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紀墨的話,朱三少奶奶原本梨花帶雨的臉,終於也忍不住破涕為笑。
“你真會安慰人。”
“這不是安慰,這是實話實說。”紀墨接著道,“你仔細想一想,是不是那個理?
既然跪著走不完,咱就站起來,坐馬車,騎驢子,不也挺好的嘛。
今天的你他老朱家愛理不理,明天的你他們老朱家高攀不起。
他們越是這麼對待咱們,咱就是越要活出一個人樣來。”
“就是,就是......”麻三緊跟著附和的道,“他老朱家有什麼好的,咱還不稀罕呢!”
“謝謝您。”那張明豔的臉終於止住了哭,拿起桌子上的毛巾,又給自己擦了擦。
“不用客氣,小事情。”紀墨感歎這女人生不逢時,放到上輩子,隻靠著這張臉就可以人生開掛了。
這朱老三說有福氣吧,偏偏遇到這倒黴催的事,說沒福氣吧,娶了這麼個漂亮媳婦。
“我一個女人,人老珠黃,還能怎麼樣?
一個雞蛋吃不飽,一身臭名背到老。”女人接連歎氣道,“可惜咱們大東嶺偏僻之地,我想找個尼姑庵,青燈古佛,殘度餘生都做不到。”
“這話嚴重了,誰說女子不如男,婦女也頂半邊天。”紀墨想想,溯古鎮好像除了一個城隍廟,既沒有和尚廟,也沒有道觀和尼姑庵,“古今爭傳女狀頭,誰說紅顏不封侯,這樣的古今詩詞多了去了。”
“不是還有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嗎?”女人搖搖頭道,“謝謝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人在世上,總會有低穀,你越是趴窩不動,爛泥巴、口水越往你身上湊,不如就大大方方的,”紀墨很誠懇的道,“再怎麼樣,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吧?”
“你說的很對,”女人淒然道,“無論如何,我什麼都沒有了,連孩子都看不上一眼,就是賤命一條,我還有什麼可怕的。”
“想明白就好。”紀墨試探性的道,“你看這樣,我讓人送你回娘家去,不管怎麼樣,起碼有個住處是不是?”
女人搖搖頭道,“人愛富的,狗咬窮的,紀鎮長,即使他們同意了,我也不回去討那個嫌。”
“是,你說的是,”紀墨正跟著附和,突然想起來不對,趕忙接著道,“那你的意思是?”
他安排不了啊!
你得自己想招!
女人道,“紀鎮長,我得麻煩你了。”
“喊我老疙瘩就行。”紀墨心裡直打鼓,可千萬彆為難他!
女人隻是笑著道,“我隻是想讓你幫我找個房子,我想租個房子先安頓下來。”
“租房子?”
那不花錢嗎?
紀墨又朝著她身上看了看。
從哪裡來錢?
還不得找他借嘛!
他差點跳起來,還不如要他命呢!
關鍵得住到什麼時候,一個女人怎麼掙錢?
這不就是個無底洞嗎?
女人道,“老疙瘩,我不客氣,就這麼喊了。”
“行,大家都這麼喊我。”紀墨笑的很勉強。
最怕這種女人,你跟她談感情、談人生、談理想,她突然跟你談錢!
就不怕傷感情嗎?
女人接著道,“我呢,在朱家這麼多年,一直住在安山市,一些體己雖然貼補給我那不爭氣的哥嫂不少,可隻是少部分。
老疙瘩,我就明著告訴你,朱老三這些年在外麵花天酒地,生意上的事情基本都是我在操持。
他連家裡有多少生意,有幾個管事,有幾個鋪麵都不清楚。
沒有我點頭,他甭想把生意接到手裡。”
紀墨長鬆一口氣後笑道,“那不如去安山市,那裡條件好,機會也多,留在這地方,人多眼雜,少不了流言蜚語。”
關鍵朱家過來找麻煩,他沒法幫襯!
“老疙瘩,有一點你說對了,”女人突然笑了,“今天的老朱家愛理不理,明天的老朱家高攀不起。
他們越是看我不順眼,越是膈應我,越是瞧不上我,我就越要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蹦躂。
我不舒服,誰也彆想舒服了。”
“朱家的為人你也是知道的,有錢殺人不償命,沒錢淘氣也坐牢,咱還是去安山比較好一點。”
紀墨有點懷疑這娘們剛才是不是裝的!
聽這口氣非善類啊!
“你放心吧,那死老頭子這點臉麵還是要的,不敢殺人。”女人理了理額頭上的亂發,很篤定的道,“以為把我趕出來就什麼事都沒了?
做夢吧,我非要惡心惡心他們,不能就這麼便宜他們!”
“何必呢,”紀墨笑著道,“總歸看在孩子的麵上,不要鬨得這麼僵硬的好。”
“就是因為想著孩子,我才要在這裡,孩子在哪裡我就要在哪裡。
孩子如果跟著他去了安山,我自然會回安山。”
說著說著,眼淚水又下來了,“這個畜生啊,我被人那麼作踐糟蹋,他連個屁都不敢放!
簡直不是個男人!”
“你消消氣。”紀墨一時間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女人哭了一會,要了紙筆,寫了一封信遞給旁邊的麻三道,“這位兄弟,我知道你心腸好,麻煩您能不能去梁家,讓他們幫我把這封信捎出去。”
“你放……放心……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麻三激動的語無倫次,從開始到現在,她終於正眼看他了!
她柔聲道,“那謝謝您了。”
“不用謝,我這就去。”麻三拿著信,麻溜的轉身跑,腿上跟長了彈簧似得,一邁腿就幾尺高。
女人接著摘了耳朵上的耳環子,遞給紀墨道,“老疙瘩,請你幫我拿到將老鴇那裡壓著,等我聯係上安山那邊,就贖回來。”
“多大個事。”紀墨一看,好像是個玉墜,想了想還是遞還回去,“你先拿著吧,都是本鎮人,房租可以先拖著。”
這點麵子他還是有的。
女人道,“那我也得買兩身換洗衣服,得吃飯吧?”
“要不回朱家討衣服?”紀墨隨口說完就後悔,不長腦子啊!
“這個主意好。”女人毫不猶豫的應了,“那就麻煩你送我一趟吧。”
答應的這麼爽快?
紀墨總感覺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