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也是一屁股在秦逍邊上坐下,淡淡笑道:“五百精騎?你真當大唐的騎兵是隨地撿來的嗎?”
“少監大人的意思是?”
“內庫守衛擁有戰馬,完全是因為公主的緣故。”陳曦歎道:“大唐有最鋒利的戰刀,卻沒有最強健的戰馬。當年三州七郡叛亂,朝廷和叛軍都是集結了大量的騎兵,戰況慘烈,損失的戰馬不計其數,帝國的騎兵在那一場平叛之戰中,損失慘重,戰後朝廷擁有的戰馬不到五千匹。”
秦逍知道大唐一直以來都有一個無法解決的弱點,那便是缺乏戰馬。
比起北方圖蓀人的草原馬甚至是兀陀馬,大唐豢養的戰馬不但數量極少,而且質量也及不上,唯有西陵戰馬勉強與之匹敵,為此帝國立國之後,為解決戰馬問題,花了數年時間將西陵納入了帝國的版圖,也正因為西陵戰馬的補充,大唐鐵騎終是可以縱橫捭闔,讓四方蠻夷臣服。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馬匹的豢養需要投入大批的金錢,而且對於戰馬的要求也是極高,往往十匹馬裡麵能出一匹優質戰馬都不容易。
西陵雖然一直向帝國提供戰馬,但真正裝備到軍中的戰馬並不算多,除了神策軍裝備一批,大部分戰馬也都被調到前線,至於地方州軍,雖然也擁有數千人的編製,但大部分州軍的騎兵不到編製的一成。
江南是財賦重地,更因為麝月的緣故,三大營配備的戰馬比之其他州軍要多出一些,但依然是數量有限。
如今西陵丟失,西陵戰馬的供應攔腰被切斷,帝國再想裝備出強大的騎兵,實在是難如登天。
陳曦兩句話一說,秦逍便明白了現實情況,心下隻覺得惋惜。
他在內庫第一次見到薑嘯春,雖然覺得此人異常剽悍,但對此人的領兵才能並不清楚,今日見到薑嘯春一展身手,心下著實欽佩,暗想薑嘯春如此人才被安排在內庫,確實是屈才了,此人在騎兵訓練上有著過人的才能,如果真的讓此人統領一支千人騎兵,恐怕整個江南都要被他橫掃。
秦逍對薑嘯春大為讚賞,右神將卻是對薑嘯春恨之入骨。
撤退之後,他想到之前那驚險的一幕,心有餘悸,如果不是攻城部隊迅速回撤,自己恐怕真的要死在那隊騎兵的馬刀之下。
自己訓練多年的親衛隊,在那隊騎兵麵前簡直不堪一擊。
“神將,昨晚搶救出來的糧食已經分發下去。”一名部下走過來,神情凝重:“中午這頓飯過後,晚上便沒有一粒糧食了。”
右神將瞳孔收縮,邊上又有一人道:“撤退之時,許多雲梯沒有及時收回,現在手中的雲梯不到十架,其他的都已經被官兵損毀。神將,雲梯不足,根本無法工程。”
“讓木場日夜不停打造雲梯。”右神將淡淡道。
那人猶豫一下,終於道:“攻城雲梯需要挑選合適的樹木,山上合適的樹木被砍伐大半,這才打造出了五十隻雲梯,現在再找尋合適的樹木並不容易,而且再要打造出五十隻雲梯,沒有三四天時間根本做不到。可是.....可是咱們的糧食已經斷絕,撐不了這麼多天。”
“這座山上沒有,去更遠的地方找。”右神將心情很不好,吼道:“給你三天時間,到時候交給本將一百隻雲梯,否則提頭來見。”
那部下張了張嘴,卻不敢說話。
“神將,雲梯日夜趕工或許能夠打造出來,可是......當務之急,是要解決糧食問題。”一名心腹部下小心翼翼道:“沭寧縣周邊百裡之內的村莊都被掃過一遍,糧食幾乎都被我們囤積起來,如今糧草被焚,周圍一帶已經無糧可搶。”見右神將麵具下的目光冷峻,更是輕聲道:“而且許多村鎮已經開始組織起來,即使有糧,也要派出眾多人手去攻打搶奪。”
右神將抬頭看了看天色,沉默片刻,終於抬頭看向心腹部下,問道:“鬥木獬,你覺得該怎麼辦?”
“雖然已經派人去往蘇州城報訊要糧,可就算他們接到消息後立刻動身,至少也要三天之後才能有糧食送過來。”星將鬥木獬小心謹慎道:“今晚無糧可食,或許還能壓服得住,可是到了明天依然拿不出糧食來,那些黑腰帶一定會鬨事,隻怕紅腰帶們也要跟著亂起來,一旦如此,後果不堪設想。”
無論什麼身份,誰都忍受不了饑餓,讓叛軍攻打城池,他們不敢不從,可是如果沒有糧食喂飽他們的肚子,讓他們忍饑挨餓,那卻是萬萬不可能。
“如果不是錢家無能,也不會出現這樣的局麵。”右神將身側一人怒火中燒:“麝月入蘇州城,已經是甕中之鱉,隻要抓住了麝月,將他控製在手中,各地反抗勢力必然是雲集而來。可是錢家竟然讓麝月從蘇州城逃了,現在麝月固守孤城的消息已經被人傳出去,這沭寧城一日不攻下,對咱們的形勢便愈發不利,咱們這麼多年的心血,恐怕真的要付諸東流了.....!”
他語氣憤怒,但言辭之中,分明已經不自信。
“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右神將冷笑一聲,沉默了一下,終於道:“虎丘縣城距離沭寧縣城這邊也就一百多裡地,聽說虎丘城內糧食不少,許多百姓都拖家帶口帶著糧食進了虎丘城避難......!”
鬥木獬詫異道:“神將,您是想找虎丘縣借糧?”
“神將,虎丘縣是井木犴在守城。”身側那人立刻道:“聽說此人十分驍勇,深受左神將的器重,要從他手中借糧,沒有左神將的允許,他一定不會答應。”猶豫一下,才輕聲道:“左神將和咱們關係不睦,這幾天他手下的兵馬沒有一人前來支援,此時去借糧,十有八九空手而歸。”
右神將握拳冷笑道:“攻下沭寧城,生擒麝月,事關我王母會的大局。如今我們重兵圍困沭寧城,隻要糧草充足,幾天之內就可以攻破城池抓住麝月,如果他因為私人的嫌隙,拒不借糧,耽誤了破城,幽冥將軍知曉,必要砍下他的狗頭。”
鬥木獬皺眉道:“神將,屬下現在隻擔心他按兵不動是另有圖謀。”
“怎麼講?”
“咱們攻打沭寧城,損失慘重,屬下覺得他是在坐山觀虎鬥。”鬥木獬沉聲道:“等到我們和沭寧城的守軍兩敗俱傷,他坐收漁翁之利,等待時機再領兵前來。左神將忌憚您的才乾,未必不會借此機會損耗您的實力。如今我們糧草短缺,陷入困境,屬下以為,這正是左神將願意看到的,等到我們無糧可食,不戰而潰,他正好可以領兵殺到沭寧城來,那時候若是被他破城,功勞也就全都歸他一人。”
右神將冷笑道:“你當本將不知他的心思?如果我沒有猜錯,他現在恐怕就在虎丘城,等待時機出現。可正因如此,我才要派人去借糧,他如果顧全大局,借了糧食,那自然更好,如果拒不借糧,回頭本將自然會在幽冥將軍麵前告他一樁,狀告他不顧大局以圖自立,幽冥將軍盛怒之下,隻怕真的要取他人頭。”看著鬥木獬道:“你是我的心腹愛將,借糧之事,就交給你去辦,讓你去借糧,也算是給他麵子,無論借與不借,明天早上你必須趕回來。”
鬥木獬猶豫了一下,見右神將一雙犀利的眼睛正盯著自己,不敢違抗,拱手道:“屬下立刻前往。”
“這次是咱們借糧,倒也可以對他們客氣一些。”右神將沉吟了一下,輕聲囑咐道:“如果真的在虎丘城見到他,你便說我向他承諾,隻要他借來糧食,破城之後,他借多少我雙倍奉還。”
鬥木獬一拱手,也不耽擱,帶了兩名親衛騎馬而去。
“神將,如果鬥木獬借不來糧食,我們又當如何?”身邊一人問道。
右神將抬頭向沭寧城方向望過去,許久之後才道:“若是無糧,就隻能讓兵士們自行去尋糧,咱們直接去蘇州麵見幽冥將軍。前有錢家無能,讓麝月走脫,後有左神將不顧大局,拒不借糧,見到幽冥將軍,本將也有話說,失利之罪,可不能由本將一人承擔。”
虎丘城位於沭寧城東邊,兩座縣城之間不過百裡之遙。
比起沭寧城的血流成河,虎丘城卻是一片繁亂景象。
靠近虎丘城的村鎮都是太平無事,偏遠地方的村鎮受到右神將麾下叛軍的劫掠,死傷不少,是以眾多百姓紛紛向虎丘城逃亡,而虎丘城的大將宇文承朝卻是儘力安撫入城避禍的百姓,專門給他們騰出地方安置,對於避難百姓的財物,更是下令保護,但凡有劫掠百姓財物者,立斬無赦。
城中不單有避難的百姓,城內外更有集結過來的王母會眾。
右神將並沒有說錯,左神將確實是在坐山觀虎鬥,右神將麾下叛軍圍困沭寧城之時,左神將沒有派出一兵一卒前往支援,反倒是向麾下的星將發出命令,率領信徒向虎丘城集結,幾天下來,虎丘城內外已經聚集了超過五千叛軍,上下待命,隻等到左神將一聲令下,便要向沭寧城進發。
左神將雖然在虎丘城按兵不動,但沭寧城那邊的情報卻是連續不斷地向這邊稟報過來。
為了掌握那邊的戰況,左神將幾乎將手下半數騎兵派出去作為斥候,詳細注意那邊的動靜,而且分批循環回來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