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府東路院,算是從國公府單獨隔斷出的一套院子。
自黑油大門始,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儀門,正房廂廡遊廊,一應俱全。
隻是占地不如中路院的榮禧堂和西路院的榮慶堂廣闊,因此悉皆小巧彆致,不似方才那邊軒峻壯麗。
賈薔一路強行而入,旁的不多見,獨盛妝麗服之姬妾丫鬟,幾乎隨處可見。
有膽大者,竟還敢對賈薔明遞秋波。
賈薔叫了一個門子,一路前行,穿堂過院,終於在內三門前,遇到了得了信兒急急迎來的邢夫人……
莫看平日私下裡,邢夫人跟著賈赦把賈薔罵成了臭狗屎。
但她心裡焉能看不出,眼下賈家最有權勢最富貴的人,就是這個仇人。
如今見著了,居然賠笑道:“喲,薔哥兒來了!可是來看你大爺爺的?”
引賈薔來的門子都震驚了,連他們這些奴才都知道,賈薔還未起勢前,就指著賈赦的鼻子,直呼其名,罵了個狗血淋頭。
如今賈薔都成了這個地步,邢夫人這個老悖晦的,還想當人家大祖母?
跟在後麵的寶玉、賈環、賈蘭等人,亦紛紛無言以對。
想起今日所經曆之事來,他們甚至沒有如往常那樣,來給刑氏見禮問安。
正如賈薔先前所言,有些人,不值得尊重。
果不其然,就見賈薔目光冰冷的看著刑氏,聲音和冰渣子一樣,問道:“大太太,可聽說過張富貴此人否?”
刑氏被他看的心裡驚慌,想起此人過往那些天打雷劈的不孝行徑,後悔教他孝道,強笑道:“我如何知道此人……”
賈薔不等她說完,就沉聲道:“張富貴,因為家裡有幾把祖上留下來的扇子,就被大老爺指使王善寶,害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如今人家要討回扇子,不然就等著害張家的人死儘死絕!大太太,你說,這個扇子要不要還給人家?”
邢夫人聞言,唬個半死,哆哆嗦嗦道:“薔哥兒,你也不是外人,當清楚,我並不當家,哪裡管得了這樣的事。”
賈薔又問:“大老爺,還活著罷?”
邢夫人臉色比哭好不了多少,道:“剛剛醒來,不過太醫說了,動不得氣,不然腸子容易出來……”
賈薔笑了笑,道:“正好,我和寶玉他們,來探望探望他。”
說罷,也不需要邢夫人帶路,就大踏步上了抄手遊廊,往正堂而去。
邢夫人見狀,差點沒哭出來,賈赦雖然待她苛刻,但總歸給了她半生榮華富貴,她又沒生下一兒半女,若是賈薔氣的賈赦腸子再流出來,那她往後還能指望哪個?
寶玉正要跟上前去,就被邢夫人一把拉住,哭道:“寶玉,你大伯和我素來疼愛你,你可要救救他啊!”
寶玉嚇了一跳,忙勸道:“大伯娘放心,必不會有事的,咱們趕緊去看看罷。”
邢夫人連連應下,並小聲叮囑道:“一會兒那孽障要是敢動手,那大娘就全指望你了!”
寶玉:“emmm……”
……
熏籠熏的臥房裡香甜的膩人,屋內陳設奢靡到了極致。
幾個麗服姬妾先看到有外男進來時唬了一跳,不過待看到賈薔的相貌後,一個個都覺得身子軟的站不住。
原本靜心休養的賈赦,看到這一幕,雖恨不得破口大罵,但一來仔細著腸子氣出來,二來,也擔心賈薔來頂他,將他氣死。
越是他這樣的人,越是惜命。
所以,隻能強忍著不怒,勸自己道:自古都是嫦娥愛少年,不過她們不敢亂來,等他養好身子後,再好好炮烙她們!
賈薔目光清冷的走了進來,至床榻前一步遠站定,上下打量了番賈赦,見他雖然臉色蒼白,但精神頭居然還行,心中不無失望。
賈赦被他看的極不自在,皺眉道:“你來做甚麼?”
賈薔淡淡道:“一是儘儘晚輩之心,二嘛,告訴大老爺一個好消息。”
賈赦哼了聲,一邊在心裡強按怒氣,一邊不耐煩道:“我不用你儘勞什子孝心,也不想聽……嗯?好消息,莫非是抄家的家財清點完了?”
賈薔嗬了聲,點頭道:“是清點完了,不過,沒大房甚麼事。”
賈赦聞言勃然大怒,不過緊接著的腹部劇痛讓他清醒了過來,滿頭冷汗流下,他倒吸涼氣道:“你……我現在不想聽這個,你快走!來人,快將此人攆走!”
那些姬妾居然敢上前,一個個伸手摸到賈薔身上,也不知是想將他攆走,還是想將他拖進盤絲洞。
賈薔目光陡然淩厲如刀,環視一圈後,唬的一眾姬妾驚慌退開,此時邢夫人等人也來了,賈薔並不理會,看著賈赦道:“大老爺,我說告訴你個好消息,就告訴你個好消息。張富貴,大老爺想來不會真忘記此人。這老兒不曉事的很,將你告了。大理寺、刑部、禦史台、都察院……都在查此事。一旦查實了,整個賈家,包括榮國府的爵位,都未必保得住。大老爺,這個消息好不好?”
賈赦聞言,驚駭的倒吸了口冷氣,吸的太猛,又撐住了腸子,慘叫一聲。
邢夫人唬壞了,大哭道:“薔哥兒啊,有甚麼事該怎麼辦,你就同大老爺說就是了,何苦再折磨他這麼個老人?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長輩啊!果真讓大老爺生生疼死,你難道就能落下好?”
賈薔瞥了這婦人一眼後,看著麵無人色的賈赦,冰冷道:“張富貴家的扇子,在哪裡?我許給他三萬兩銀子,和他祖傳留下來的寶扇,才暫且算是安撫住了他。銀子就算是從王寶善這些東路院管家管事的家裡抄出來的,不用你另拿,但是寶扇你若不肯還,那此事我也不再理會。用不了明日,繡衣衛抬你入詔獄的時候,你不要在老太太跟前抱怨,說我袖手旁觀。”
“在書房,在書房!在書房寶閣內!快拿去,快拿去罷!”
……
等賈薔取了折扇,打發人去還給張富貴後,這才算忙完一天的事。
有一句話賈母說的其實在理,若不是姓賈,他即便再有能為,也絕無可能站到現在的高度。
既然姓賈,還襲了東府的爵,承了族長的位置,那有些事,他也不可能撂手不管。
儘管厭煩,但也算他的本分。
處置完大房的事,他有些疲憊的帶著寶玉等人往榮慶堂而去。
行至半道,就看到鳳姐兒帶著四五個媳婦丫鬟打著燈籠迎了過來,人還未至跟前,就笑著埋怨道:“老天爺,不是說已經到門口了麼,怎又耽擱了這麼久?老太太、太太催的我喲,沒法子,隻能來親自接你們這些大老爺!”
賈薔回頭對寶玉道:“你領著他們先去見老太太,我有話和二嬸嬸說。”
寶玉今日受到的驚嚇不少,在賈薔跟前也拘謹許多,應了聲後,引著賈環、賈蘭等人饒道前往榮慶堂。
鳳姐兒納罕的看著這一幕,又問賈薔道:“薔兒,這是……”
賈薔看著鳳姐兒,眼神不似往常那樣親近,鳳姐兒心頭一跳,忙賠笑道:“薔兒,你可莫唬我……”
賈薔眼神卻愈發淩厲,似要吃人一般,先讓跟鳳姐兒來的婆子丫頭走遠些後,方看著鳳姐兒問道:“你到底在搞甚麼?放印子錢放的,逼的人賣兒賣女,妻離子散!要不是那家人的女兒還算遇到了好人家,得到了善待,兒子也被我派人贖了回來,沒殘沒廢,你以為你能逃得過這一劫去?”
鳳姐兒眼淚都要下來了,辯解道:“薔兒,真不乾我的事,原是來旺兒那下流種……啊!”
話沒說完,見賈薔氣極猛然揚起手來,唬了一跳,尖叫了聲縮肩掩臉。
站在遠處的婆子媳婦們看到這一幕,魂兒差點沒嚇飛,好在巴掌沒打下來……
賈薔厲聲喝道:“你再敢狡辯!好,印子錢的事算你走運,早早收了手,沒出人命官司,我就不理會了。可我問你,那勞什子水月庵的老淫尼,你答應了她甚麼?”
鳳姐兒真哭了,又臊又羞又愧,道:“我真沒應她甚麼啊,你先前叮囑過我,再不能插手訴訟官司,不能管閒事……”
賈薔簡直奇了:“你沒讓人假賈璉之名,給長安縣令雲光寫信,讓他逼長安守備退親事?”
鳳姐兒聞言如遭雷擊,張著口看著賈薔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此事竟被賈薔知了去。
賈薔罵道:“你貪銀子貪到沒有腦子的地步了麼?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的道理,你就算沒讀過書,連耳朵都沒長嗎?要不是有人防備著,那張家女投河自儘未成,李家子投繯自儘也救了過來,果真因你毀了這門親,鬨出兩條人命來,你良心上過得去嗎?你知道賈家要為此背負多大的惡名!”不要小瞧這樣的惡名,極易引發連鎖反應,尤其是在士紳階層中。
鳳姐兒聞言,卻心道原來還沒出大事啊,心裡急轉,麵上愈發楚楚可憐,求饒道:“好薔兒,我真是知道錯了,往後必聽你的話,再不敢做錯事了。”
鳳姐兒不是不會伏低做小,不是不會說軟話。
但她必是要在地位高,權勢重,比她強的人跟前,才會這樣說。
溫柔小意兒也的確是女人最厲害的武器,見她服軟,賈薔看著她,最後道:“我不管你是真明白了,還是假明白了,因先前的情分,我待你一直不同,也一直敬著你。但願,你不要再做出讓我失望的事。”
鳳姐兒聽他話風果然軟了些,忙連連屈膝做福,一迭聲保證道:“哎喲我的大侯爺,你都這樣發脾氣了,我哪裡還敢?再不敢啦再不敢啦!遇到你這樣厲害的爺當族長,我再不敢以身試法!”這倒不算虛言,往後抱緊賈薔這根大粗腿,還會缺那點銀子?何苦為了那二三千兩銀子,就被罵到這個地步……
賈薔“嗤”了聲,懶得理她,大步往前行去。
但願她果然說到做到,不然……
鳳姐兒見總算過了這一關,抿嘴一笑,提著燈籠趕緊跟上。
後麵,遠遠的跟上四五個婆子媳婦……
這幾人彼此對視了眼,交換了眼神後,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應該沒甚麼。
果真有甚麼,也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般教訓,雖將她們攆遠了些,可也沒多遠,聽不真切,卻能看的清楚。
隻此一點,就沒甚麼。
可果真要說一點東西也沒有……
似乎也不像啊……
不過不管怎樣,人家既然敢讓她們看了去,就不怕她們亂嚼舌根子。
不拘是誰,總共就她們幾個,誰敢傳那位霸王的閒話,豈不是作死麼……
……
PS:我都記不清到底是哪位大佬的了,繪金妹妹一個,還有過期手機也是狠人,再加上眾籌的那些大佬……嚶嚶嚶!