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已經紅遍了天,旭日從沒有睡醒的雲朵之中升了起來,照耀在白狼部族最宏大的城池上。
兀陀八部,除了王族的納律一族,便是以白狼為旗幟的乞伏一族最為強悍。
兀陀八部源自漠西草原的圖蓀人,在草原的戰爭中失敗之後,被迫背井離鄉,向西遷徙,本是想著找一塊地方生存下去,誰知道卻異地開花,不過百年時間,非但在西域之地紮下根基,而且建立了龐大的的兀陀汗國。
但兀陀汗國與大唐帝國終究是不同。
大唐帝國以皇帝為尊,天子詔令,莫敢不從。
但兀陀汗國自建國至今,雖然兀陀汗王被稱為天可汗,卻並非一言九鼎,其他七部都有自己的封地和屬名,也各自稱汗,七大汗王對於所轄的土地和子民,有著絕對的統治權。
汗國若要對外進行戰爭,必須召開紮烏利大會,八王議政,才能做出最後的決定。
曾經汗國對西陵之地垂涎欲滴,而先代汗王在兀陀有著極高的威望和權力,為了吞噬西陵,先代汗王集結了兀陀八部十萬鐵騎,破關而入,一度要將西陵變成汗國的土地。
那時候的兀陀汗王,其聲譽和威望一度達到巔峰,沒有任何人敢反對天可汗的決策。
但是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黑羽將軍親率手底下三十名黑羽夜鴉,直襲王帳,竟然匪夷所思地將天可汗擒獲,這也直接導致那場軍事行動的失敗,天可汗更是立下了誓言,有生之年,不再踏足大唐疆土一步。
西陵轉危為安,兀陀鐵騎被迫撤回關外。
可也因此,讓天可汗的威望受到重挫,兀陀八部出人出力,最後卻铩羽而歸,在許多人看來,都是因為天可汗被擒的緣故,許多部族對天可汗都很是埋怨。
天可汗當然也知道戰敗的結果會動搖他的汗位,立時向西征伐,在吞並兩個小國之後,平息了各部的憤怒,也讓汗位穩固下來。
但是天可汗承諾有生之年不再踏足大唐疆域,終究像一根魚刺般紮在其他各部心中。
白狼部族曾經一度對此大為不滿。
戰後大唐切斷與兀陀的貿易,損失最嚴重的便是白狼部族。
在戰事之前,白狼部族曾經受益於雙方的貿易,也曾反對攻打西陵,但先代汗王十分強勢,而且各部族都支持出兵西陵的戰略,白狼部族獨木難撐,隻能遵從天可汗的汗王令。
如果吞並了西陵,那倒也罷了。
可是戰事失敗,貿易中斷,白狼部族受到重創。
反倒是封地位於西部的幾個部族,依然與西域諸國貿易,西域胡商知道唐國切斷了貿易,自然也不就不會再向東方過來。
白狼王無奈之下,一直懇求天可汗能夠向大唐示好,而且自己更是積極與唐國聯絡,希望能夠重新開放貿易,好在大唐終究是打開了關隘,恢複貿易,白狼王為表示出對大唐的誠意,更是大興土木,建了唐人市,唐人市的存在,也讓白狼部族成為貿易最大的受益者。
有了前車之鑒,白狼王堅決反對再與唐國出現任何軍事衝突。
白狼城在白狼王的一手打造下,多年來一直擴建,如今不單是白狼部族最大的城池,放眼整個兀陀汗國,也隻有天可汗的王庭木刺拉城的規模能在白狼城之上。
白狼城有居民數十萬,不但有西域風格,而且許多建築有著大唐的影子。
這裡混合了東西兩邊的建築風格,汗王宮更是仿照了唐國宮殿的風格,古色古香。
旭日陽光灑射在汗王宮,若隻看這裡,倒讓人有一種進入唐國京都的錯覺。
當然,比起大唐皇宮的宏偉,汗王宮的規模相去甚遠,自然是遠不能及。
旭日之下,十多名白狼部族的官員此刻正跪在宮門外,每個人的神色都是異常的凝重,好一陣子,才從裡麵走出一名長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身後跟著幾名兀陀近衛,掃視了跪在地上的眾官員一眼,咳嗽一聲道:“汗王問你們,是要替罪囚貼木合求情嗎?”
“焦利葉護,貼木合統領狼衛多年,對汗王忠心耿耿。”一人抬頭道:“僅憑一封書信,就說他暗中與唐國勾結,實在是難以服眾。我等請求麵見汗王,詳細調查此事。”
“汗王親自決斷,難道你們覺得汗王錯了?”焦利葉護冷笑道:“汗王已經下令,今日要將貼木合砍頭,誰要是求情,就是想要庇護貼木合,一並拉去砍頭。”
“焦利葉護,貼木合三代人都是統領狼衛,他們的家族從來沒有出過叛徒。”有人道:“如果輕易看砍了貼木合的腦袋,一定會讓許多部族心中惶恐,連貼木合這樣忠誠的人都被殺了,以後還有誰能夠效忠汗王?”
焦利葉護厲聲道:“你是說有部族要背叛汗王,不願意效忠汗王?”直視那人:“你說的是誰?可是你自己?”
那人沉聲道:“我早就發誓效忠汗王,就算是高山倒塌河流乾涸,也無法改變我的忠誠。但是最近許多人被殺,有些罪名還是模糊不清,甚至還有些罪責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焦利葉護,汗王素來寬仁,為何會突然如此?”
“不錯。”一名中年官員大聲道:“汗王對我們說過,如果他有過錯,我們不必畏懼,可以向他大聲說出來。我們覺得汗王現在做錯了事情,就要向汗王諫言。”
焦利葉護冷笑道:“汗王身體不適,一直在養病,難道你們不知道?這時候去見汗王,意欲何為?”
“汗王身體不好,乞伏善代行汗王權力。”一名老年官員平靜道:“我們想知道,有些命令,是汗王的意思,還是乞伏善的意思?”
焦利葉護正要說話,卻聽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薛祁路俟斤,你似乎在懷疑我獨斷專行,盜用汗王之令,是不是這個意思?”說話聲中,從後麵緩步走過來一人,身材瘦長,但雙目卻極是犀利,腰間掛著彎刀,渾身上下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陰鷙感覺。
焦利見到來人,立刻躬身行禮,道:“乞伏善汗!”
兀陀以天可汗為尊,其下有七大汗,這七位大汗都是掌握實權的實汗,但還有封為爵位的虛汗,隻有汗名,卻無汗權,往往都是奉給七大汗功勳卓著的兄弟,數量很少。
乞伏善一直都是白狼汗王最重要的臂膀,而且是白狼王的兄弟,多年前便已經封為乞伏善汗。
跪在地上的眾人見到乞伏善汗出現,也都是神色一緊。
乞伏善汗緩步走到薛祁路俟斤麵前,蹲下身子,看著薛祁路蒼老的臉龐,問道:“我問你話,你沒聽見?”
“乞伏善汗,我沒有你說的意思。”薛祁路道:“我們隻是想知道,汗王現在身體如何?我們已經快兩個月都不曾拜見汗王,可是在這兩個月之中,汗王下令殺死了許多重要的大臣,這已經讓許多部族人心惶惶。如今統帥狼衛多年的千夫長貼木合也要被處死,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部族和他一直對汗王都是忠心耿耿,如果殺死了他,一定會引起更大的恐慌,我們祈求汗王能夠三思而行。”
“鐵木哈與唐國人勾結的密函我們搜到。”乞伏善麵色冷淡:“難道這還不算證據?”
“這個證據還不能完全證明貼木合出賣了汗國。”薛祁路道:“我們需要查清楚,這封信到底從什麼地方而來,是不是貼木合親筆所寫,如果他勾結唐國人,我們還要搜查是不是有唐國人給他的密函,如果能夠將這些查清楚,證明他確實出賣汗國,那一定要將他處死,但是現在證據並不充足。”
乞伏善怪異一笑,道:“可是汗兄已經下令,今天就要處死鐵木哈,你們卻在這裡阻擋,是不是要違抗汗王令?”
“我們不敢違抗汗王令,我們隻是按照汗王的吩咐,在他有過錯的時候,向他指出過錯。”薛祁路盯著乞伏善眼睛,並不畏懼:“我們隻想見到汗王,還請乞伏善汗帶我們去見。”
“如果我不帶你們去見,你們會如何?”乞伏善淡淡道:“一直跪在這裡,讓彆人看笑話?”
“見不到汗王,我們不走。”薛祁路身後一人大聲道。
“如果我讓你們走,你們也不走?”乞伏善看向那人。
那人道:“是,沒有見到汗王,誰也不能讓我離開!”
乞伏善緩緩站起身,走到那人身前,猛然間拔刀出鞘,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刀光閃過,鮮血噴濺,乞伏善一刀已經砍下了那人的腦袋,其他人驚呼出聲,薛祁路也是赫然變色,驚聲道:“乞伏善汗,你......!”
“汗兄有令,在他養病的時候,由我代行汗王權力。”乞伏善在那屍首上擦乾彎刀血跡,聲音森然:“誰要是違抗我的命令,就是違抗汗兄的命令,違抗汗兄,那就謀反,謀反之罪,殺無赦!”目光掃過眾人,冷冷道:“我現在讓你們離開,你們是否還要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