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府下轄三郡五縣,沭寧縣位於蘇州府最南端,穿過沭寧縣,便可以進入杭州府所轄的嘉興郡。
江南三州,杭州居首,杭州下轄六郡十七縣,蘇杭兩地商貿往來素來頻繁,從蘇州到杭州有一條運輸通達的官道,這條商路的商隊一直都是往來不絕,而坐落在這條官道上的沭寧城,成為兩地貿易的重要樞紐,也成了兩州陸上交通的必經之道。
沭寧縣城因為地利之故,一直都是十分繁盛,城牆雖然與蘇州城的高大不可同日而語,卻也是十分堅固。
王母會眾遍布沭寧縣之後,商道也瞬間被切斷,官道沿途設了無數哨卡,想要通行,難於登天。
沭寧縣城不似蘇州有四門通行,這座縣城隻設有北門和南門,城門也是十分堅固,不過這幾天兩道城門都是大門緊閉,任何人不得進出,而北城門的城頭上,一字排開懸掛著數十顆人頭,可怖異常。
距離沭寧縣北城門不過十裡地,便是叛軍營地,連綿不絕的帳篷宛若天上的星辰般繁忙,十幾裡地的營地呈半弧形紮營,就像罩子罩住了沭寧北門。
叛軍除了部分是早就加入王母會的會眾,更多得卻是被強行拉進隊伍的青壯。
王母會起兵叛亂之後,除了迅速將周邊村落的錢糧洗劫一空,充作軍用,而且強行將青壯百姓編入叛軍隊伍之中,雖然隻是一群烏合之眾,但如螞蟻般的密布也是叫人心寒。
北城門外的營地部署了兩千之眾,叛軍隊伍中大部分都是沒有經過訓練,頭兩日場麵還十分混亂,但幾天下來,營地裡已經算得上是井然有序。
奎木狼作為這支叛軍的星將,知道要震懾這群烏合之眾,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見血,在混亂之時斬殺了十幾人,其他人立時噤若寒蟬,奎木狼下達的每一條命令,誰都不敢再有絲毫的違抗。
奎木狼隸屬於右神將麾下,也是很早就加入王母會的信徒,王母信徒多如牛毛,奎木狼能夠脫穎而出成為星將,自也有其過人之處。
營地西北方向不到十五裡地,是一片山林。
時當黃昏,奎木狼在十幾名隨從的簇擁下,騎在馬背上,巡視這裡的木場。
鬼金羊落入董廣孝的圈套,右神將震怒,奎木狼奉命接管沭寧縣會眾,他心裡很清楚,要讓右神將找回顏麵,沭寧城必須拿下。
隻是沭寧城早有準備,城池堅固,手底下一群烏合之眾要想攻下這座縣城並不容易。
他更加明白,攻打沭寧城,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一旦成功,自己名聲大振,日後在會中的地位更是無可撼動,可是一旦失利,自己這星將能不能保住暫且不說,隻怕右神將震怒之下,自己這顆腦袋也要搬家。
所以要麼不攻城,一旦出手,必須攻必克。
攻打一座城池,攻城武器必不可少,不過區區縣城,隻要能夠儘快製造出大量的雲梯和撞車即刻。
他不但將會中的工匠全都聚集起來,而且令人強行將周遭的工匠全都抓回來,在這山下臨時設了木場,命令工匠們以最快的速度打造出雲梯和撞車。
木場之內,都是都是忙碌的身影。
山上有人在砍伐木材,大量的工匠就在木場製造攻城武器,撞車的製造更為複雜,但幾天下來,已經造好了不少雲梯。
騎馬穿行在木場中,奎木狼神情冷峻。
他年過四旬,頭發披散開來,隻額頭係著一根火紅色的帶子,腰間配著一把鬼頭大刀,身後眾隨從也都是佩刀在身,看上去都是得意洋洋。
“星將,再有兩天,一百張雲梯就可以打造完成。”身邊一人道:“雲梯齊備,就可以下令攻城了。”
另一人笑道:“星將真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運籌帷幄,連雲梯和撞車的圖紙都能夠親自畫出來,換做是我們,再過一百年也畫不出那般東西。”
“你若畫的出來,早就是天上的星宿了。”又一人哈哈笑道:“萬事俱備,星將一聲令下,半日之內,就可以攻破沭寧城,到時候殺進城內,將董廣孝那乾人抓住,老子要一刀一刀活刮了他。”
奎木狼皺起眉頭,冷聲道:“鬼金羊落入圈套,一群人全軍覆沒,你們當真以為董廣孝是那般容易對付?”勒住馬,翻身下馬,身後眾人紛紛下馬來。
奎木狼走到一張雲梯邊上,蹲下去細細查看,這才起身道:“董廣孝行走江湖多年,交朋結友,而且一手劍術十分了得,這次鬼金羊全軍覆沒,僅僅隻是沭寧縣城那幾個蔥絕無可能做到,這沭寧城中,必然有董廣孝事先就請來的助手,而且數量還不會少。”頓了頓,才冷笑道:“他敢據守待援,自然是底氣十足,絕不可小覷。”
手下人都是紛紛點頭。
“星將,恕屬下直言,所謂雙全難敵四手,董廣孝就算真的請了江湖好手前來助陣,又能有多少人?”一人道:“咱們手底下有幾千號人,而且接下來還會有源源不斷的會眾聚集過來,等到攻城之日,咱們至少也有五六千人馬,人多勢眾,到時候十個打一個,還愁殺不了他們?”
奎木狼冷哼一聲,並不多言。
正在此時,卻聽得叫喊聲響起,奎木狼等人循聲看去,隻見到數名頭纏紅巾的王母信徒正押著兩名工匠往這邊走過來,奎木狼身後一人沉聲問道:“出了何事?”
“稟報星將,這兩人臨陣脫逃,借口方便,想要從後山逃脫。”一名會眾拱手道:“沒跑出多遠,就被我們追上。”
奎木狼臉色一寒,緩步走過去,那兩名工匠已經跪倒在地,一人乞求道:“求求你們,讓我回家吧,家中老母臥病在床,再不回去,她老人家就要病死了.....!”
奎木狼伸手扶起那人,神色變得柔和起來,問道:“家中還有什麼人?”
“家中還有臥病老母和一對尚未成年的孩子。”工匠見奎木狼和顏悅色,哀求道:“孩子他娘前年得病過世,老母現在重病,也照顧不了孩子,這幾天小人日夜做工,儘心儘力,可是再不回去照顧老母,她老人家......!”眼淚已經落下來。
“原來是個孝子。”奎木狼輕拍工匠肩頭,溫言道:“我最敬重的就是孝子。你家在何處?”
“小人是沭寧縣陳家村人氏,離這裡也就三十多裡地。”工匠道:“小人回去安排一下,一定會回來繼續做工。”
“陳家村?”奎木狼回頭問道:“你們可知道此地?”
“知道。”一人回道:“屬下去過那裡。”
奎木狼本來溫和的神色瞬間變得冷酷起來,吩咐道:“帶幾個人去一趟,送他的家人一成。”這才含笑看著那工匠道:“我派人去殺了他們,他們都死了,你就不用再擔心了。”
工匠臉色大變,奎木狼卻忽地探手出去,一把掐住工匠的脖子,目光如刀:“侍奉王母,乃是天道,你臨陣脫逃,那就是背叛王母,任何背叛王母的人,都是王母會的敵人,對敵人,我們從不手軟。”手上猛一用力,隻聽“咯噔”一聲響,已經掐斷了工匠的喉嚨,奎木狼鬆開手,工匠的屍首頓時軟軟垂下去。
另一名跪在地上的工匠魂飛魄散,連哀求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給你機會。”奎木狼在那人麵前蹲下,含笑道:“從現在開始,到明天這個時候,你一個人如果能造出五張雲梯,我就饒你一命,若是到了時辰,你交不出五張雲梯,我會讓人砍掉你的四肢,讓你流乾鮮血而死。”
工匠麵如死灰。
奎木狼站起身,不再理會,向身後幾人吩咐道:“派人看守好木場,若是有工匠逃脫,立刻殺死。”
眾人拱手稱是。
“天快黑了,營地那邊要加強防備。”奎木狼道:“還有,通往杭州的道路哨卡,都要嚴加戒備。”
“星將是擔心麝月會前往杭州?”
“不得不防。”奎木狼淡淡道:“如果她真的從我們的地盤去了杭州,到時候將軍震怒,咱們的腦袋都保不住。”
眾人神情凜然,一人小心翼翼道:“星將,麝月和秦逍不是傻子,他們知道前往杭州的道路必然被封鎖,如果還敢去杭州,豈不是自投羅網?”
“正因為這種可能性極小,我們反而要加倍小心。”奎木狼道:“虛以實之,實以虛之,麝月和秦逍能夠從蘇州城逃脫,可見其狡猾,對這樣的人,不可以常理去推斷。”
“星將果然是睿智非凡。”眾人紛紛讚頌。
奎木狼抬頭望天,喃喃道:“無論他們往何處逃亡,至少絕不可讓他們從我的眼皮底子下逃脫,沭寧縣已經是天羅地網,他們真要趕來,那就是送上門的大功。”
此時此刻,距離木場不到二十裡地外的正東邊,秦逍和麝月正在一座高坡上,伏在高坡上茂密的草叢中,居高臨下望著叛軍連綿的營地,夕陽落山,餘暉之下,甚至可以隱隱看到沐浴在夕陽下的沭寧縣城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