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料場這幾人本來都以為秦逍討不了好,難免要吃苦頭,誰知道弘大哥非但沒有傷著秦逍分毫,反倒是自己吃了虧。
弘大哥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手腕一圈的勒痕,依舊生疼,心下駭然。
左右看了看,見其他人都瞧著自己,頓時隻覺得顏麵儘失。
他本是想教訓秦逍一番,讓其他人對自己更增畏懼,哪成想反倒顏麵儘掃,臉上頓時掛不住,爬起來,還要上前,邊上一人已經上前拉住,道:“弘大哥,不過是年輕人不懂事,你大人大量,不用和他一般見識。”
弘大哥瞧了那人一眼,見他對著自己使了使眼色,立時心領神會。
大家誰都不傻,弘大哥吃了虧,其他人心裡都清楚,這年輕人看起來清秀和順,但卻絕非善茬,初來乍到就敢和弘大哥針鋒相對,那可不是容易欺負的人。
繼續動手,弘大哥肯定也占不了什麼便宜,隻怕還會吃更大的苦頭。
此人及時上前拉住弘大哥,實際上就是給了弘大哥台階下,不至於太丟人。
“小子,你記好了。”弘大哥雖然順著台階下,不敢再上前,但嘴巴還是不饒:“以後咱們有的是時間相處,慢慢你就會懂規矩了。”
秦逍淡淡一笑,並不說話。
“乾什麼?”忽聽到何隊正聲音傳過來:“都不想乾了?”
眾人見狀,忙回到自己位子。
“弘子,怎麼回事?”何隊正快步走過來,手裡拿著一隻小木牌,丟在秦逍腳邊,秦逍拿起看了一眼,隻見木牌上寫著“王逍”二字,翻過去,另一麵寫著“馬料場”三字,知道這應該是在兵營裡證明身份的牌子。
弘大哥立刻道:“隊正,這小子剛來,就要鬨事,口出狂言,而且還動手打人。”伸出一隻手,訴苦道:“你看,我這手被他抓成這樣。”
何隊正瞧了一眼,皺起眉頭,看向秦逍,問道:“是你動的手?”
郭旺嘴巴動了動,弘大哥已經冷冷看了郭旺一眼,郭旺頓時低下頭,不敢說話,倒是邊上其他人道:“隊正,是他先動的手。弘大哥隻是讓他以後在營裡要守規矩,不要惹事,他就對弘大哥動手。”
其他人也都連連點頭。
秦逍心下好笑,但心裡知道,這時候自己無論說什麼,那都毫無意義,隻能道:“我若說不是我先動手,隊正自然不會相信。”
“你今天剛來,我給你一次機會,讓你繼續留在這裡。”何隊正冷冷道:“不過今天就不用吃飯了,還有,今晚你要做到子時,子時之前,不得離開。”
弘大哥頓時露出得意之色,秦逍隻是微笑道:“隊正分派的事情,我自當遵從。”
“如此甚好。”何隊正淡淡道:“我不管你入營之前是做什麼,進了馬料場,那就要守這裡的規矩,至少這句話耿弘沒有說錯,壞了這裡的規矩,沒有人能保得住你。白虎營不是亂七八糟的地方,軍規森嚴,觸犯軍規,誰也救不了。”
秦逍看他架勢,倒不像是馬料場的隊正,倒像是白虎營的同齡。
不過“耿弘”二字入耳,秦逍立時捕捉到什麼,他記得之前送自己前來馬料場的騎校叫做耿紹,而且剛到馬料場門口,何隊正還以為耿紹是來找“弘子”,現在想來,何隊正口中的弘子,應該就是這位“弘大哥”了。
弘大哥大名叫耿弘,與騎校耿紹同姓,雖然兩人樣貌不同,而且這耿弘的體魄遠不如耿紹,但秦逍隱隱感覺,這兩人必有關係。
秦逍麵不改色,依然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道:“隊正說的是,我一定遵守兵營的規矩,不會生事。”
何隊正似乎對秦逍的態度還很滿意,這才向耿弘道:“弘子,你手上受傷,跟我先去敷點藥,今天就先歇著。”
耿弘忙道:“多謝隊正。”瞥了秦逍一眼,冷哼一聲,這才跟上何隊正而去。
其他人立時都不說話。
郭旺鬆了口氣,當下便教秦逍如何正確切料,這也不是什麼技術活,片刻之後,秦逍便大概掌握了竅門,
中午時分,其他人都去領了飯,秦逍被罰不能吃飯,隻能忍受。
但這對秦逍來說不算什麼大事,一兩天不吃飯,秦逍完全可以承受。
這一天耿弘和何隊正也沒有再出現,到天黑時分,其他幾人都回馬料場角落的營房歇息,隻留下了秦逍和郭旺。
郭旺本來也不必留下,隻是看到秦逍一個人在這邊太過孤單,所以留下來陪著一起,倒也是十分厚道。
“以後不要招惹.....招惹弘大哥。”郭旺趁著四周無人,才低聲勸說:“他是耿騎校的堂弟,與何隊正關係也很好,得罪了他,以後不好做事的。”
秦逍心想耿弘果然與耿紹有關係,知道郭旺是好心,含笑道:“郭大哥什麼時候入營的?”
“有兩年了。”郭旺有些黯然道:“我大哥是白虎營的騎兵,前年剿匪的時候,被冷箭射死,所以我能入營當差。”
“戰死兵士的家眷可以入營?”秦逍詫異道。
郭旺搖頭道:“不是不是,可以選擇。”左右看看,才低聲道:“若是戰死了,可以領取撫恤銀,有一百兩銀子。不過也有彆的選擇,如果不領撫恤銀子,就可以從家裡選一名男丁到營裡當差,每個月都能有兵餉領。”撓了撓頭,道:“我娘說領了一百兩銀子在手裡,說不定很快就用完了,入營當差,不但供吃供住,每個月還能有二兩銀子,這一年下來就有二十多兩,用不了五年時間,就能拿一百兩銀子了,這樣更合算。”
秦逍心想這賬倒是算得明白,但宇文家對白虎營也確實很看重。
拿著極高的軍餉,戰死還能得到重金撫恤,白虎營自然是人人都想搶著進來,不過宇文家既然如此重視,想要入營,自然嚴格篩選。
“那你以後就一直在這裡當差?”秦逍含笑道:“我看你身材高大,為何不嘗試去當騎兵?”
郭旺吐了吐舌頭,道:“太難了,太難了。招募騎兵,篩選嚴格,不但要身強體壯,還要勇敢,上了戰場不能怕死......!”尷尬一笑:“我娘隻靠我養活,我要是死了,我娘就沒人養了。我就留在這裡做活,拿點銀子養家,反正切料也不算力氣活,就算年紀大了也能乾的動,等我五六十歲,照樣可以靠這個養家。”
秦逍心下歎了口氣。
郭旺的心思,說得好聽叫安於現狀,說得難聽便是沒有上進心,可是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他選擇安穩地乾活贍養老母親,這並沒有任何錯。
隻是他的想法未免太過天真。
且不說這支白虎營能否一直存在下去,就算真的還能存下去幾十年,等到郭旺老了,這馬料場也不可能讓一個老人繼續留下來。
“對了,那位弘大哥在這裡麵待了多久?”秦逍低聲問道:“他堂兄是騎校,怎麼沒有成為正式的戰兵,反倒在這裡做事?”
郭旺小心翼翼地四周看了一圈,才低聲道:“要成為正式的戰兵,必須要統領大人點頭。”
“那是自然。”秦逍道:“難道統領大人不答應讓耿弘入營?”
郭旺搖頭道:“統領大人雖然嚴苛,但是如果有本事,統領大人求之不得。”
“看來統領大人也是愛才之人。”秦逍微笑道:“隻是怎麼才能在統領大人眼中算有才?”
“如果你馬術精湛,而且箭術了得,甚至能夠舞刀弄槍,就算有才能。”郭旺憨厚一笑:“不過沒有在軍營裡練過,又怎能騎馬射箭?”
秦逍微微點頭,心想這話倒是不假。
寒門子弟,連吃飽穿暖都成問題,又哪裡來的馬匹訓練騎術?
西陵早就施行了刀狩令,百姓家中不得私藏兵刃,那自然不可能有機會舞刀弄槍。
窮文富武,要是能夠舞刀弄槍,家庭自然還是頗為殷實,而這樣的家庭,也往往不會讓自家子弟入營當兵。
畢竟有一身好本事,去給富貴人家看家護院甚至去鏢局應征護鏢,也比當兵更有前途。
“如此說來,耿弘騎馬射箭的功夫不怎麼樣?”秦逍低聲問道。
郭旺湊近低聲道:“他不會騎馬,也不會射箭,雖然有些氣力,卻也搬不動鎮虎石。所以他就算是耿騎校的堂兄弟,卻也沒有資格入營,不過待上兩年,可能會成為馬料場的隊正,所以咱們不要得罪他。”
“鎮虎石?”秦逍疑惑道:“那又是什麼?”
郭旺站起身,往大營中間望過去,抬手指著遠處:“你有沒有看到營旗?”
雖然天已經黑下來,但兵營各處都已經點燈,秦逍順著郭旺的手指眺望過去,隻見到一杆大旗在大營中心高高豎起,夜風吹動,那杆大旗在風中招展,旗幟上一頭白虎張牙舞爪,就像是活了一樣。
今日過來的時候,秦逍經過那裡,知道那是白虎營最高的一麵旗子,當時也沒太在意,現在才知道那是營旗。
“營旗下麵,有一塊大石墩,那就是鎮虎石。”郭旺解釋道:“我聽他們說,要是能夠連續從地上將那鎮虎石搬起來,就能立刻成為正式的戰兵,就算是統領大人也不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