明對方的修為境界比自己要高。
他第一反應便是夏侯寧派出刺客前來行刺。
不過此前就已經防備夏侯寧會鋌而走險,所以陳曦特地調來了多名高手,就是防備刺客潛入刺史府內。
夏侯寧即使真的想派人刺殺,也不得不掂量刺史府的防衛力量。
不過此人在森嚴的保護之下,依然能夠潛入府內,身手著實了得。
他沒有轉身,依然點上了燈,感覺身後那人並無接近,但全身上下卻已經是繃緊,隻待對方出手,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拚死抵擋,隻要這邊動靜一起,陳曦那邊必然會警覺。
他緩慢轉過身,這才發現在屋角處,一人坐在一張椅子上,燈火之下,那人一身灰色麻衣,一張蠟黃臉,看上去有四十多歲年紀,不過那雙眼眸子確實清澈如水。
四目相接,秦逍卻是身體一震,一瞬間,卻是發現那雙眼眸異常熟悉。
“閣下要取我性命?”秦逍不敢放鬆戒備,故意繞到桌子後麵坐下,如此一來,對方即使出手,中間還有桌子阻擋,多少能夠拖延一點時間。
對方的武功明顯在自己之上,單打獨鬥,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那人淡淡道:“我要殺你,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首。”
這時候卻聽得真切,那人雖然是一張中年男人的臉龐,但聲音卻分明清脆得很,明顯是個女人。
秦逍先是一怔,猛然間想到什麼,失聲道:“紅.....紅葉姐姐!”
那雙眼睛十分熟悉,待得聲音一想,秦逍立時便想到紅葉,脫口而出。
那人“咦”了一聲,顯得十分意外,似乎想不到秦逍竟然能夠認出她,詫異道:“你怎會知道?”這話分明就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紅葉作為書院弟子,自然是天賦異稟,她一直癡迷於易容術,易容的手段雖然稱不上冠絕天下,卻也是其中的翹楚。
對於自己的易容術,紅葉是充滿了絕對的信心,即使是書院的幾位師兄,也幾乎無法從外貌上辨識出,隻是依靠多年相處的感覺以及她的言行舉止判斷。
可是秦逍竟然一下子就道破自己的身份,著實讓紅葉大感意外。
“你的眼睛,你的聲音,騙不了我。”秦逍興奮道:“紅葉姐姐,真的是你嗎?”
當初在龜城一彆之後,秦逍與紅葉便再無說過話,雖然在京都驚鴻一瞥,看到一道極酷似紅葉的身影,但秦逍甚至不能肯定那便是紅葉。
如今身在杭州,紅葉竟然從天而降,這讓秦逍大感意外之餘,自然是說不出的驚喜。
紅葉對秦逍來說,就是一團謎雲。
可是他知道紅葉在龜城三年,一直在暗中默默保護自己,自己從龜城脫身,也全賴紅葉相助,對紅葉他一直是存有感激之心。
久彆重逢,秦逍甚至生出一股衝動,恨不得衝上前去抱著紅葉姐姐親上幾口。
但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身手,隻怕還沒親上,就要被紅葉狠狠甩上一個嘴巴子。
雖然以易容術改變了形貌,但那種冷漠孤然的氣質卻沒有變。
紅葉站起身來,她故意扮的很邋遢,不過身材畢竟太過出眾,窈窕的身段並不能被完全掩飾。
“你的記性很好。”紅葉走過來,在桌邊坐下,瞥了秦逍一眼:“你似乎變了不少。”
秦逍心中歡喜,站在紅葉身旁,借著燈火,看著紅葉道,興奮道:“我記得你的聲音和眼睛,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看你眼睛時候就想到,一聽你說話,就十分肯定了。”
紅葉見狀,眸中劃過一絲暖意。
她自然看得出來,秦逍的歡喜確實是出自肺腑,這小子能夠僅憑自己的聲音和眼睛就能確認自己的身份,亦可見卻是一直將自己放在心上,這讓素來淡漠的紅葉心中也是忍不住泛起暖意。
“先坐下。”紅葉淡淡道。
秦逍急忙坐在邊上,十分乖巧,就像個聽話的孩子。
“有人要殺你,你知不知道?”紅葉凝視秦逍問道。
秦逍點頭道:“我在杭州所為,已經讓夏侯寧大動肝火,他動了殺心,也是理所當然。”
“你倒還算清楚。”紅葉淡淡道:“為何非要與他為敵?”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不是我與他為敵,是他在擋我的道路。”
“哦?”
“紅葉姐姐應該已經知道,西陵落在了李陀之手,這夥人列土分疆,已經自立。”秦逍神情變得冷峻起來,緩緩道:“黑羽將軍死在他們手中,還有我許多的弟兄,也被他們所殺,這筆血債,不能不報。”
紅葉不屑一笑,道:“你是為了報仇?秦逍,你和黑羽相處的時間短之又短,甚至談不上有什麼深厚之情,他的死,值得你如此大動乾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秦逍點頭道:“將軍讓我敬畏,他一心為國,卻死在那幫奸佞手中,我為他報仇,責無旁貸。還有孟捕頭,他對我有救命之恩,誰害了他,我就要誰償命。”
“西陵之事,與杭州又有什麼乾係?”紅葉問道。
秦逍對紅葉並不隱瞞,低聲道:“我與麝月公主做了交易,隻要能夠將夏侯寧趕出江南,她會支持我征募訓練一支新軍,新軍的用途,便是日後收複西陵。夏侯寧如果真的控製了杭州甚至江南,那麼我準備籌建新軍的目的就會泡湯,所以是夏侯寧在擋我的道路。”
“就算為麝月保住江南,他支持你練一支新軍,你的新軍就能夠收複西陵?”紅葉語氣平淡:“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你應該還不知道。李陀自立之後,派了使團前往兀陀王庭木刺拉城,見到了兀陀天可汗納律生哥,你可知道他派使團去做什麼?”
秦逍搖搖頭。
他雖然對西陵念念不忘,但嘉峪關被封鎖之後,就切斷了兩邊的聯係,他對西陵那邊的消息知道的也是不多。
“李陀已經認納律生哥為乾爹。”紅葉冷笑道:“他現在是兀陀人的乾兒子,真正的認賊做父了。”
秦逍吃了一驚。
他之前就想過李陀在西陵作亂,背後肯定還有兀陀人的影子,卻萬萬沒有想到李陀竟然如此下作,竟然甘願跪在兀陀人的腳下,認賊為父。
他雙拳握起,目中殺意凜然。
“不過此事並沒有大肆宣揚。”紅葉淡淡道:“至少眼下西陵人還不知情。”
秦逍問道:“你是如何知道?”
“這些與我無關的事情,我本不想知道。”紅葉道:“不過我覺得你應該會很關心,所以讓人留意了這些事情,你放心,消息的來源很可靠。”
秦逍歎道:“姐姐真是深不可測。”
紅葉的身份對秦逍來說確實是一個謎。
他不知紅葉究竟是何來曆,更不知道她為何甘願孤獨地在龜城守護自己三年。
不過他如今卻也隱隱知道,紅葉與知命院的淵源不淺,而顧白衣也是出自知命院,兩人很可能有淵源。
他甚至感覺到,紅葉背後,定然也有一股不小的力量。
紅葉人在京都,卻能知道遠在兀陀發生的事情,這消息的來源就不一般。
“我告訴你這件事,是想提醒你,李陀背後有兀陀人撐腰。”紅葉雙手十指互扣,放在胸口處,淡淡道:“兀陀號稱有十萬鐵騎,李陀既然是兀陀人的乾兒子,西陵一旦受到攻擊,兀陀人絕不會坐視不管。”
秦逍點頭道:“我明白。”
“所以你即使得到麝月的支持,訓練出一支新軍,這支軍隊當真有實力去收複西陵?”紅葉懷疑道:“要與兀陀騎兵一較高下,你沒有騎兵,就是自尋死路。可是大唐根本無法給你的新軍提供充足的優良戰馬,即使戰馬充足,你要練出一支精銳騎兵,簡直是難如登天。”頓了頓,才輕歎道:“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收複西陵,但此事並不像你想的那般簡單。練出能征善戰的騎兵,不是有人有馬就可以,沒有經過戰場的磨礪,所謂的騎兵也不過是擺設而已。”
秦逍知道紅葉所言確實有道理,淡然一笑,道:“我知道這件事情很難,甚至最終可能會失敗。但我不去做這件事,朝廷似乎也沒有彆人去做。無論成敗,總要有人去做。”
“其實以你的處境,本可以左右逢源,兩不得罪。”紅葉美麗的眼眸子凝視著秦逍:“皇帝很器重你,隻要你將許多事情置身事外,高官厚祿並不難。你得罪了夏侯寧,與夏侯家成為死敵,即使這次真的將夏侯寧逼退,日後的處境也將十分凶險。如你自己所言,你這幾天在杭州所為,確實已經激怒了夏侯寧,他對你也一定起了殺心,既然他已經準備殺你,你離死其實也不遠了。”
秦逍苦笑道:“紅葉姐姐,你今晚過來,就是想告訴我很快會死?”
“我是勸你懸崖勒馬。”紅葉淡淡道。
秦逍道:“夏侯寧已經下帖,明晚會在城中的三合樓設宴,請我去赴宴。”
“所以明晚就是你的死期。”紅葉神色冷漠:“要不要我去替你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