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知道白狼王在唐人市獲益甚豐,卻沒有想到唐人市竟然是西陵門閥出資所建。
“雖說西陵門閥是以賄賂的方式收買兀陀官員,讓兀陀貴族中有不少人反對東進,但實際上這筆賄賂可以稱得上是西陵門閥每年向兀陀繳納的賦稅。”唐蓉冷笑道:“隻是這些賦稅,納律生哥卻沒得到分毫,不過納律生哥要的是西陵土地,對這點銀子還沒有放在眼裡。”
秦逍知道唐蓉所說的不無道理。
能讓白狼王這樣的兀陀汗王和諸多兀陀貴族反對東進,所耗費的銀兩當然是恐怖的數目。
“你生在西陵,自然知道,西陵的賦稅甲天下。”唐蓉道:“西陵雖然比兀陀汗國大部分地方富庶,但比起大唐諸多地方,卻是貧瘠的很。僅揚州一地,比西陵富庶十倍不止,可是揚州賦稅,也僅僅是西陵的兩倍。西陵百姓多年來承受著諸多名目的苛捐雜稅,這些銀子,除了被西陵門閥用來揮霍,近半數被西陵門閥用來收買兀陀人,你說這與西陵向兀陀繳納賦稅有何區彆?”
秦逍歎道:“兀陀之亂後,西陵門閥向朝廷除了進獻戰馬,並無一兩銀子上繳國庫。”
“不錯。”唐蓉點頭道:“朝廷兌現了承諾,從西陵撤兵,讓西陵落入西陵三大門閥之手。三大門閥名義上是大唐的臣子,但真正得到實惠的卻是兀陀人。”
“用銀子收買兀陀人,那就是向兀陀人繳納保護費。”秦逍歎道:“兀陀貴族們借助西陵門閥的手,吸取西陵百姓的血液,長此以往,西陵虛弱不堪,不攻自潰。”
唐蓉輕歎道:“你能明白這個道理就好。”
“照你所說,賄賂兀陀貴族,都是白掌櫃負責?”
唐蓉微點螓首:“此事從一開始,就是由白掌櫃掌控。西陵門閥當然也不會白白花銀子,他們要收買兀陀人,自然要查清楚那些人值得花銀子。白掌櫃手底下的耳目,有一批就是專門負責調查兀陀貴族的情報,將那些可以收買的兀陀貴族列入名單,而後估算出他們的價值,再送上相等價值的賄賂,如此白掌櫃手中就有了一份收買過的貴族名單,這些人那了西陵門閥的銀子,也就成了白掌櫃在兀陀的人脈。”
秦逍歎道:“花費如此重金,白掌櫃連自己都保不住,被拘押下獄,差點丟了性命,看來所謂的人脈,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強大。”
“西陵門閥雖然收買了不少人,但大部分兀陀貴族卻還是與納律生哥一般的心思,想要吞下西陵。”唐蓉道:“兀陀主戰的力量更為強大,乞伏善便是其中之一。這次乞伏善突然發難,白掌櫃並沒有想到,猝不及備,才會出現那樣嚴峻的局麵。”
“你潛伏在白掌櫃身邊,是為了拿到名單?”秦逍問道:“就算拿到名單,對你們又有什麼用處?”
唐蓉想了一下,才道:“拿到名單不是目的,我們最終的目的,是取代白掌櫃,手握名單,如此便可以脅迫不少兀陀貴族為我們所用。”
“有了名單,就可以脅迫他們?”秦逍淡淡笑道:“兀陀貴族就那般容易被控製?”
“當然不容易。”唐蓉道:“我們不但要名單,而且還要找到確鑿的行賄證據,隻要抓住了證據,即使不能控製所有被收買的兀陀貴族,但至少半數卻可以成為我們的工具。”
“此話怎講?”
“你莫忘記,納律生哥野心勃勃,一心要東進,對白狼王這類主和派一直視若眼中釘肉中刺。”唐蓉道:“納律生哥也很想對白狼王這夥人動手,但這些人中,有不少實力雄厚,就如白狼王,所轄諸多部族,有百萬之眾,又有上萬精銳鐵騎,白狼王在所轄部族心中威望極高,如果納律生哥強行對白狼王動手,必定會引起兀陀內亂,一旦兀陀八部之間出現決裂,互相消耗,再想東進侵唐,那就是癡人說夢。”
秦逍道:“所以他才會利用乞伏善奪取汗位,如此方能控製白狼部。”
“可是如果納律生哥拿到兀陀貴族受賄的證據,那麼他就可以將證據公之於眾,讓兀陀人都知道那幫反對東進的貴族是受了西陵門閥的收買。”唐蓉緩緩道:“那時候納律生哥再動手,這幫被收買的兀陀貴族便不會有人支持他們,隻能成為刀下鬼。”
秦逍笑道:“所以這些兀陀貴族害怕被納律生哥得到證據,隻能屈服於你們?”
“不錯。”唐蓉道:“所以搜集他們受賄的證據,得到名單,就可以控製其中部分人。”
秦逍恍然大悟:“你擔心白掌櫃的生死,竭力要將他救出來,自然不是真的在乎他的死活,而是你們還沒有從他手中拿到名單,更沒有搜集到行賄證據,白掌櫃如果死了,名單和證據你們更不可能得到,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就白費。”凝視著唐蓉,苦笑道:“你為了達到目的,跟在白掌櫃身邊十幾年,不顯山不漏水,甚至成為他的義女,還真是不容易。”
“要挽救西陵蒼生,無論多大的代價都值得。”唐蓉神情肅然:“所以你是否還要將我的事情告知白掌櫃?”
秦逍微一沉吟,終於問道:“白掌櫃可曾懷疑過你?”
“他不會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在內。”唐蓉輕聲道:“所以這麼多年來,我首要的任務,便是要取信於他,事實上他對我已經有了信任,否則這次突發事件中,就不會將白狼王交給我。”
“你已經取得了白掌櫃信任,如今白掌櫃雙腿被廢,很可能會離開兀陀。”秦逍緩緩道:“這對你來說,並不是壞事。你是他的義女,跟隨他多年,他離開之後,即使不會將手中掌握的一切丟交給你,你也有機會趁其他人過來交接之際,獲取到你想要的一些東西。”
唐蓉淡淡笑道:“確實是個好機會。”
“那麼你是否可以告訴我,你又到底是什麼人?”秦逍直視唐蓉眼眸:“到底是什麼人指使你潛伏在白掌櫃身邊?你身患寒疾,又是什麼緣故?”
唐蓉蹙起秀眉,嘴唇微動,沒有發出聲音。
秦逍歎道:“今日你寒疾突然發作,可說是凶險至極,當時幸好是我在你身邊,如果你是在白掌櫃身邊發作,他一眼就能看出問題,你多年的辛苦,也就瞬間付諸東流。”
“是。”唐蓉心有餘悸:“幸虧是你,否則後果確實不堪設想。”
秦逍道:“但這種事情由不得你控製。寒疾突如其來,你自己無法掌控,這一次躲過,下一次很可能就在他眼前發作。這麼多年來,你運氣就那麼好,沒有在他麵前發做一次?”
“都是因為那場變故。”唐蓉輕歎道:“我體內寒疾,每個月都要按時服用藥物,一月一次,服用藥物之後,就可以保證一個月之內一切如常,寒疾不會發作。”
“什麼藥物?”秦逍立刻問道:“和我的藥丸一樣?”
唐蓉搖頭道:“不是。”似乎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秦逍道:“蓉姐姐,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現在的情勢,我比你占據主動。我是個追根問底的人,你告訴我實情,然後說服我守口如瓶,我或許還能幫你,如果到這時候你要對我隱瞞,我說不準什麼時候嘴巴一冒風,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會漏出去。”
唐蓉咬牙恨聲道:“你在威脅我?”
“關鍵是我真的可以威脅到你。”秦逍聳聳肩:“你對我以誠相待,我也許還能像之前一樣,儘力保護你。”
唐蓉被秦逍握住把柄,心中惱怒,卻又無可奈何。
她自然清楚,秦逍如果將真相告知白掌櫃,自己的生死倒也沒什麼,可是苦心經營的計劃,也就前功儘棄。
“服用的也是藥丸,但和你的藥丸不同。”唐蓉道:“在這次變故之前,我一直又和一個人聯絡。那人在唐人市有一家胭脂水粉店,我每個月都會去一趟.....!”
“胭脂水粉店?”秦逍笑道:“果然聰明,蓉姐姐貌美如花,那是千裡挑一的大美人,這樣一位大美人,每個月去店裡采買胭脂水粉,那是理所當然,白掌櫃也不會懷疑。”
唐蓉瞪了秦逍一眼,卻還是繼續道:“水粉店的掌櫃每個月都會給我一顆藥丸,服用之後,可以確保之後一個月寒疾不會發做。”
秦逍點頭道:“我明白了,唐人市被一場大火所燒,胭脂水粉店自然也被燒了,兀陀兵搜找唐人市,抓走許多人,混亂之下,你當然不能繼續留在唐人市,那裡成了廢墟,和你聯絡的那人也隻能撤走,因此你們就失去了聯係,短時間內無法聯絡上,解藥得不到,寒疾就隨時可能發作。”
“是。”唐蓉承認道:“得不到解藥,就隻能承受寒疾之苦,而且它什麼時候來臨,我也根本無法料知。”苦笑道:“我和白掌櫃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凶險無比,寒疾發作,身份會立刻暴露,前功儘棄。”想到白天差點就在白掌櫃麵前暴露,還是心有餘悸。
秦逍皺起眉頭,道:“那是誰讓你潛伏在白掌櫃身邊?他利用如此陰狠的藥物控製你,自然是擔心你反叛,此人手段很辣,你又為何聽從他的吩咐?”心想控製唐蓉的幕後那人,是否就是當年對自己下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