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朝麵不改色,淡淡笑道:“我言儘於此,文公子何去何從,我決定不了,隻能由你自己來決定。你若覺得我這個奸細不安好心,大可以現在就將我押出去千刀萬剮,我絕不會反抗。”抬手扶著胸口,歎道:“我這個樣子,也無法反抗了。”
文仁貴盯著宇文承朝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心。
良久過後,文仁貴終於起身,過去打開門,門前倒是沒有人敢靠近,不過一樓的大堂之內,已經是人滿為患,眾多王母信徒都在等候,見得文仁貴出現在樓上欄杆邊,終於互相瞧了瞧,卻是緩緩跪下,高聲道:“我等是畢月烏星將麾下,星將有令,自今而後,畢月烏部眾將遵從箕水豹星將之令,唯命是從,不敢有違。”
其他人卻也都是紛紛跪倒在地。
畢月烏雖然性情火爆,卻也是言出如山信守承諾之輩。
“你們暫且回到各部,約束好手下的兵士。”文仁貴神情肅然:“神將被害,我等定要為神將報仇雪恨。”
眾人立刻振臂高呼:“報仇,報仇,報仇!”
文仁貴抬手示意眾人靜下來,這才道:“如何報仇,我會好生計劃,等想出法子來,再傳令諸位,諸位先都回去。”
眾人起身來,都是向文仁貴拱手行禮,這才退了下去。
“趙二叔。”文仁貴向一人招招手,那人先前對宇文承朝十分關切,年過五旬,其實也就比文仁貴大上十歲左右,但文仁貴對他顯然很是尊敬,等那人靠近過來,才道:“我想請你去蘇州城一趟。”
趙二叔卻不是彆人,正是當年被處決的大學士趙炎括之弟趙勝泰。
宇文承朝能夠加入王母會,歸根結底,還真是趙勝泰引薦。
趙勝泰在雍州遇到宇文承朝,愛惜宇文承朝的身手,邀請入會,此後將宇文承朝介紹給了文仁貴,也因此才讓宇文承朝最終被左神將賞識,提攜為麾下的星將。
“好。”趙勝泰沒有絲毫猶豫,點頭道:“我馬上準備動身。”
“我寫一份書信,你去了蘇州城,見到幽冥將軍之後,將信函交給幽冥。”文仁貴道:“我會在信函裡說明左神將遇害的情況。”
趙勝泰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方才畢月烏的手下幾名部將過來,說是畢月烏告訴他們,城內外的兵馬,自今而後都要聽你調遣,這......?”
“神將遇害,幽冥知道後,可能會另派人來接替神將之位。”文仁貴對趙勝泰顯然是十分信任,輕聲道:“甚至還有可能直接讓右神將接管虎丘這邊的兵馬。”
趙勝泰臉色微變,皺眉道:“星將,這可萬萬不成。這些年你留在蘇州,我帶人回到老家雍州發展信徒,付出了多少心血,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實力,若是被右神將接管,咱們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不但你這樣想,恐怕很多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文仁貴冷笑道:“所以神將留下的隊伍,不能落到其他任何人手裡。”頓了頓,才道:“有些話,我沒有寫在信中,所以你見到幽冥之後,要親口對他說清楚。”
趙勝泰立刻道:“星將要轉達什麼話?”
“不要說是我轉達。”文仁貴低聲道:“你就告訴幽冥,神將遇害後,軍心動搖,左神將麾下的幾名星將商議決定,最終由我來接替神將統帥左軍兵馬。”頓了一下,才道:“其他話二叔應該知道如何說了。”
趙勝泰微笑點頭道:“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早去早回。”文仁貴溫言道:“我現在就去寫信,你稍候片刻。”
趙勝泰點點頭,等文仁貴離開,這才走進屋內,見到宇文承朝躺在椅子上,看上去氣色很不好,關切道:“傷勢如何?”
宇文承朝坐起身,拱手道:“趙二叔。”
“好好躺著。”趙勝泰歎道:“也是上天保佑,你運氣不小,要是傷口再偏上半分,你現在連命也保不住。”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宇文承朝倒是不在乎,微笑道:“文公子已經是左軍的統帥,當初趙二叔介紹我加入王母會,那時候在文公子麾下效力,此後被神將調開,如今又回到公子麾下了。”
趙勝泰看著宇文承朝,輕歎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如果不是你幫忙,畢月烏也不可能甘心低頭。我要去一趟蘇州城,去見幽冥,到了那裡,珍貴藥材很多,我看看有什麼上好的療傷藥材,到時候給你帶回來。”
趙勝泰當初身陷絕境,幸虧宇文承朝和秦逍二人出手相救,趙勝泰一直視宇文承朝為救命恩人,對他也是十分親近。
“二叔多費心了,其實不用如此惦記。”宇文承朝感激道:“二叔一路保重,早去早回。”
趙勝泰微微點頭,輕拍了一下宇文承朝手臂,正要出門,宇文承朝忽然道:“趙二叔,有件事情還想向你請教。”
趙勝泰在邊上椅子坐下,笑道:“什麼請教不請教,有話直說。”
“你對麝月是否了解?”宇文承朝看著趙勝泰問道。
趙勝泰一怔,皺起眉頭,想了一下,才道:“當年趙家大禍臨頭,滿門被斬,我帶著趙家的孤血逃離京都,躲到了青州,那時候麝月還隻是個孩子,我記得還不到十歲。”
趙勝泰曾經在青州營當差,與青州文家自然是十分熟悉,趙炎闊惹怒聖人,滿門被誅,趙勝泰逃離京都,最好的藏身之地當然也就是青州。
“我隻知道麝月天資聰穎,先帝在時,對她很是寵愛。”趙勝泰歎道:“其實我也沒有見過她,離京之後,對她的事情也隻是道聽途說。聽說她這些年權勢滔天,手掌內庫,朝中黨羽眾多,是夏侯家的眼中釘肉中刺。”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趙二叔,麝月在沭寧城,如果幽冥下令咱們攻打沭寧城,你是怎樣的想法?”
趙勝泰神情凝重,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二叔信不過我?”宇文承朝問道。
趙勝泰搖搖頭,歎道:“我們這些人追隨仁貴加入王母會,不是為了反大唐,而是為了反妖後。你有所不知,其實我們都覺得,先帝駕崩,與妖後肯定脫不了乾係,先帝遺詔,也一定是偽詔,李唐江山生生是被夏侯叛族篡奪。”頓了頓,臉色凝重起來:“麝月是妖後所出,身上流淌著叛族血液,可是.....她身上還有一半先帝的血液,是李唐皇族的血脈。”
宇文承朝微微頷首,並不插言,隻聽趙勝泰苦笑道:“家兄曾是大學士,深受先帝厚恩,他不顧生死聯絡朝中眾多忠良直臣阻止妖後登基,不但是為了李唐江山,更是為了報答先帝的厚眷之恩。當年妖後登基,青州刺史甲山公挺身而出,許多忠良之後投奔到青州避禍,雖然青州最終淪陷,但青州軍殘部卻並沒有因此喪失鬥誌,大家還是跟隨仁貴養精蓄銳,後來更是加入王母會,就是為了繼承甲山公和眾多被妖後殘害忠良的遺誌。蘇州八部星將,上萬之眾,卻隻有箕水豹一部才是上下齊心訓練有素。”
宇文承朝對此自然是一清二楚。
文仁貴麾下的兵馬,要麼是青州軍殘部,要麼是當年青州王母會舊部,這些人多年來一直追隨在文仁貴麾下,不似王母會其他各部,這支兵馬是真正經曆過血戰,而且十分齊心。
如果說王母會其他各部都是烏合之眾,那麼箕水豹一部卻絕不能以烏合之眾視之。
“其實我們知道麝月被困沭寧城,也曾經商議過,如果真的被調去攻打沭寧,又當如何?”趙勝泰歎道:“妖後是假皇帝,可麝月是大唐的真公主,我們向麝月揮刀,那可就真的成了叛逆。真要被調去攻城,仁貴麾下半數人恐怕都沒有鬥誌。我們也想過,如果其他人抓到了麝月,麝月真的願意舉旗反對夏侯,我們將誓死追隨麝月,隻不過.....!”搖了搖頭,苦笑道:“麝月又怎會造她母親的反。”
宇文承朝若有所思,也不說話。
“你好好休息吧。”趙勝泰顯然也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說,溫言道:“儘快養好傷,接下來還有諸多戰事,有你在,仁貴如虎添翼。”起身來,輕拍宇文承朝肩頭,緩步離去。
虎丘城這邊發生巨變,右神將自然是一無所知。
他覺得上天對自己真的很不公。
手下四員星將,這才起兵沒幾天,就已經折損了鬼金羊和奎木狼兩員大將,這倒也罷了,誰能想到一把火竟然將好不容易攢下的糧草付之一炬。
攻打沭寧城,損兵折將不說,突然又殺出內庫騎兵,自己的性命差點都被那隊騎兵收割過去。
眼下軍心渙散,糧草殆儘,派鬥木獬前去虎丘借糧,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他還是存了最後一絲希望,指望著左神將忌憚幽冥,多少會借一些糧食過來。
哪怕隻有幾百石,隻要能熬過這三天,蘇州城那邊的糧草應該可以送達。
“神將,你一直沒好好休息,先睡一覺吧。”坐在帳外看著天上的月亮,身邊傳來聲音,右神將瞥了一眼,是自己身邊唯一的星將柳土獐。
四大星將,鬼金羊身死,腦袋似乎還掛在沭寧城頭,奎木狼被擒,生死未卜,鬥木獬被派去借糧,身邊也隻剩下柳土獐,淒淒慘慘戚戚。
右神將搖搖頭,問道:“鬥木獬還沒回來?”
柳土獐看了看天色,道:“如果借到糧食,裝車運送,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到,借不到糧,應該很快就能趕回來。神將先休息,他回來之後,屬下立刻稟報。”
“如果真的借不到糧食,這三天是否熬不過去?”右神將感覺現實太艱難,輕歎一聲。
“一天沒飯吃,或許還能挺住,兩天就可能會出問題。”柳土獐也是憂心忡忡:“三天無糧,必然潰散。”
右神將苦笑道:“看來我命數該如此,真要散了,就散了吧。”
“神將,屬下現在隻擔心,就算虎丘那邊借來糧食支撐幾天,蘇州城那邊是否一定會有糧食送過來?”柳土獐皺眉道:“錢家雖然錢糧無數,可是這些年來,給咱們的東西可不多。咱們有不少信徒去了蘇州城,入城之後,聽說立刻被錢家派人重新整編,好吃好喝,發放軍餉,他們現在隻聽從錢家的命令。咱們在這裡累死累活攻打沭寧,可是錢家卻在招兵買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