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躲在荊棘藤叢後麵,確定這是一群獵人,這才寬心。
隻是聽他們所言,似乎在山上打獵的時候,遇到了極大的麻煩,甚至出現了傷亡,那個叫羊娃的哭哭啼啼,卻是因為他的父親受了重傷。
憨伯顯然在這群人中頗有威望,指揮眾人搶救羊娃他爹,傷者現在最嚴重的的情況,是止不了血。
秦逍自然清楚,這些獵戶靠狩獵為生,為了以防萬一,身上多少也會攜帶一些傷藥。
但畢竟都是窮苦人,也不可能有什麼真正的珍貴藥物。
如能幫助止血,這些人肯定也不會吝嗇身上的藥物,既然無法止血,隻能證明他們身上的傷藥確實起不了什麼作用。
救人如救火,耽擱不得,一旦血液流失太多,很可能再也醒轉不過來。
秦逍身上恰好有紅葉給他準備的金瘡藥,他也知道這樣的傷藥定然不一般,瞧見那傷者危在旦夕,而且是貧苦獵戶,便沒有再猶豫,從荊棘藤叢後麵站出來,取出了金瘡藥,走向這群獵戶。
他突然出現,獵人們有些吃驚,已經有人沉聲喝問道:“是誰?”
憨伯也站起來,抬手道:“不要亂動。”走上前來,借著月光打量幾眼,才向秦逍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我有止血的傷藥。”秦逍將金瘡藥遞過來:“你們有人受傷,拿過去試試好不好用,我也不大確定。”
“不是壞人。”憨伯看秦逍雖然破衣爛衫,但年紀不大,語氣真誠,還主動拿出傷藥,自然不是壞人,上前拱手道:“娃子,謝謝你了。”
這時候救人要緊,憨伯也不客氣,接過瓶子,徑自過去為傷者敷藥。
其他獵人都圍攏過去,秦逍想到什麼,上前道:“對了,你們可帶了酒?”
“你要飲酒?”一名獵人解下腰間的酒袋子:“這裡有,不是好酒,湊合著吧。”
“不是。”秦逍道:“傷口敷藥前,最好先用酒水清洗一下,這樣不會感染。”
憨伯道:“娃子說的對,先清洗傷口,有酒的都拿過來。”
幾人花了片刻時間,終是將金瘡藥給傷者敷上,秦逍在旁邊看得明白,傷口在腹部,一道又大又深的的傷口血肉模糊,觸目驚心,但那傷口明顯不是刀槍所致,也不像是野獸撕咬。
傷口太大,整整一瓶金瘡藥都被敷上去,秦逍心知救命要緊,並無不舍之心。
秦逍預料的果然沒錯,紅葉所贈的金瘡藥,當真是療效顯著,敷上之後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傷口處的血液便已經凝結起來,如此便無法繼續向外流血,傷者兀自在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隻是既然止住了血,就有了活命的希望。
眾人都是微鬆了口氣,憨伯瞧見金瘡藥瓶內沒有絲毫剩餘,有些尷尬,向秦逍道:“娃子,傷藥都用完了,要多少銀子,你說出來,我們湊湊給你。”
秦逍擺手笑道:“不用不用,我也是撿到的,能救命就好。”
羊娃這時候已經走過來,他二十出頭年紀,有著西北人結實的身體,跪倒在秦逍麵前,感激道:“多謝救命之恩,我給你叩頭!”便要叩頭,秦逍急忙抱住,道:“可彆這樣。”將羊娃抱了起來。
“大夥兒先都歇歇。”憨伯吩咐道:“羊娃他爹傷口剛剛敷上藥,不好動彈,等天亮了再說。”又吩咐人拾了柴火,就在山腳生起了篝火,羊娃照顧著父親,其他人則是圍著篝火堆吃乾糧。
秦逍拿出傷藥救了羊娃他爹性命,眾獵人也並不嫌棄秦逍是流浪的乞丐,反倒對他很是照顧,拿出乾糧先讓秦逍食用,方才清洗傷口雖然用了不少酒,卻還有些剩餘,秦逍也不客氣,灌了兩口,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
“娃子,你從哪裡來?”憨伯遞給秦逍一隻烤餅:“怎麼到了這裡?”
秦逍早就準備好了說辭,笑道:“前幾年瘟疫,村子的人都沒了,隻剩我一個到處流浪,好在命大,活到現在。”
“那年死了不少人。”憨伯歎了口氣:“去年又遭了荒,乞討為生的人越來越多,可是大夥兒都沒有餘糧,討飯也不容易。”
“憨伯,是山上遇到了野獸?”秦逍咬了一口燒餅:“怎麼傷的這麼重?”
旁邊一人道:“這還算命大,至少能活著。我們村裡已經在山上死了四個人,唔,不對,今天六子也沒了,還有那個姓羅的狗雜碎,這前後已經是六條人命了。”
秦逍吃了一驚:“六條人命?”看著憨伯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山魈。”憨伯苦笑道:“山裡有一頭山魈,凶猛得很,你瞧羊娃他爹,隻是被山魈踢了一腳,就飛出去老遠,劃破了肚皮,幸虧命大,遇上娃子你有藥可治,否則又要死在這裡了。”
秦逍更是詫異:“山上有山魈?”
“這幾個月村裡的人都從這裡上山,到山脈深處狩獵。”憨伯解釋道:“兩個月前頭一次發現了山魈,一行六個人,兩個人折在了山裡。一個月前,又折了一個人,半個月前,羊娃他堂兄也死在山魈的手裡。”
秦逍忍不住道:“山魈那般凶猛,就換一個地方狩獵,為何要一直往這片山嶺來?”
旁邊一名獵人沒好氣道:“還不是為了兩張熊皮。本來以前上繳賦稅,都有成例,加起來整個村子交上三十張皮子就行,其中也就兩張虎皮難一些,但大夥兒齊心協力,每年也能湊上。可是從去年起,上麵又要讓咱們多交兩張熊皮。這一段山脈,隻有這片才有熊瞎子出沒,去年好不容易弄了一張熊皮,整個村裡還欠下一張,上麵發下話來,今年交不上三張皮子,不但要取消了咱們的獵戶權,村裡的男丁還去礦山白乾三年抵稅。”
他這樣一說,其他人的臉上也都顯出惱怒之色,但隨即有人苦笑著,又無可奈何。
苛政猛於熊也!
秦逍知道賦稅增加,無非是甄家加重了對百姓的盤剝。
兩張熊皮價值不菲,對連吃穿都成問題的獵戶來說,當然不可能有銀子去購買熊皮,唯一的辦法,就隻能上山狩獵,找到熊瞎子獲取其皮。
常年打獵為生,對山上的情況當然也很清楚。
在何處獵虎何處屠熊,心裡都很清楚。
雖然上山捕熊極其凶險,可是比起賦稅,獵人們也隻能上山拚命。
憨伯歎道:“不能捕殺山魈,便難以在這片山域捕熊。要找到一頭熊,有可能要花去兩三個月時間都未必如願,到了十月,皮子就要繳上去,我們隻能想辦法先將山魈殺死。”
憨伯等人未必真的是想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秦逍,隻是大家為了繳納賦稅,以性命做賭注,心中難免怨怒,今晚又有人傷亡,心中憋苦,無非是說出來以解心中怨氣。
“那你們可傷了山魈?”秦逍問道。
“狗屁。”一名獵人怨怒道:“咱們知道那山魈厲害,在山中行走,如履平地,就算人再多,那也未必能傷著山魈。大夥兒商量,找江湖遊俠出手相助,我們聽說那些遊俠都是武功高強,山魈再厲害,也絕非遊俠的敵手。隻要找到遊俠,讓他帶著我們一起圍捕山魈,那山魈也就活不成了。”
秦逍尋思如果真的有武道高手出手相助,再加上一眾獵手,捕殺山魈倒還真是大有可能。
“我們到了鎮子上,打聽武功高強的遊俠,倒是遇見幾個,但他們眼高於頂,瞧不上我們,還說他們的功夫可不是用來對付牲畜。”獵人惱道:“我們等了好幾天,終於找到一個姓羅的遊俠,他看上去強壯威猛,帶著一把大刀,二百來斤的大石墩,他一手就能提起來。我們說明原因,還湊了二十兩銀子,隻要他能幫助我們捕殺山魈,二十兩銀子便歸他所有。”
“他自然是答應了。”秦逍道。
憨伯歎道:“我們對他寄以厚望,隻以為羅遊俠出手,那山魈必死無疑。他到了我們村裡,我們好吃好喝招待了兩天,還先付了十兩銀子的定金,昨天中午我們出發上山,一直深入到山魈出沒的地方,設下了埋伏,等著那山魈出現。直等到今天中午,那山魈終於出現,本來大夥兒商量好,山魈出現後,我們先以弓箭射擊,遊俠再出手,隻要傷著那山魈,大夥兒一擁而上,拚了命也要殺死山魈。”
“那後來如何?”
“後來?”邊上獵人啐了一口,“那山魈一出來,姓羅的被嚇得屁滾尿流,不僅不敢上去,還轉身就跑,被那山魈瞧見,輕而易舉就追上姓羅的,抓住了他的一條腿,甩了十來下,活活摔死。”
秦逍心下愕然,暗想那山魈還真是凶猛。
“大夥兒見勢不妙,急忙撤退,山魈追過來,羊娃他爹用鐵叉去紮它,被它一腳踢在肚子上,踢飛出去。”憨伯歎道:“肚子被樹杈劃破了,羊娃背了他爹就跑,咱們用弓箭射退了山魈,那山魈撲過去抓住了六子,大夥兒知道無法救援,趁機退下來,六子落在山魈手裡,我們也才保住了性命。”苦笑道:“六子落在山魈手裡,自然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