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騎馬拉車到了刑部官署正門外,驚駭的不是秦逍,而是其他官署的衛兵。
刑部門前的黑衣衙差瞧見馬車停在門前,也是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自從聖人登基之後,經過盧俊忠的努力,刑部已經成為死亡恐怖的代名詞,朝中各司衙門,能夠不與刑部往來就儘量不往來,甚至戶部撥付的俸祿銀子,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刑部。
朱雀大街上,除了刑部的官差之外,無論是誰,看到這黑色高牆的陰森衙門,都儘量離得遠一點,甚至有人寧可繞道也不願意從刑部門前經過。
秦逍騎馬拉車停在刑部正門外,對大多數人來說,幾乎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這些年刑部確實沒有繼續對朝中的官員進行捕殺,但血閻王盧俊忠嗜血的性情卻沒有消失,而且刑部高牆之內,從來都沒有停止過流血,刑部十六門,也並無空閒過。
不能去查官員,但平民百姓犯案的自然也不少。
盧部堂這兩年不能在京都掀起血案,將眼睛向京都之外瞧過去,地方上各州府許多大案要案沒能及時審出結果,盧部堂便讓人將案犯送到京都來審,所為上有所好下必趨之,知道盧部堂的癖好後,地方上許多的案子故意不審出結果,送到京都交給刑部,甚至有些地方官員費儘心思弄出要案,就像獻上厚禮一樣將案子送到京都來。
如果盧部堂一高興,勾勾手,從地方上調用到京都刑部,那可是前途無量。
許多人都知道,盧俊忠從刑部司令吏升到刑部尚書的位置,僅僅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如此速度,在帝國幾乎是從無有過的事情。
不但部堂大人平步青雲,便是在他手底下當差的那些官吏,在每一次大案之後,都有一大批人得到升遷賞賜。
想要升官發財,進入刑部衙門絕對是一條捷徑。
如今一個年輕人竟然騎馬拉車停在刑部衙門前,堵著正門口,這簡直是找死。
刑部官差被其他各司衙門所排斥,但他們的眼中卻也從來瞧不起其他人,早有一名衙差厲聲喝道:“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堵在刑部衙門前,不想死的滾開。”
秦逍非但沒有走開,反倒是翻身下馬,到後麵跳上板車,拿起了一隻鼓槌,二話不說,對著固定在板車上的那隻大鼓“咚咚咚”猛敲起來。
這大鼓隆隆之聲瞬間在朱雀大街遠遠傳開。
刑部衙差都是變了顏色。
見過找死的,可是沒見過這樣找死法的。
兩名黑衣衙差已經衝上前去,一人伸手便要從車上將秦逍扯下來,卻猛地聽到秦逍大聲叫道:“求大老爺做主,求大老爺做主!”一邊拚命擂鼓,一麵大聲叫喊。
他這樣一喊,本想將他從車上扯下來的衙差一怔,和同伴對視一眼,都顯出詫異之色。
朝陽初升,正是朱雀大街各官署衙門進班的時候,朱雀大街有不少官員往來,有的騎馬有的坐轎,亦有徒步而行。
眾官員經過刑部衙門的時候,儘可能都靠向另一邊,與這邊拉開距離。
先前秦逍騎馬拉車停在刑部衙門前,不少路過的官員就覺得十分驚奇,卻不好停步,這時候秦逍擂鼓叫喊,便有不少官員駐足遠觀,表情各異。
兩名黑衣衙差雖然詫異,但知道讓秦逍在衙門前如此放肆,上麵追究下來,倒黴的隻能是自己,一人已經跳上車,伸手去抓秦逍的手臂,秦逍卻極其靈活地躲開,繞到大鼓另一邊,繼續擂鼓,口中依然叫喊著“大老爺做主”。
另一名衙差也跳上車,這鼓大,板車自然也不小,秦逍身形閃動,如同泥鰍一般,兩名衙差都想將秦逍拿住,但被秦逍左閃右晃,每次眼見得便要抓住,卻偏偏被秦逍閃過,差之毫厘,顯得異常狼狽。
圍觀的官員們本就對刑部的人厭惡至極,見到兩名黑衣衙差狼狽樣子,心下都是好笑。
忽見到一輛馬車過來,停在衙門前,一名黑袍官員從馬車內下來,遠處看熱鬨的官員見到黑袍官員,立時都散開,不敢繼續看熱鬨。
黑袍官員身材肥胖,肚子高高鼓起,從馬車下來後,馬車迅速離開,那人瞧見停在衙門前的板車,又瞧見大鼓,肥肥的臉上顯出冷色,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人,這人在衙門前鬨事。”一名正抓拿秦逍的黑衣衙差見到黑袍官員,忙從板車跳下去,躬身恭敬道:“他在這裡敲鼓,屬下正要將他捉拿。”
黑袍官員瞧見另一名黑衣衙差在板車上被秦逍東晃西躲弄得狼狽不堪,冷哼一聲,罵道:“沒用的東西。”衝著秦逍大聲道:“你是什麼人?怎敢在刑部衙門前喧嘩?”
秦逍自然早就從馬車上下來的黑袍官員。
他知道刑部堂官盧俊忠身形乾瘦,眼前這人自然不可能是盧俊忠,卻還是放下了鼓槌,向黑袍官員拱手道:“大人,我是來報官的,求大老爺們幫忙做主。”
“報官去京都府。”黑袍官員沒好氣道:“京都的案子,你找京都府去,跑到刑部來,是要找死不成?”向衙差吩咐道:“打他三十棍子,然後讓他滾蛋,刑部豈是肆意喧鬨的地方。”
秦逍立刻道:“大人,我這案子,京都府接不住,必須勞煩刑部的老爺們。”
“是殺人還是放火?”黑袍官員道:“殺人放火的案子,刑部也能接得住。他們要是接不住,自然會報到這邊來,用不著你自己跑過來。”沒有興趣和一個布衣小民糾纏,向官署大門過去,登上了台階。
秦逍又叫道:“是有人失蹤了,我來報官,是求你們幫忙找人。”
黑袍官員見秦逍糾纏不休,而且還要讓刑部幫忙找人,更是惱怒,轉頭道:“抓住他,打他五十棍。讓刑部去給他找人,真是豈有此理,他是瘋了不成?打殺了也是活該。”
“大人,小的是從西陵而來。”秦逍舉起手,手中正拿著虎頭玉佩:“你可認識這個?”
朝陽之下,虎頭玉佩晶瑩剔透,玉佩上雕刻的虎頭獠牙如刀,威風凜凜。
黑袍官員瞧見玉佩,微變了顏色,轉身下了台階來,倒得板車邊上,伸手道:“拿來我看。”
秦逍將虎頭玉佩遞了過去,黑袍官員接了過去,拿在手中細細看了看,本來惱怒的神情變的嚴峻起來,抬起頭,將玉佩遞給了還站在板車上的秦逍,問道:“你是黑羽夜鴉?”
秦逍沒有否認,他本就是要亮明黑羽夜鴉的身份,點點頭,將虎頭玉佩收入懷中。
“你說有人不見蹤跡,是怎麼回事?”黑袍官員想了一下,終於問道。
彆人跑到刑部衙門要這邊幫著找人,就是在戲弄刑部,可是黑羽夜鴉要找人,那就非同小可了。
“我從西陵來。”秦逍正色道:“西陵叛亂,我們一行三人日夜兼程來到京都,是要向朝廷稟報緊急軍情,可是我的兩個同伴突然消失,幾天下來,我四處找尋,卻沒有半點消息。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才前來刑部。此事事關重大,我覺得隻有刑部能夠幫我找回他們。”拱手道:“還請大人做主。”
他沒有說一行四人,宇文承朝在半道上跟隨王母會的人離開,並無入京,秦逍自然也沒有必要將此事告知。
黑袍官員點點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秦逍,逍遙的逍!”
“我知道了。”黑袍官員道:“你就在這裡等候,我去稟報。”不等秦逍多言,轉身進了刑部衙門。
黑色高牆如同棺材一樣的刑部衙門占地極廣,下設四司,刑部大獄並不在這裡,但十六門都在刑部衙門的後麵,而且還有臨時收押囚犯的牢獄,雖然比不得刑部大獄龐大,但容納百來人不在話下。
刑部官署內有大大小小官吏三四百人,比起其他各部衙門還有派彆存在,刑部衙門隻有一派人,那就是所有忠於盧俊忠的人。
盧俊忠就是這黑色衙門的皇帝,自他之下,所有人對他敬若神明。
黑袍官員位居刑部侍郎,大名朱東山,就像盧俊忠當年平步青雲一般,朱東山是盧俊忠的鄉右,本來隻是地方上的小吏,此人擅長各類刑罰逼供,甚至專門寫過一本各類酷刑的書,圖文並茂,頗有名氣。
盧俊忠得勢之後,立刻網羅黨羽,將朱東山從地方上調入刑部,短短幾年時間,也是一路飛升,官至刑部侍郎,成為盧俊忠的得力助手。
“部堂在何處?”朱東山碰見一名官員,立刻問道。
盧俊忠在京都有府邸,而且妻妾眾多,但此人卻偏偏喜歡住在刑部衙門,一個月倒有大半個月待在衙門裡。
按照盧俊忠的說法,刑部衙門的每一塊磚瓦都有血腥味,血腥味道可以讓他頭腦清晰,彆人畏之如鬼的刑部官署,在盧俊忠心裡,卻是自己真正的家園。
“回大人,在刑房那邊!”官員回道。
刑房便是十六門所在,位於刑部官署的後麵,朱東山加快步子,沒走多遠,就已經氣喘籲籲,卻依然沒有放慢速度。
黑色巨石壘砌成兩排房子,左右各有八間,左邊八間房子的大門都漆成紅色,右邊八門則是黑色。
靠近這邊,空氣中就彌漫著一股消散不去的血腥味道。
朱東山穿過十六門中間那條青石道,到了正對著道路的那處黑色房舍,站在門前,恭敬道:“大人,下官有事稟報!”
“東山啊,快進來。”裡麵傳來一個略有些嘶啞的聲音:“給你看一樣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