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部分人希望身處太平盛世之中,除了少數的野心家。
野心家期盼在亂世中翻雲覆雨,成為亂世英雄,又或者梟雄。
但是對呂思遠這種人來說,無論是亂世還是盛世,他都有生存下去的辦法,又或者說,在生與死之間需要選擇的話,他會不惜一切選擇生路,而這也是大部分人的選擇。
龜城被蔡安宜控製之後,呂思遠第一時間就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跪在郡守府外,投靠了蔡安宜。
而蔡安宜對這種人似乎用的得心應手,既然是刑部曹官,就將龜城大獄交給了他。
沒有立刻處置韓雨農,隻因為就在龜城的蔡安宜知道,韓雨農是一個人才,在沒有李駝那邊的命令之前,他沒有輕易處死韓雨農,甚至想過若能招攬韓雨農為李駝所用,當然是一件美事。
雖然知道可能性極低,但世間本就有許多不可能的事化為可能。
相較於龜城大獄關押的人,蔡安宜更重要的事情是收攬甄郡的世家豪族,讓他們歸順李駝,要想在西陵站穩腳跟,沒有大大小小西陵豪族的支持,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需要接觸這些世家族長,恩威並用,甚至要與他們談論某些條件,讓世家豪族覺得跟隨李駝將是一件有利可圖的事情,雙方各取其利,形成一個利益共同體。
奪取西陵是籌化了很多年的事情。
製定這個計劃的樊子期和白靜齋,也絕對都屬於思慮周密之輩,不但很早就製定了奪取西陵的複雜計劃,而且在控製西陵之後將要做什麼,也都有精心的謀劃和準備。
古語有雲,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
想要將西陵完全掌控在手中,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極高明的手腕。
呂思遠是甄郡本地人,也是甄郡的世家之一,擔任刑曹曹官有些年頭,蔡安宜收納呂思遠,甚至將龜城大獄交給他,本身就是對甄郡世家的一種示好。
他自然不會在意呂思遠有沒有才乾,也不會在意他的人品如何,隻要呂思遠是世家子弟,隻要能讓甄郡世家從呂思遠身上看到李駝的態度,蔡安宜的目的就已經達到。
呂思遠自然也明白蔡安宜的心思。
都尉府沒有了,那麼甄郡的刑名就等若是掌握在刑曹之手,這對呂思遠來說,當然是夢寐以求的事情。
多年以來,由於都尉府的存在,刑曹在甄郡幾乎被人遺忘,如果不是因為出身西陵世家,背後有甄家的支持,呂思遠這位刑曹曹官和看大門的沒什麼區彆。
此番都尉府這顆眼中釘被拔去,自己又得到蔡安宜的任用,這讓呂思遠興奮至今,飽滿的精力,即使在大獄之中用來踐踏韓雨農和杜鴻盛,卻依然綽綽有餘,所以將剩餘的精力放在樂坊歌姬身上,那是再好不過。
今天是元宵節,陪著家人用過晚飯,呂思遠以公務為由,離家前往樂坊要與自己的相好相見。
為此呂思遠還專門準備了上好的胭脂水粉。
呂曹官也算是個謹慎的人,他雖然時常流連樂坊青樓,但卻做的很隱秘,並不敢讓家中知道,即使到了樂坊,也會從側門而入,迅速進入樂坊的房間,不讓太多人看到。所以即使前往樂坊的路徑,他也儘可能選擇僻靜之所,畢竟他這輛頗有些張揚的馬車很容易被人認出來。
每次出門上了馬車,呂曹官都會在車廂內閉目靜養,到了這個年紀,他很在意養生,沒有好身體,那是乾什麼都不成的。
正在車廂內閉目養神的呂思遠忽然覺得車子忽然停下來,以往馬車停下,也就說明到了樂坊側門,車夫會掀開車簾子,自己便迅速下車進入樂坊,而馬車便會找一個偏僻的地方停下等候。
隻是今日馬車雖然停了下來,但車夫遲遲沒有掀開車簾子,這讓呂思遠趕到了一絲不安。
他掀開車窗簾子,馬車停在一條僻靜的街道上。
蔡安宜奪取龜城,雖然對百姓秋毫無犯,百姓們也一如往常地生活,但畢竟事出突然,而且從除夕夜到正月初七,整整七天龜城封城,這也讓百姓們唯恐殃及池魚,天沒黑下來之時,往往都已經關上了自家大門,若非迫不得已,夜裡並不出門上街。
而這樣的狀況,持續到了今日。
雖然今天是元宵夜,但龜城沒有放燈籠的習慣,除了極少數的幾條街,城中大街小巷在入夜後都是冷清得很。
這條街道更是異樣的冷清,一個人也沒有。
呂思遠探出頭去,前後看了看,空蕩蕩的街道讓他背脊發寒,正要張口叫喊車夫,車簾子卻已經被掀開,一道人影閃進車廂內,沒等呂思遠反應過來,那人已經坐在呂思遠邊上,隨即呂曹官感覺腰間一緊,低頭去看,一把匕首頂在他腰眼處。
呂思遠冷汗直冒,見到那人一身灰色棉袍,頭戴棉帽,口鼻卻被黑巾蒙著,還沒說話,那人已經扯下了麵巾,含笑道:“呂曹官,好久不見,一向可好?”
呂思遠隻覺得眼前這張年輕的臉龐十分熟悉,卻或許是因為受驚,腦子發懵,一時想不起到底是誰。
“不認識了?”秦逍微笑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秦,秦逍,逍遙的逍,以前在甲字監當差,和大人有過幾麵之緣,不過身份低微,大人雖然見過,也未必記得住。”
呂思遠身體一震,失聲道:“秦.....秦逍!”
“你想起來了?”秦逍手中的匕首往裡送了送,感覺呂思遠全身緊繃起來,這才笑道:“今日前來,是想請你幫個忙,呂大人千萬不要拒絕。”也便在此時,卻聽得車轅頭傳來一聲吆喝,馬車竟然開始向前走,呂思遠心下駭然,但他卻不笨,心裡很清楚,駕車的肯定不是自己的車夫,而是秦逍的同黨。
對方有備而來,呂思遠當然已經想起以前的事情,記得當初在郡守府,刑曹的人與都尉府的人差點打起來,雙方可謂是水火不容。
“秦逍,你....你彆亂來。”呂思遠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當初你行刺甄.....甄煜江,事情鬨大,甄家到處找尋你,我們還在為你擔心,你安然無恙,那可太好了。”
“有勞大人掛念。”秦逍依然是笑眯眯道:“甄家父子都死了,我當然可以回來了。”
“那是那是。”呂思遠立刻堆笑道:“甄家父子罪大惡極,罪有應得。現在甄家已經垮了,這龜城不再是甄家所有,秦逍,你回來的正好,如今甄郡的刑名都歸我管,你那案子,我幫你一筆勾銷,你到刑曹當差,我不會虧待你。”
“這個不急。”秦逍抬起另一隻手,張開五指,掌心放著一顆藥丸:“大人,這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仙丹,延年益壽,此番回來,諸多地方需要你照顧,這枚仙丹獻給你,來,張口服下。”
呂思遠哪裡相信這是什麼狗屁仙丹,苦著臉道:“秦逍,你彆騙我,這.....這是毒藥,我要服下,立刻就死了,求求你,你要什麼我都答應,求求你饒我一命.....!”
這年輕人曾經在逍遙居刺殺甄煜江,雖然沒能得手,但甄侯府的幕僚郎申水卻是切切實實死在他手裡。
呂思遠知道這年輕人看上去人畜無害,但出手狠厲得勁,微笑之下少年人的狠勁可不是鬨著玩的。
“你不聽話,我立刻捅死你。”本來帶著笑臉的秦逍立時變了顏色,眼露殺意,呂思遠無可奈何,張開嘴,秦逍將藥丸丟進他口中,呂思遠在秦逍冷厲的眼神下,隻能吞入肚中,秦逍見狀,笑容才重新回到臉上,竟是收回匕首,輕拍了一下呂思遠的肩頭,輕聲道:“大人,咱們就直話直說,你說的不錯,那顆藥丸是毒藥,三日之內,若無解藥,毒性立時發作,全身癢得難受至極,你隻能給自己撓癢癢,可是隻要手指一撓,皮膚破裂,傷口處就會流出膿水,你若不撓就要活活癢死,可是一撓,全身很快潰爛,死的隻能更快。”
呂思遠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又驚又怒:“秦逍,你.....你為何如此狠毒?”
“你放心,解藥我有,隻要你幫我辦一件事情,我立刻將解藥送上。”秦逍很誠懇道:“我說話算話,決不食言。”
呂思遠咬牙切齒,但性命已經掌握在對方手中,無可奈何,恨恨道:“你是想讓我幫你救出韓雨農?”
他既認出秦逍,自然也知道秦逍和韓雨農的關係,對方沒有立刻殺死自己,而是以毒藥要挾自己,令自己為他辦一件事情,呂思遠立刻就猜到是為了韓雨農。
韓雨農如今被關在都尉府大獄之中,守衛森嚴,秦逍勢單力薄,絕無可能從獄中救走韓雨農,所以才會將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大人英明!”秦逍讚歎道:“我聽說都尉府大獄已經交給大人掌管,大人自己剛才也說,甄郡刑名由你掌理,所以正好請你幫我這個小忙,事成之後,解藥立刻送上。”
“不行。”呂思遠立刻搖頭:“我雖然可以進出大獄,卻絕無可能將人救出來。韓雨農被關押在乙字監,那裡有蔡.....蔡安宜手下的精兵看守,你也知道,都尉府三處監牢,乙字監最是牢固,關進裡麵,插翅也難飛。”頓了頓,見秦逍臉上的笑容斂去,忙接著道:“韓雨農是重犯,若是其他人還好辦一些,要帶出韓雨農,沒有蔡安宜的準許,他寸步都出不來。”
“真的不行?”
“你就算現在殺了我,那也不行。”呂思遠苦笑道:“不是我不幫忙,而是此事超出了我的能力。你換件事情讓我去辦,我會竭儘全力,唯獨這件事情......!”搖了搖頭:“秦逍,說句不好聽的,你這是逼太監圓房,根本不可能辦到的事情,我如何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