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泰然站起身,皺眉道:“出了何事,為何如此慌張?”
“南門.....南門被攻破了。”梁江源一臉惶恐,手勢比劃著:“衝進來了,都.....都衝進來了。”
錢光涵和衛泰然都是變了顏色。
“胡說八道。”衛泰然忍不住道:“南門被攻破?你在胡說什麼,蘇州城怎麼可能被攻破。”
“不是.....!”梁江源喘著粗氣,顯然是倉皇過來報訊:“不是攻破,城門.....城門是被騙.....騙開了!”
錢光涵臉色陰沉,冷聲道:“蘇州城門,沒有老夫的允許,絕不可開城門,宋建德怎敢違抗?”
“有人冒充是二公子.....!”梁江源倒是將情況鬨清楚:“帶著好幾百騎兵在城門,說是有緊急軍情......!”
錢光涵和衛泰然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衛泰然急問道:“有人冒充二公子?誰敢假冒?”
“不知道。”梁江源道:“但他們都穿著盔甲,那是蘇州營騎兵的甲胄,守門的人看到騎兵,又看到二公子在隊伍裡,不敢阻攔,打開了城門.....!”
“等一下。”錢光涵打住道:“穿戴蘇州營騎兵盔甲?有沒有弄錯?”
蘇州營騎兵裝備精良,這是眾所周知。
他們不但有最鋒利的馬刀,而且擁有著最好的護甲。
其實一套護甲的價值比一匹戰馬還要高得多,打造甲胄的工藝十分複雜,而且盔甲對材質的要求也是十分的嚴格,整個大唐帝國,真正能做到全身甲胄的也隻有宮中的龍鱗禁衛。
神策軍雖然裝備也十分優良,但除了將校之外,隻有部分兵士擁有護甲,大部分的兵士都是簡單的皮質護具。
大唐十八州,能像江南三州這樣騎兵都配有精致護甲的卻是屈指可數。
一套護甲的造價昂貴,而且還要經常保養,保養一套護甲遠比喂養一匹戰馬的消耗要高得多,所以莫說民間,即使是許多地方州軍,精製甲胄也是十分有限。
江南三州屬於麝月的勢力範圍,麝月對與江南三州的地方州軍自然也會多加照顧,而江南世家對公主的心思揣摩到位,捐獻了一大筆金銀,麝月又利用北院將這筆銀子花到地方三州的兵馬身上,所以相比起其他各州,江南三州兵馬的待遇一直都很優厚,裝備也遠非其他各州能夠相提並論。
蘇州營三千兵馬,八百騎兵,清一色都是配有精製甲胄。
除了蘇州營,在蘇州地麵上,錢光涵當然知道不可能還有其他人擁有如此甲胄。
朝廷早就頒下刀狩令,民間不得私藏兵刃甲胄,否則以謀反之罪論處,即使有人膽大包天私藏兵刃,但想要獲得價格昂貴的甲胄私藏卻是難上加難。
要冒充蘇州營騎兵,不但需要大批的戰馬,還需要大量的甲胄,錢光涵根本不相信蘇州境內還有人能做到。
雖然太湖軍一直都是心腹大患,但錢光涵也根本不相信太湖軍有此實力。
太湖王雖然控製了太湖諸島,而且擁有不少工匠,但整個江南畢竟是在世家的控製之下,這麼多年來,江南世家對太湖盜實際上一直處於封鎖的狀態,許多的物資都無法進入太湖。
打造甲胄的材質民間是嚴禁流通,江南世家又封鎖太湖,太湖軍自然不可能得到材料自行製作精製甲胄,即使是馬匹,太湖也是十分稀少,所以錢光涵自然排除是太湖軍假冒騎兵。
更何況太湖軍主力已經在令狐玄的率領下,前往沭寧縣增援麝月,又怎會出現在蘇州城外?
“下官親眼看到,衝進城裡的騎兵都是精甲在身。”梁江源道:“城門打開之後,他們立刻如同潮水般衝進來,看到守兵抬刀就砍,很快就控製住了南門,隨後......!”
“隨後怎樣?”衛泰然臉色也是難看至極。
“隨後便有大批的太湖盜寇從城外衝進城裡來。”梁江源驚魂未定:“他們鋪天蓋地,密密麻麻,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錢光涵大驚失色,赫然站起,失聲道:“太湖盜?怎麼可能?令狐玄去了沭寧縣,他.....他們怎會出現在蘇州城?”
衛泰然也是驚駭萬分:“你當真看清楚,是太湖盜?”
“沒錯。”梁江源道:“他們中間許多人還是漁民的打扮,一看就是太湖盜。”
“不對,太湖盜哪裡來的戰馬甲胄?”錢光涵簡直不敢相信:“他們從哪裡來的幾百名騎兵?”
話聲剛落,卻已經聽到城裡隱隱傳來喊殺聲,錢光涵一屁股坐下,瞳孔收縮。
“朝廷的援軍也不可能這麼快就趕到蘇州。”衛泰然聽到外麵隱隱傳來的殺聲,一時也有些慌亂:“老太爺,咱們趕緊走,太湖盜殺進城裡,定然會直接殺到刺史府,此地不宜久留.....!”
太湖軍既然入城,有兩個地方勢必是他們不可能放過的目標,一個便是錢府,另一個當然就是刺史府。
“怎麼會這樣?”錢光涵隻覺得這一切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喃喃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突然冒出來的騎兵,遠在沭寧縣的太湖軍.....!
“老太爺,聲音越來越近,不能再留了。”衛泰然上前來,扶起錢光涵,大聲叫道:“來人,快來人.....!”
數名侍衛立刻衝進來,衛泰然吩咐道:“趕緊護送老太爺離開這裡。”
“去哪裡?”錢光涵終於回過神來:“府邸那邊也一定會被太湖盜殺進去.....!”心下卻是想到,雖然自己這些日子都在刺史府,可是家眷卻都在錢府,一旦太湖盜圍住錢府,錢氏一族將迎來滅頂之災。
江南世家將太湖盜視為眼中釘,可太湖盜又何嘗不視江南世家為肉中刺。
便在此時,又有人衝到門外,叫道:“老太爺,盜寇衝進城裡,很快就要殺到刺史府,老太爺快走.....!”
“宋建德去了哪裡?”蘇州營調走之後,蘇州城的防務就交由宋建德負責,如今太湖軍輕易便從南門入城,錢光涵驚駭之餘,更是怒不可遏:“他手底下的兵馬在哪裡?”
太湖軍就算衝入城中,可宋建德手裡還有幾千人馬,即使正麵對決,也不一定會輸給太湖軍。
“老太爺,咱們先找地方躲避太湖軍的鋒芒。”衛泰然倒是處亂不驚:“回頭再派人和宋建德聯絡,他知道太湖盜殺進城內,一定會組織兵馬與太湖軍決一死戰。”
錢光涵想到宋建德手中還有兵馬,太湖軍未必能控製蘇州城,眼下兵荒馬亂,找一個地方暫時躲避確實是上策。
一行人護著錢光涵從刺史府後門離開,他們對城中的道路自然是了若指掌,聽聲辨位,知道太湖軍目前都還在南城那邊,當下向城北倉皇逃竄。
跑出幾條街,聲音離得更遠,梁江源終於道:“老太爺,咱們要不要去北門?北門那邊還有守兵,若是現在出城,前往揚州便可確保老太爺的周全。”
“去揚州?”錢光涵瞥了梁江源一眼,心想你還真能想的出來。
眼下雙方勝負難料,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如果宋建德及時組織人馬與太湖軍血戰,未必不能將太湖軍趕出城去。
錢家是蘇州第一大世家,幾代人打拚的成果全都在蘇州,這個時候如果丟下一切前往揚州避禍,那麼幾代人的心血也將徹底毀於一旦,即使是死在這裡,錢光涵也絕無可能為了逃生丟下一切。
“去靈惠寺!”錢光涵想了一下,沉聲道:“老夫是靈惠寺最大的香客,多年來捐給靈惠寺的香火不在少數,靈惠寺主持法明老和尚是個忠厚人,與老夫交情不錯,咱們去了靈惠寺,可以暫避一時。”
衛泰然眼睛一亮,道:“不錯,靈惠寺是佛門之地,太湖盜就算無法無天,也不至於殺進靈惠寺。”
靈惠寺位於蘇州城西北角,自從當今聖人登基之後,崇信道門,上行下效,地方上也大力推崇道門,佛門反倒是日漸式微,寺廟的香火也早已經不複當年昌盛。
蘇州城內的幾座寺廟,曾經也都是香火鼎盛,但隨著香客寥寥,如今竟然隻剩下兩座寺廟,靈惠寺便是其中之一。
靈惠寺能夠生存下來,與錢家年年捐獻香火不無關係。
十幾名護衛護送著錢光涵等人到了靈惠寺,為了安全起見,並沒有從大門進去,而是繞到後門,梁江源親自敲開門,向開門的小和尚囑咐幾句,小和尚立刻去報,沒過多久,主持法明和尚匆匆而來,迎了眾人進寺,囑咐身邊的和尚不要四處宣揚,隨後親自帶著錢光涵等人進了一處禪院。
“勞煩大師了。”錢光涵歎了口氣,道:“賊寇入城,隻能暫時在大師這裡暫避一時,叨擾貴寺,還請見諒!”
“阿彌陀佛。”法明和尚合十道:“錢施主宅心仁厚,乃是鄙寺恩人,請安心在此歇息。城中的情狀,老衲會派人打聽,有什麼狀況,會親自前來相告。”
錢光涵心想自己當初捐助靈惠寺,還真是有福報,可是一想到族中老小都在錢府,臉色卻又是一片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